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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奉俊昊的《寄生蟲》,我不再“勸蘇大強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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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康昊宛如《殺人回憶》結尾中對鏡凝視畫面過後,我腦海中浮現出了倪大紅飾演的蘇大強。這部拿下坎城金棕櫚大獎的韓國電影《寄生蟲》,和國產劇《都挺好》本質上講的是同一個故事:窮人之“惡”,當然它們在表達的層次、態度、深度上大有不同。

《都挺好》最大的障眼法是,用家庭關係置換了階層關係。事實上,這部劇中所有的戲劇衝突幾乎都是圍繞“錢”展開的,所謂的“原生家庭”之痛只是個幌子,階層矛盾才是核心,只不過恰好這種階層矛盾發生在親情關係中,這讓這部劇的人物關係更加複雜。

在《都挺好》的前半段,蘇大強作為一個“作精”,把兒女折騰得夠嗆。在階層上屬於弱勢的蘇大強,借助親情關係死乞白賴成為女兒蘇明玉的寄生蟲。在故事後半段,調和小市民階層蘇家人內部矛盾,還要靠流氓無產者來做攪屎棍,先是舅舅吸血鬼一家人來攪和,接著便是鄉下保姆使詐,外部矛盾讓一地雞毛的蘇家人暫時和解。

如果說《都挺好》的“寄生關係”是一字長蛇陣,那麽《寄生蟲》中的“寄生關係”則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式的“競爭關係”。

住在地下室的宋康昊一家人,憑借各種手段,將富人家的所有雇傭者全部替換掉。在主人一家去野營之後,他們陷入了“鳩佔鵲巢”的狂歡中。不料前任女傭的雨夜來訪打破了所有寧靜,原來,利用富人的“善良和愚蠢”來寄生並不是他們一家人的首創。兩波窮人為了“寄生權”大打出手,直至釀成血案。

在兩部作品中,窮人形象或多或少都“狡黠多詐”。事實上,《都挺好》在播出時也冒犯到了一部分觀眾,被人指出有“販惡”之嫌。不管是宋康昊一家人毆打醉漢時的“小人得志”,還是與女傭夫婦蝸角之爭時的圖窮匕首見,《寄生蟲》在表現“窮人思維”的局限性時更加入木三分。

“窮人之惡”只是表象,創作者對於複雜的社會現象所持的態度與闡釋才更為重要。

儘管電視劇降解了阿耐小說中的“毒”,然而它的文本依然呈現出一條清晰的鄙視鏈:“法術勢”集大成的土豪老蒙總>快意恩仇的白領麗人蘇明玉>窩囊不重樣的蘇家二兄弟>“老而不死是為賊”的蘇大強>無賴嘴臉城市底層的娘舅一家>口蜜腹劍的鄉下保姆。

根據這個鄙視鏈,很容易做出這樣的推論:財產權是智識和教養的基礎,金錢提升文明金線,貧窮拉低野蠻底線。

關於貧富差距對於人性的塑造,《寄生蟲》有更加獨到的見解。宋康昊飾演的父親在交談中,提到“女主人富有且善良”,他的夫人馬上糾正“不是有錢卻很善良,是有錢所以善良。”

接著,她說出了本片最精彩的金句:“如果我也有這些錢的話,我也會很善良,有錢人本來就很單純,沒煩惱。錢是熨鬥,把一切都熨平了,所有的褶皺都被燙得平平的。”也就說是,善惡不僅是一種人性和道德選擇,也具有鮮明的階級屬性。

不少人看完電影,第一觀感是:影片中的富人太傻。其實,這或許就是導演的本意吧,他要點破的就是:富人憑借優渥的經濟地位,根本不需要對人世間的惡意做出太多防備。他們如果不喜歡窮人的服務,可以立馬“物理隔離”,而且是用一種“優雅且低調”的手段。

《都挺好》最令人不適的地方在於,富人(蘇明玉)對於窮人(蘇大強、蘇明成)費盡心機小心提防,生怕其越雷池一步。這種“階層大防”看起來更像是“新富人”對於原來生長過的階層時刻需要保持的憎恨。他們通過不厭其煩地“攻擊”原來的階層,來確認自己新的階層身份,這種現象在心理學上叫“皈依者狂熱”。

“中產階級的偽善”在《羅馬》中也有一絲展現。《羅馬》看起來講了跨階級的姐妹情誼,但不同社會階層的人,承受到的結構性壓力和苦難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階級是無法跨越的藩籬。

娜拉和祥林嫂各有各的痛苦,兩個人不可能姐妹情深。《羅馬》中的“姐妹情深”就像《綠皮書》中黑人鋼琴家登台演出的高光瞬間,一旦離開舞台就會再次陷入種族隔離的藩籬。

《寄生蟲》的高明之處在於它沒有使用“苦難敘事”,它用“匪盜片”的模式來講故事,突出表現了窮人的“智力優勢”。但即便如此,他們依然沒有實現階級跨越。在影片結尾,宋康昊終於還是把刀刺向了時刻能辨識到“窮人味”的富人身上,這不是“激情犯罪”——是階級仇恨。

國產劇習慣了溫情脈脈的敘事方式,從而拒絕一種血淋淋的呈現和拷問。尤其是都市劇,一般都以商業廣告式的唯美畫風,給正處於社會轉型期的觀眾提供一種關於美好生活的範式和想象。

從創作環境來說,現實題材有太多說不得;從觀眾角度來看,人們也抗拒“生活的真相”。這種“去政治化”的創作導向和輿論生態,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國產影視劇的表現空間和藝術水準。

近年來,《小別離》《歡樂頌》《人民的名義》《都挺好》等國產劇以不同的密度陸續關注過“階層”話題,它們某種程度上都反映了轉型中的中國人們心靈的激蕩,這也是它們引發熱議的原因。但是,在反映現實的同時,也要對陷入困境中的人“同情之理解”。

社會學出身的奉俊昊顯然對於社會問題有更深入的思考,不管是富人還是窮人,在《寄生蟲》中他沒有為任何一方站隊,所有問題都交給看完電影的觀眾來思考,並且借助窮人之口對善惡的階級性進行了思辨,這才是優秀的文藝作品應該具備的水準。

【文/楊文山】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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