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後臨終關懷科護士看遍生離死別 被稱作“送終天使”

下午2點，長沙市第一社會福利院臨終關懷科的走廊上冷冷清清。一曲小調從病房傳出，沿著門縫溜進耳朵裡。我們聞聲而去，看見靠門邊的病床上一位老奶奶哼著不知名的曲子。奶奶的臉上掛著氧氣管，身旁站著位小護士，她邊聽奶奶唱歌，邊將氧氣管調到一個較為舒適的位置。

這個93年的小護士叫魏藝雯，邵陽女孩，是一名臨終關懷科的護士，在這裡工作已經三年多。臨終科與其他科室不同，在這裡工作的護士普遍年齡會偏大一些，所以在其他姐姐們的眼裡，魏藝雯是她們的小妹妹。

臨終關懷科的病人往往是被大醫院所判下“死刑”的癌症患者，平均年齡都超過70歲。如果說其他科室給人的是一種生的希望，那臨終科，就注定生命會在這裡結束。

成為送終天使，送無數陌生老人離開這個世界

每個人兒時都有崇拜的偶像，有人認為解放軍很威風，有人認為老師很厲害，有人認為宇航員很炫酷，而在魏藝雯小的時候，心中一直有一份崇高的職業，那就是鄉村醫生。每次看到鄉村醫生，她總能將這些人與偉大兩個字聯繫起來，從那時開始，魏藝雯便想要成為一名醫護人員。

魏藝雯畢業於湘潭衛校，剛畢業就被分配到了臨終關懷科。實習的第一天，她幾乎沒有坐下來的空隙時間，整整忙碌了8個小時，腳底打出了4個水泡。配藥、打針、發藥，還需要日常陪護病人。在臨終科，一般每個護士需要同時平均照顧7個病人。

上班時的魏藝雯特別忙，上午8點上班，基本要到11點時才能找個空檔坐下來喝口水。魏藝雯說，其實忙碌和繁重的工作並不足以讓人焦慮，最令她害怕和擔心的是工作出錯。因為怕發錯水、發錯藥、做錯事，所以她的神經在上班時間繃得特別緊，這是特別令人難受的。

住在臨終科的老人，每個月都要走掉幾個。魏藝雯需要上晚班，有時恰逢她護理過的老人離世，家人總覺得有些晦氣和不吉利。有親戚曾勸她上晚班時留神，或者去廟裡求個什麽東西戴一戴。不過這些話魏藝雯從來沒有放在心裡，“我在老人們活著的時候盡心盡力了，所以等到他們走了，我也問心無愧”。看過了太多生離死別，魏藝雯坦言，自己也懼怕衰老、死亡，但正是因為害怕死亡，所以才能更加珍惜生命，珍惜活著的每一天。

祈求父親等一等，卻沒能陪他最後一程

在臨終科工作，眼睜睜看著護理過的病人過世是件家常便飯的事，生離死別變得特別頻繁。一個幾小時前還在和你開玩笑、逗樂的老人，突然就離開了這個世界，難免會有些難受。每到這時，魏藝雯的情緒會變得低落。作為醫護人員，她明白自己護理的是一條無法挽救的生命，但在病人家屬看來，老人多活一天、一個上午、哪怕一個或是半個小時，心裡都是有依靠的。父母在時，生命尚有來處，父母走了，人生只剩歸途。看著病人家屬哭得撕心裂肺，魏藝雯總是默默別過臉去，她不忍心。

魏藝雯唯一一次因為老人過世掉眼淚，是在去年的5月5日。那天她剛從家告假回來上班，父親已經病得很嚴重了。陪了父親兩天后，魏藝雯不得不回來工作。臨走時，她囑咐父親“你再等等我，我過兩天就回來了！”在第二天的夜班時，魏藝雯接到噩耗，父親走了。

那天恰有魏藝雯護理的一個老人離世，家屬們在病房裡放聲痛哭。魏藝雯避開了所有人，躲到一個角落裡，痛哭流涕。說到這裡時，魏藝雯的眼眶泛紅，聲音也有些哽咽了，她將嘴唇緊咬，牙床都泛起白色，最終擺了擺手後長歎說：“我們不談這個，換一個話題吧。”

送別了這麽多老人，卻沒有送別自己的父親，這是魏藝雯心中永遠的遺憾。看著那些由家屬相陪著過世的老人，魏藝雯覺得他們是幸福的。不過，大多數老人臨終前，身邊只有護士的陪伴。因為很多老人的家屬都在國外和外地，有些因為上班上學來得不那麽及時，老人是等不了的。魏藝雯說，送終天使這個稱呼用來形容她們很貼切。

無數次想轉行，卻被一句“你好漂亮”解開心結

這是一份讓人身心俱疲的工作，魏藝雯無數次想過要轉行。高強度的工作量、緊繃的神經、黑白顛倒的上班時間……這些對一個90後女孩來說，都是無比煎熬和痛苦的問題。魏藝雯指了指眼眶上的黑眼圈說，“用多好的化妝品也遮不住，人老得太快了”。她說完後又沉思了起來，像在辯駁自己。“但是啊，在我穿上衣服的這一刻，又覺得自己的工作還是蠻神聖的。”

真正解開她心結的是一位老奶奶的玩笑話。

有一天，臨終科住進來了一位愛笑的老奶奶，嘴甜得像是抹了蜜。她逢人便誇，而且最愛誇魏藝雯長得漂亮。在走廊上時，我們碰見了這個奶奶，見到魏藝雯時，她開心地打了個招呼，“你好漂亮啊！”聽到這句話後，魏藝雯臉上也堆起了笑容，彎下腰來陪老奶奶逗悶子。我們提出想替二人合影一張時，奶奶開心地直點頭。

臨終科的老人大多聽力不好，魏藝雯與他們講話時總要將嘴湊近他們的耳邊“大喊大叫”。她開玩笑說，在這裡工作的護士首先要有一把好嗓子，其次還要有哄孩子的耐心，因為往往還需要將一段話複數三到五遍。魏藝雯從不嫌煩，她將手攢成喇叭狀，一遍遍地在老人耳邊大聲講著笑話替他們解悶。

魏藝雯活潑開朗，老人總愛誇她。當被病人誇獎後，這一身的委屈與疲憊全部都會消失不見。“他們都那麽開朗和堅強，我怎麽能滿腹牢騷抱怨呢？”魏藝雯認為，是病人的笑臉和溫暖一直支撐著她，所以她更需努力的去照顧好這些病人。

魏藝雯知道，每一個進了臨終科的病人都活不長久，但還是會傾注很多感情在每一位病人身上。比起害怕等到他們去世後的難過，魏藝雯更害怕自己在他們活著時不夠盡心盡力。

在臨終科，所有護士都希望能讓每一位病人有尊嚴地離開。每天當她們做完事情後，都會陪著病人聊天，聽他們金刀鐵馬的輝煌歲月。也許是很長時間沒人當聽眾，老人們講得格外認真。

“在病人生命的最後時光，我們能夠讓他們感到快樂，就實現了工作的價值。”魏藝雯看著身邊的老人們，說得信誓旦旦。

（《湘女郎》第22期 統籌/曾力力 策劃/楊抒懷 文/周眾 攝影/黎雲鶴、周眾 供圖/魏藝雯 騰訊·大湘網新聞中心出品 投稿郵箱：[email protect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