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訪談錄：一個人在戰鬥的嘉慶

878：你好，嘉慶，終於等到你。經歷過“康乾盛世”後，乾隆留下了一個滿目瘡痍的大清給你，你有想過力挽狂瀾嗎？

嘉慶：何談容易？盛極而衰、物極必反、綱常廢棄、內亂蜂起，尤其是吏治，大清江河日下，已經腐到根子上了，所有的官員嘴上都是主義，心裡全是生意，朝廷的任何制度都被這些官員層層大折，應該說整個朝廷都沒有什麽執行力。

878：你好像怨氣很大，別忘了，你才是皇帝，管理不好朝廷和國家，你覺得你有責任嗎？

嘉慶：很少有領導人願意承認自己能力不行的，但是，我承認。面對複雜的政治形式，我承認我的能力不足，我也進行過一些常規改革，比如廣開言路、整頓吏治、我還禁止各地進貢，但是，很多改革不徹底，說白了，我缺乏雍正的冷酷無情，乾隆的乾綱獨斷，這些魄力是我不具備的，因此很多新政並沒有起到實質性的作用。以至於，我後來有什麽想法，根本沒有人能幫助我執行好，更沒有什麽人幫我出出主意，我像一個孤獨的戰士，在一個人戰鬥。生活和工作缺乏目標，我每天也很勤奮，也很辛苦，但是似乎感覺為了辛苦而辛苦，為了工作而工作，遇到問題時，直接看看祖製，按照祖製做就行了，這也是我可悲的地方。我也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孤家寡人。

878：我們都知道，你的兒子道光帝是清代皇帝中最節儉的，實際上你也很倡導節儉。

嘉慶：是的，經過康乾盛世的積澱，京城中有不少戲館酒樓，這些地方都是賺八旗子弟的錢，八旗子弟全靠朝廷養活，朝廷向他們發放軍餉，這些人便把錢花在吃喝玩樂上，幾天就花個精光。因此，我還特地下旨，關閉了京城中大部分的戲館和酒樓，以杜絕玩樂之風。其實，我也知道，這是治標不治本的事，但是除了這麽做，我還能怎麽做呢？“八旗子弟”就是從我這一朝開始變成貶義詞的，大清開國初期，八旗軍是多麽的驍勇善戰，經過幾朝後，這些人養尊處優，早就忘記了怎麽打仗。

878：有人說，你的父親乾隆去世前曾經對你有過交代，叫你不要殺和珅，你後悔殺和珅嗎？

嘉慶：乾隆的確對我有過交代，讓我不要殺和珅。我過了好多年後，才明白父親的深意。後人都說“和珅跌倒 嘉慶吃飽”，即使，我殺了和珅後，也沒有吃飽，饑餓的朝廷早就入不敷出。但是話分兩頭講，經過一些事情後，我還是挺想念和珅的，和珅深得父親認可，他是一個貪官，同時，我不得不承認，他也是一個能臣，我當初殺他，也是被朝廷的庸腐之氣氣急了，殺他也是為了立威。但是，殺了之後，我卻遇到了沒人可用的局面，如果歷史可以重來，我想我不會殺和珅，會像父親那樣，邊敲打邊用，為我所用。對於這種貪欲比較強的能臣，應該有一種管理方法來用好他，而不是一殺了之。沒用好這樣的人，是我的過錯。明朝的崇禎殺了袁崇煥導致國家速亡，我又想起了那句話：對於朝廷來說，“殺高人不祥，殺能臣不祥”，可是，歷史沒有如果。

事實上，自從我親政後，起用了大批敢於直言的官員。當時的軍機處中，像王傑、董誥、朱珪等人都是清廉且剛直的大臣，他們在乾隆朝受到了壓製，我本想啟用他們給他們好的平台，後來發現，他們在乾隆的朝的鐵腕統治下，早已經沒有了思想，治國需要啟用大量有思想、有擔當的人，但是，有思想的人往往毛病比較多，個性比較強，而有擔當的人又時常犯這樣那樣的錯，像和珅那樣會辦事的能臣，真是可遇不可求。

878：我查了一下史料，乾隆帝立太子的時候，一共只剩下了兩個人選。一個是你，另一個是十一阿哥永瑆，永瑆明顯比你優秀的多，聰明睿智、才氣橫溢，做事很有主見，怎麽看都是永瑆即位。你覺得乾隆為什麽選擇了性格沉穩的你？

嘉慶：的確，永瑆的確思維活躍，飽讀詩書，但是，他犯了一個忌諱，過於有主見，讓父皇乾隆覺得控制不住他，而我性格相對內向，四平八穩，所以父皇把皇位給了我。乾隆與我們，是父子關係，也是君臣關係，任何一個領導都不希望下屬過於有主見，更不喜歡下屬把“有主見”表現出來。其實，我也是一個有主見的人，但是我總是用“建議”的方式向父皇單獨提出，如果施行，功勞全是父皇的，如果不施行，我剛好可以聆聽父皇的訓導。這種父子以及君臣關係很微妙。

878：我也知道，與老百姓水深火熱的日子一樣，你的日子也很難過，可以說一直在痛苦中徘徊，一個人在戰鬥，與大清從上到下的官僚在戰鬥。你知道淮安嗎？

嘉慶：知道，而且印象很深刻。你們淮安的文樓蟹黃湯包我吃過，做法很新穎，你們那邊人一發明出來，他們就進貢上來了。當然，除了文樓湯包以外，你們那邊還發生過一起奇葩的貪腐案件。

嘉慶十四年，淮安府報災辦賑，當時的江南總督牌候補知縣李毓昌查賑，用大白話來說，淮安地區受災了，向朝廷申請款項救災，但是在申請款項之後，有一個流程，朝廷會派人查看一下，是不是有災，有多嚴重，是不是需要那麽多銀兩。當時負責查賑的人大多都敷衍了事，有不少查賑官員甚至內外勾結、上下相蒙，畢竟“賑災銀”這塊肥肉有很多人在盯著。但是，這個李毓昌不是一般人，他是個與時事格格不入的人，也是個“軸頭”，他查出了當時的山陽縣知縣王伸漢虛報戶口，多申請了賑災銀3萬兩白銀。這下王伸漢急了，送錢給李毓昌，李毓昌不要，找李毓昌的上司打招呼說情，李毓昌不理睬。結果，山陽縣知縣王伸漢買通了李毓昌的仆人，用毒酒毒死了李毓昌，上面來調查的人也被山陽縣知縣王伸漢買通了，最終，報到我這邊的結論是，李毓昌上吊自殺身亡。

878：你後來怎麽處理的？

嘉慶：正義雖然遲到，但遲早會到。李毓昌的叔父知道李毓昌的為人，上京非常辛苦地到我這邊告了禦狀，我了解真相後，將山陽知縣王伸漢等一乾官員非斬即絞。候補知縣李毓昌是不是個貪官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是一個想認真做事的官，也是一個對朝廷負責任的官，18世紀什麽最重要，忠心最重要。這是發生在嘉慶十四年，也就是1809年的事，距你們生活的年代才200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