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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詩人李商隱有多苦?一生只有三年快樂的時光

作者:張東曉

我讀到的李商隱是痛苦的。

這痛苦正如他的名字一般,隱藏在他那麽斑斕華麗的文字背後,讓人每讀一遍心裡都情不自禁的會再痛一次,為他絕世的風華,為他不為人懂得悲苦。李商隱,他如圖一位幽居空谷的絕世美人,他不稀罕塵世,可又逃避不了塵世的牽絆。他靜靜的站在歷史的一角,若隱若現。

(一)無題,無題

李商隱寫了許多無題詩。也許是懶的把,他連題目都懶的再去想再去琢磨,其實有沒有題目又有什麽關係,反正世人也看不懂。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古龍還是懂他的,把這美妙的詩句化為絕世的武功。可懂他的人還是太少了。

任何人不被理解都絕對不會是件很愉快很值得驕傲的事情。李商隱也不例外。

唐代諸位大詩人中,白居易的詩應該算是比較好懂的了,相傳他寫完詩後會讀給老婆婆聽,直到老婆婆聽懂為止。雖然未必是真的,但白樂天之用心良苦也可見一斑。

相較於杜甫,李白的詩作大部分也是不需要太多的文化積澱就可以讀懂的。少兒不識月,呼作白雲盤。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等等,這些詩句,不僅朗朗上口,更重要的是不需要費多少腦子就可以讀懂。

杜甫的詩作就需要費一般精神了,畢竟除了詩聖他還有個“詩史”的雅號。這號一般是不會叫錯的。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如果不知道點兒當時的背景,還以為杜老夫子中彩票了呢。爾曹生於名俱滅,不廢江湖萬古流。這更需要一定的文史知識了。

可李商隱呢?人生一題,人生無題,這就是李商隱。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

嗟余聽鼓應官去,走馬蘭台類轉蓬。

有人考證,這首無題作於李商隱進士及第後在長安任職校書郎時期。此時李商隱已經結婚,所以對於有些人說是為情人而作,我甚鄙視。並不是所有的詩人都與元稹般喜新厭舊,就算元稹也是在妻子去世後才開始濫情的。

相較於古人,我們現代人對婚姻或者對愛情的認知不是更深了,而是更方便了更自由了更享受了,難道不是嗎?

從一而終,永遠不應被嘲笑,也永不過時。

我更相信這是李商隱自己的臆想——渴望理解尤其是在政治被渴望接納的想象。而這點無疑是李商隱的隱痛。

舉進士第前,李商隱與牛僧孺的嫡系禮部尚書令狐楚交好,被令狐楚視為得意門生。進士及第後,李商隱娶了涇原節度使王茂元的女兒。

王茂元是誰?他乃當朝宰相李德裕的好友,就這麽李商隱也很自然的被歸入“李黨”一派。此時又恰逢令狐楚剛剛病故,李商隱就被牛黨眾人視為“背叛師門”叛徒。

背叛師門,呵呵,背叛師門,這個罪名有多大?就算大俠令狐衝都承當不起,何況一介書生呢?

牛李之間,李商隱無處可逃,也無從為自己辯解。可他心裡明白,他就是李商隱,一個會寫詩,一個想為朝廷為百姓做些事情的人。

他沒有什麽黨,他不需要什麽黨。

他是君子,君子朋而不黨。

李商隱希望自己可以自由飛翔,希望有人與他心有靈犀,尤其希望當朝的那位皇帝能看到他的努力。他在給自己辯解,這無法言說的痛楚讓他只能朦朦朧朧的去寫。難道他還能離婚不成?那樣不就成了徹底的小人!他是不屑的!再說妻子王氏本就大家閨秀,溫淑賢良,兩人甚是恩愛。

他是君子,君子可欺之以方!

我們的詩人都是天真的,會天真的以為自己用誠心忠心和自己的才能就可以換回一些前程。可廟堂之高,又哪裡是他們想象到的。

江湖之遠,這也許才是詩人的最終歸宿。晚年的李商隱終於看明白了,這個朝廷不值得他付出,這個時代也不值得他托付,可惜那已經是《錦瑟》的故事了。

我們的李商隱呢?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

淚已乾,痛已盡,可緩緩歸去。

(二)錦瑟,李商隱的自我挽歌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有人說這是愛情詩,是李商隱寫給自己的昔日情人的,而“錦瑟”正是他情人的名字。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這不正是對往昔情人的追憶嗎?

有人說他是追憶妻子的。李商隱和妻子的感情很好。妻子王氏去世後,詩人多年後亦難忘懷。“荷葉生時春恨生,荷葉枯時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長在,悵望江頭江水聲。”他的這首悼亡之作,雖然沒有元稹的“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那麽華麗那麽為人熟知,但就用情方面,李商隱卻遠遠不是元稹這個渣男所能比擬的。詩中以“弦”代“弦”,追憶了與妻子恩愛的時光,一往情深。

還有人說這是李商隱的自述。自感人生多苦楚,苦楚進入詩中來。他寫道了莊生夢蝶,寫道了杜宇啼血,寫道了滄海月明,寫道藍田玉暖。幾乎一句一典,每一個典故都無不透露著才情無法施展的悲苦。這不就是李商隱嗎?

更有甚者說這是首愛國之作。這能扯上嗎?李商隱是想為朝廷做些事情的,但也僅此而已吧。還是明代王世貞來的痛快。在《藝苑卮言》中他直接說道“然不解則涉無謂,既解則意味都盡,以此知詩之難也。”什麽意思呢?不去解釋也就那樣了,如果解釋可能就沒有意思了。唉,太難了。

一首詩能有如此多的多元化的解釋,這固然是李商隱的驕傲,但何嘗又不是一種悲哀呢。我更相信這是李商隱給自己設置的面紗。有了這層面紗,李商隱就化身李義山,而把真實的自己隱藏在背後。

他的苦,就如喝進心裡的酒,有多少化作汗水,有多少化作淚水,有多少化作心血,連他自己似乎都不明白。難道他還奢望別人明白嗎?

他少時清苦,勤於讀書,更是一位碼字先鋒。與我們所不同的是,他是一字一字的抄,我們是一字一字的敲,都是要吃飯的!

但他絕對不甘於此。

大和三年(829年),李商隱結識詩壇領袖白居易,並受禮部尚書令狐楚賞識。開成二年(837年),24歲的李商隱進士及第。美好的前程似乎已經唾手可得,但卻因婚姻一事的陷入了牛李黨爭,更可悲的是他從來沒有獲得過兩黨中任何一黨的認可,一人都在夾縫中求生存。終其一生,也只是做過“校書郎”和“縣尉”這樣不入流的小官。

心高氣傲的李商隱能怪誰呢?怪自己的妻子?他不能!怪自己?他不願!只能怪那些小人。“鸞皇期一舉,燕雀不相饒。”他控訴那些小人,儘管這絲毫無法減輕他的苦楚。而他深愛的妻子也因此深深自責,自覺有愧於丈夫,終於在唐大中五年(851年),撒手人寰。此時的李商隱剛剛40歲,中年喪妻,誠可哀哉!而此詩正是寫於妻子王氏去世後的第六年,也就是857年。

這就是李商隱。他本可以有遠大的前程,但卻滿腔苦楚無處述說。也許我們常常假設,如果他沒有娶王氏又該如何?但是當我們看到他寫給王氏那些深情的作品,我們是在不忍心做這樣的假設。事實上,李商隱也從來沒有後悔過與王氏的結合。這首詩就是明證。

“美好的年華,總會過去,讓人懷念。我也曾經癡迷權貴,也曾經妄想報效朝廷。現在總算明白了,這一切不過都是虛幻,這紅塵來去亦不過一場夢。什麽才是真實的呢?就是與你共度的那些日子。我從來沒有怨過你。他真正後悔的就是沒有認真把握相聚的時光。”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這是我們的諾言。剩下的時光,我將守著我們的諾言,直到回到你的身邊。”

什麽情人“錦瑟”,什麽自傷,什麽愛國,這就是首挽歌——是詩人寫給自己的挽歌。誰能比自己更懂自己,與其讓別人寫,不如自己先寫好吧。至於後人,管他呢,懂得人自然會懂,不懂得說再多也不會懂。

在此詩寫成的一年之後,也是妻子王氏離世七年之後,唐大中末年(858年),李商隱在鄭州家中病故,年僅45歲。

(三)李商隱的快樂時光

這世界,我們總要找個地方把我們的靈魂安放。屈原選擇了汨羅江,如此決絕,非一般人可為之。陶淵明躲進了桃花源,有酒有美女,人生足矣。儘管蜀中房價不菲,杜甫還是弄了兩間草堂。面對浣花溪畔,飽餐風霜的杜老夫子還是吟誦出了“泥融飛燕子,沙暖睡鴛鴦”這樣難得溫柔的詩句。

李商隱呢?他的桃花源,他的草堂又在哪裡?

童年時的李商隱是清貧的。10歲喪父,姐妹眾多,他又身為長子,這境況,能好到那裡去?

我想他的第一段快樂時光應該是從他24歲那年開始的。

唐文宗開成二年(837年),24歲的李商隱登進士第。

唐文宗開成三年(838年),25歲的李商隱結婚成家,妻子王氏是涇原節度使王茂元的女兒。

唐文宗開成四年(839年),26歲的李商隱順利通過授官考試,出任秘書省校書郎,不久調任弘農(今河南靈寶)縣尉。

金榜題名,洞房花燭,人生美事,莫過於此。

李商隱進士及第後的心情如何,由於資料匱乏,我們只能現象。與他並稱的杜牧,在進士及第後曾道“東都放榜未花開,三十三人走馬回。秦地少年多釀酒,已將春色入關來。”心情之暢快,意氣之風發,可見一斑。所謂指點江山,不外如是。哎,當年自己考中一個二本都已經興奮的覺得天下都是自己的,何況人家是中進士還當了官了呢?!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這首充滿情調的《夜雨寄北》是旅居蜀地的李商隱寫給妻子的回信,此時儘管他們已經結婚多年,但感情還是非常新鮮,這無論是在當時還是在如今,都難得珍貴。況且當時,新婚燕爾。

甜甜蜜蜜,才子佳人,羨煞世人。

可惜,只有三年。美好的日子,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從唐文宗開成五年(840年)到唐宣宗大中五年(851年),這短短的十一年間,由於深陷牛李黨爭,李商隱仕途坎坷,並且母親、妻子又相繼舍他而去。尤其是妻子的去世,更是讓李商隱備受打擊。他曾寫道“秋霖腹疾俱難遣,萬裡西風夜正常”,卻是真實寫照。“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他那裡快樂的來?!

但生活還得繼續。

唐宣宗大中五年(851年)年秋天,受西川節度使柳仲郢邀請,李商隱赴四川任職。

唐宣宗大中九年(855年),隨柳回京,任鹽鐵推官。品階雖低,但待遇好。

唐宣宗大中末年(約858年),李商隱在鄭州病故。

這六七年的時間裡,李商隱儘管忍受著妻子離去的悲痛,但還是過的比較安穩的。他早年曾經學道,而此時為派遣心中壓抑,又學佛。道也好,佛也好,只不過是求得一解脫。

荷葉生時春恨生,荷葉枯時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長在,悵望江頭江水聲。

這首《暮秋獨遊曲江》是李商隱去世前一年所做,詩人儘管心中仍有所“恨”與“情”,但這“恨”與“情”更多的是充滿對妻子的思念。

一年之後,詩人的靈魂終於找到了安放之所——終老故裡。

(四)後記

李商隱(約813年-約858年),晚唐著名詩人,字義山,號玉溪(谿)生,又號樊南生,原籍懷州河內(今河南沁陽),祖輩遷滎陽(今河南滎陽市)。善駢文,與杜牧並稱小李杜,與溫庭鈞合成“溫李”。其詩構思新奇,風格穠麗,在李白杜甫的基礎上將唐詩推向新的高峰。白居易曾言“願意來世投胎做他的兒子”,可見李商隱在詩壇地位之高。

豈到白頭長知爾,嵩陽松雪有心期。

得一人而白首,足矣,是為記。

(2019年4月22日於北京)

【作者簡介】【作者簡介】張東曉,男,36歲,北京人,喜歡讀書,喜歡舞文弄墨,喜歡以文會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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