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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馭臣術:君王的心思你別猜

如果清朝的皇帝們聚在一塊兒玩“扮豬吃老虎”的遊戲,笑到最後的一定是乾隆。

1735年10月8日,前一天還能處理政務的雍正皇帝驟然駕崩。國家突然失去權力中心,並沒有引發腥風血雨的鬥爭。早在雍正元年,這位皇帝就在密函中寫下了皇四子弘歷的名字。

弘歷算得上是“人生贏家”。他從小被皇祖康熙相中。父親還在為皇位擔憂的時候,他已經跟在康熙身邊接受接班人培訓了。弘歷從父親手中接過來的,是一個盛世帝國。他為這個帝國改了年號,為乾隆,寓意“天道昌鹵。

與其他皇帝相比,乾隆手裡握著一手好牌,不但國家正處於上升期,他還從父親雍正那兒遺傳了好用的腦瓜,從母親鈕祜祿氏遺傳了強健體魄和長壽基因。這不僅幫他帶領清朝攀上了康乾盛世的頂峰,也讓他在錯綜複雜的官僚體系中縱橫捭闔,如魚得水。

根據統計,乾隆年間,全國大約有兩萬名文官,七萬名武官。面對如此龐大的官僚隊伍,這位“中國歷史上最複雜的皇帝”還是有辦法把每一個臣子都牢牢捏在手裡。

英國畫家威廉·亞歷山大繪製的乾隆皇帝肖像,他並沒有獲準覲見皇帝,只是根據同伴的描述和其他官員的樣子想象而成(@視覺中國 圖)

初登皇位的“傻白甜”

和不苟言笑的“工作狂”父親比起來,初登皇位的乾隆真是太良善了。他待人接物有禮有節,臉上常帶著笑。

一開始,乾隆並不急著組建自己的長官班子,而是非常尊敬雍正留給他的老臣。對他來說,這些臣子經過父親的調教,執行力強,又老實聽話,用起來相當順手。遇到問題,乾隆總是向他們請教,言必稱“先生”“愛卿”,絕不直呼其名。其中最受重用的就是大學士張廷玉和鄂爾泰。這兩位都是幫助他榮登帝位、穩定朝野的老臣。

雍正皇帝駕崩那天,張廷玉第一個趕到,指揮宮人找到密詔副本,當場宣讀。在場的還有鄂爾泰。他因“深夜無馬,騎煤驢而奔,擁今上登極”。

登基第一天,乾隆就下令,讓莊親王、果親王、鄂爾泰、張廷玉輔政。乾隆二年(1737年),乾隆還將鄂、張二人封為伯爵。這此之前,這種超出品級的高含金量爵位隻賞給有軍功的大將。也在這一年,乾隆為雍正服喪期滿,恢復辦理軍機處建置,將鄂爾泰和張廷玉任命為軍機大臣。

在《乾隆朝上諭檔》中有一道諭旨,乾隆特批年邁的張廷玉可視身體情況在家辦公。張廷玉的兒子去世時,乾隆還專門賞銀一千兩給他辦喪事。鄂爾泰享受到的關照不相上下。他不僅是大學士,還是首席軍機大臣,可以說是乾隆面前的雙料紅人。

乾隆對老臣以禮相待,就連對貪官汙吏都多有包容。

上位之後,乾隆下令查明各地虧空公款的案件,“其情罪有一線可寬者,悉予寬免,即已入官之房產未曾變價者,亦令該衙門查奏給還”。簡言之,就是一切從寬處理,就算交不上罰款,也放你們一馬,那些被沒收房產的,也都一一歸還。這跟他那眼裡容不得一粒沙的父親雍正大為不同,一下子給官員們松了綁。《嘯亭雜錄》裡就說:“乾隆凡事皆以寬大為政,萬民歡悅,頌聲如雷。”

當猛虎露出爪牙

如果你就此認為,乾隆就是個凡事寬以待人的老好人,就想錯了。從一開始,他優渥對待老臣,但同時也在提防老臣的權力,不能反過來製衡自己。

因為皇帝對張廷玉和鄂爾泰的重用,一時間朝中唯這兩位滿漢高官馬首是瞻。乾隆五年四月上諭中這樣寫道:“滿洲則思依附鄂爾泰,漢人則思依附張廷玉,不獨微末之員,即侍郎、尚書中亦所不免。”

鄂張朋黨,漸成了乾隆的心腹大患。他一直想找機會敲打一下兩位老臣。正好,性情素來傲慢的鄂爾泰先撞到了槍口上。

為了博乾隆之弟弘晝的歡心,鄂爾泰主張把雍正當親王時住的王府賜給弘晝。這不但違背了雍正想將王府改為廟宇的遺願,還插手了皇帝家務事。乾隆駁回他的建議,把王府改造成了後來的“雍和宮”。

偏巧這時,鄂爾泰的兒子鄂容安和門生仲永檀密謀對付張廷玉,事情敗露,惹怒乾攏儘管他顧及鄂爾泰顏面,從寬發落了鄂黨,但也給了鄂爾泰一張“黃牌警告”:如果再犯,絕不寬恕。”

經過幾次折騰,鄂爾泰威風不再。1744年,他臥病在床,並於第二年春天病逝。乾隆還是親自登門祭奠,並準其配享太廟,入祀賢良祠,陪在先皇左右。不過,1755年,這份殊榮又被乾隆收回。鄂爾泰的門生胡中藻因一句“一把心腸論濁清”,把“濁”字放在“清”字前,落入文字獄,殃及鄂爾泰。在他去世近10年後,鄂爾泰被遷出賢良祠。

張廷玉比鄂爾泰活得久,日子也並不好過。他趕上了皇帝性情大變的乾隆十三年(1748年)。歷史學界通常認為,這一年是乾隆統治由寬入嚴的分水嶺。

這一年,乾隆生命中的“白月光”孝賢皇后去世,從后宮波及前朝。在孝賢皇后的葬禮上,乾隆先是以“表現得不夠悲痛”為由收拾了兩位皇子;覺得工部造的金冊不夠精致,問罪一批大臣;處置了好幾個在皇后喪期內剃頭的大臣,指責他們不尊重皇后……這場官場大地震也波及到了張廷玉。

皇后去世後,翰林院負責寫祭文。乾隆對此相當重視,要求親自檢查。他一眼就從雞蛋裡挑出了骨頭,對祭文中用的“泉台”一詞相當不滿,認為這個詞配不上皇后的尊貴身份。於是下令把主管翰林院的大學士張廷玉罰俸一年。

作為一個丈夫,乾隆痛失所愛的悲傷尚能理解;但作為君王,乾隆這些舉動很難不讓人理解為“借題發揮”。因為前期寬鬆政治,官場怠惰之風漸起,結黨營私日益嚴重,乾隆已經憋了好幾年,是時候秋後算账了。

鄂爾泰倒台去世,張廷玉一家獨大。在朝鮮史料中甚至有這樣的記載“人皆以為張閣老在,天下無事雲”。

其實早在這年正月,張廷玉就已向乾隆提出告老還鄉的請求。乾隆並未答應,理由是先皇都許諾你死後配享太廟了,不在崗位上奉獻最後一絲光熱不足以回報如此恩情。

退休不被批準,又因為皇后祭文被罰,張廷玉惶惶不可終日。次年,乾隆看他實在沒什麽價值了,終於答應放他回鄉。滿心以為自己成功著陸的張廷玉忘了立即向皇帝謝恩。乾隆一怒之下令軍機大臣寫了一道聖旨,請張廷玉回奏。結果,還沒等聖旨發出,張廷玉便來了,可見有人提前泄密,偷偷給他傳了信兒。

不上趕著謝恩乾隆能忍,但張廷玉在朝中有這樣的黨羽支持是乾隆不能忍的。他也不藏著掖著了,直指張廷玉貢獻不夠,要收回配享太廟的恩賜。後來又因為張廷玉的兒女親家貪汙,乾隆尋了個借口將張廷玉家抄家。

在乾隆一次次的打壓中,張廷玉身心受挫,一敗塗地,張黨也隨之瓦解。此後直到嘉慶道光兩朝,清朝都沒有出現明顯的朋黨活動。對此,乾隆自己都頗為得意:“本朝綱紀整肅,無名臣,亦無奸臣。”

乾隆十三年後,這位皇帝對官員愈發嚴苛。歷史學者雪珥甚至認為,在整個清朝,殺貪官最多的皇帝,就是乾攏

“在政治高端摸爬滾打了幾年,他終於掌握了專製權力運作的真諦:在專製政治中,皇帝一個人是‘主’,其他所有臣民都是‘客’。”歷史學家張巨集傑在一篇文章中分析道,他認為,乾隆到中後期,已經發現,“寄希望於官員們的責任心和榮譽感,期望君臣共治,是政治不成熟的表現。”而一旦他把這些飽讀詩書的知識分子官員,定位為奴才,用官爵和財富激勵他們,同時收緊繩索,舉起皮鞭,以胡蘿卜加大棒的方式來統馭他們,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特殊的和珅

1757年,湖南布政使楊灝貪汙國庫三千余兩白銀案發。在清朝,布政使專管財賦和人事工作,也就是說,楊灝這是監守自盜。按照《大清律例》,這樣的情況,貪汙40兩白銀以上,就要殺頭。

不過,楊灝在案發後,很快就退回了贓款。新任湖南巡撫覺得他既然已經退贓,應當依法改為“緩決”,相當於今天的死緩。

乾隆知道後,大為震怒,覺得這樣處理,會形成示範效應,讓其他官員覺得,只要退贓,就可以免死,貪官們自然就沒有了後顧之憂。於是,一天裡,乾隆連下四道聖旨,要求處死楊灝,新任巡撫則被革職抄家。

乾隆的理由和憂慮,看似很有道理,但事實上,這個原則他並未遵循太久。五年後,乾隆推出了“議罪銀”制度——官員可以通過繳納“議罪銀”,減免應受的刑事或者行政處分。

這種政策忽變的背後,有一個人功不可沒,就是人們熟悉的和珅。

在18世紀的最後二十多年裡,雖然乾隆對官員管理越來越嚴苛,但和珅卻成了一個例外。儘管兩人年齡相差39歲,但再也找不到比和珅更懂乾隆的人。故宮圖書館副館長向斯甚至覺得,“他們可以說是‘精神上的愛人’,幾乎不分彼此”。

關於乾隆是如何發現和珅的,正史中並未記載,野史裡倒有4個說法,且一個比一個傳奇,歸結起來,大概是因為和珅才貌雙全。其中有一個說法是,皇帝出宮遊玩,有侍衛稟告有犯人逃脫。皇帝怒罵:“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與?”一旁的侍衛聽不懂乾隆在說什麽,只有和珅回答:“是典守者不能辭其責耳。”

這兩句來自《論語》。乾隆沒想到區區一個守衛居然也念過《論語》。乾隆又詳細了解了和珅的家世年紀,從此對他另眼相看。

最離奇的一個說法則完全印證了乾隆的“顏控”屬性。傳說乾隆的父親雍正曾有個妃子。當年的熊孩子乾隆有一回看到妃子在對鏡梳妝,就走過去用手遮住她的兩眼。妃子不知是誰,驚慌之下用梳子打了乾隆。這件事後來被雍正的皇后知道了,她賜死了妃子。無意闖下大禍的乾隆在妃子脖子上點了紅色,作為標記,並約定:“如果魂魄有靈,20年後再相見吧。”

和珅被譽為“滿洲第一俊男”,乾隆初見他覺得似曾相識,仔細一看,甚至覺得和珅脖子上還留有紅色印記。於是把和珅視為那位妃子的轉世,將一腔憐惜愧疚移情到了和珅身上。

從這段野史之上衍生出了另一則坊間傳聞:乾隆與和珅也許有斷袖之歡。清史研究專家李景屏在著作中認為“這一點可能是真的”。她覺得當時清代取締官妓,嚴禁官員宿娼,於是官員們嫖男妓成風。身處其中的乾隆、和珅沾染上這種風氣也未可知。

少罰了兩萬兩

對君王來說,鞏固統治才是硬道理。比起各種傳說加持,他此時寵信和珅其實是出於一種需要:傅恆征戰緬甸病逝後,他要培養能替補的年輕心腹。

從1775年11月起,和珅在官場上的升遷如同搭乘火箭,往往數月就要經歷一輪升職或轉崗。他先從三等侍衛升為禦前侍衛,接著被派去軍機處當差,後又被任命為內務府總管大臣。這種速度即便是戰績赫赫的皇親貴胄傅恆都望塵莫及。傅恆從侍衛到總管內務府大臣花了2年時間,進入軍機處又用了5年,和珅隻用了不到一年。

和珅的官運之所以如此亨通,很大程度上在於他能摸透皇帝的心思,其中最得聖心的大概要數讓乾隆的錢袋子鼓了起來。提高皇帝的收入,和珅有兩樣法寶,一是抄貪官汙吏的家產,另一個就是議罪銀制度。

李景屏認為,其實早在和珅之前,乾隆就已經出了這麽個主意。乾隆二十八年前後,就有官員通過多交罰款來求取寬大處理。隻不過當時還只是偶爾為之,隨著和珅主管內務府,議罪銀制度就成了慣用方法,罰款數額也從一兩萬上升至數萬甚至數十萬。

這對乾隆來說,是筆不小的收入來源。和人們對君王的想象不同,按照大清祖製,國庫的錢由戶部掌管,只能用於國家工程,皇帝的個人花銷則由內務府負責,這才是皇帝的私房錢。私房錢來源主要有三條管道:一是出租皇家莊園和土地所獲的租金;二是通過做生意、放貸來錢生錢;剩下的就來自各地大臣的進貢。

乾隆花錢大手大腳,無論是賞賜,還是日常用度都很大。會玩的乾隆自打登基初期,就一直計劃著各種出巡活動。此外,乾隆時期還修建了不少廟宇,這些費用都是皇帝自掏腰包。在乾隆十三年的《內務府月折檔》中,7月份內務府為修繕添建雍和宮支出30000兩,到了12月,又領20000兩。在雍和宮歷次改造中,乾隆自費超過三十萬兩,而他的祖父康熙修建五台山寺廟,所費不過數千兩。

於是,乾隆經常感到錢不夠用。為了開源,他甚至還曾派內務府官員做掮客,去俄羅斯買皮貨,轉到國內出售。除此之外,又讓內務府對商人發放高利貸、出售特許商品經營權等等,可謂費盡心機。

這時候,和珅出現了,幫他建立了議罪銀制度,極大擴充了收入來源。以前官員想交罰金,一般都是充入國庫,但新頒布的議罪銀制度,準許罰金給皇帝支配,這樣一來,乾隆的小金庫就充盈很多。

正如之前乾隆怒批楊灝案提到的,這種制度,勢必會引起示範效應。這之後乾隆朝的貪腐之風,果然越來越盛。官員們甚至還發現了變相賄賂皇帝的方法,犯了一些小錯後,自己申請重罰。歷史學家張巨集傑在《饑餓的盛世》一書中就記載了一個故事,河南巡撫有一次不小心把香灰弄到了朱批奏折上,趕緊向皇帝請奏,要求罰銀三萬兩。搞得乾隆都很不好意思,打了個三三折,交了一萬兩。

這個事例很好地反映了乾隆後期的官場狀態。官員們大都戰戰兢兢,謹小慎微,畢竟張廷玉因為用錯一個詞,就受到了處罰。於是,官員們不得不想方設法,結皇帝之歡心。那些上繳的罰金,官員們自然不會甘心自掏腰包,之後又會從其他地方,加倍貪汙回來。

“很多事情他管不過來,於是整個官場就處於失控狀態。”歷史學家張巨集傑認為,“乾隆朝的政治,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只有明君而沒有名臣,所有的聚光燈都打在乾隆一個人身上,其他人只能生活在乾隆的陰影裡。”在這個把集權推向頂峰的皇帝眼中,臣子不過棋子,執子的只有他一個。

●參考資料:

《乾隆與和珅》,李景屏、康國昌著,陝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8年

《乾隆三部曲》,高王凌著,經濟科學出版社,2012年

《乾隆:政治、愛情與性格》,張巨集傑,人民文學出版社,2018年

《饑餓的盛世》,張巨集傑著,重慶出版集團,201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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