減肥，是一個人的事嗎 | 社論前沿

這是社論前沿第S1166期推送

英國有三分之二的成年人和三分之一的兒童超重或肥胖。在美國，肥胖被稱為「流行病」，並被世界衛生組織視為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公共衛生面臨的的重大挑戰。從生物學的角度來看，肥胖是由於攝入過多的熱量和/或能量消耗降低，與遺傳、代謝和環境決定因素有關。流行病學和巨集觀社會學研究已將發達國家的體重超標和肥胖與環境、生活方式、社會文化因素、物質匱乏和社會不平等聯繫起來。

然而，大多數針對成人和兒童超重與肥胖問題的建議與乾預措施都側重於個人層面，提倡健康教育、改善飲食和鍛煉，以及預防與解決現有超重和肥胖問題的具體乾預措施。英國最近的一項研究發現，17%的受訪者曾參加過「瘦身世界」（Slimming World）和「慧儷輕體」（Weight Watchers）等減肥俱樂部。這些組織在監督和獎勵機制下強化了個人對減肥的責任。然而，這種基於飲食方案的減肥努力可能隻收穫到短期效果，許多人在減肥和體重增加之間搖擺不定。

一些社會學和女權主義的評論對此持批評態度，即不應把肥胖與身材塑造的乾預視為個人人體「問題」。此外，生物醫學和大眾媒體關於肥胖的個人主義論述有道德和指責受害者的意味。也有學者從政治經濟視角來看肥胖和超重問題，認為消費主義和現代生活的壓力以及食品生產和消費的全球化造成了肥胖危機。本文正是從這一視角出發，利用「新唯物主義」本體論，以「肥胖組合」而非個體受訪者為分析對象來研究肥胖問題。

本研究數據來自定性研究，該研究旨在探索英格蘭北部家庭的食品決策及相關實踐。從南約克郡隊列中抽取了45名成年參與者作為樣本。為保證被試的範圍廣泛性，採用了隨機抽樣，根據體重和家庭收入進行分層，基於體重指數（BMI）和多重剝奪得分指數，抽取了15名「低剝奪肥胖」、15名「高剝奪肥胖」和15名「高剝奪正常體重」受訪者。最初的隊列研究獲得了NHS倫理認可，隨後的倫理認可來自（因匿名需要被隱藏）大學。

採訪記錄揭示了與食品實踐有關的各種關係，包括人（「丈夫」、「小女孩」、「阿姨」、「父母」、「醫生」）、食品（「多餘的瘦肉」、「咖喱」、「法式菜肴」、「餅乾」、「巧克力」）；資源（「金錢」、「時間」）；超市、餐館和外賣店；身體部分（「膚色」、「皮膚」）；物理實體（「家」、「本地區」）；組織和機構（「減肥世界」、「工作場所」、「食品銀行」）；和抽象概念（「BMI」，「代謝」）。

鑒於研究的重點，本文報告的最重要的物質關係是食物：被調查者描述了他們所吃的食物，以及他們強烈想要的食物（如巧克力、醃製洋蔥、大蒜麵包、草莓等）。或不喜歡的食物（魚、蔬菜等）。從唯物主義角度來看，人類的食慾、慾望和消費將物質變成食物，並在適當時候變成代謝產物。但與此同時，這些食物使身體受到限制。受訪者的描述中充滿了他們和他們的身體如何受到食物影響的例子，反過來又助長了特定的慾望和消費，從而產生了肥胖的身體：

我吃了很多東西，是的。我胃口很大，但我也吃很多垃圾食品，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大量的蛋糕、餅乾、巧克力、薯片，真的很多。（6.2）

這位受訪者接著描述了像乳酪蛋糕這樣的食物所帶來的強烈的情感慾望，從而導致過度消費的現象。對另一位受訪者來說，食物的限制能力超過了經濟影響，而這種經濟影響將食物與她作為學校廚房經理的工作，以及她對健康和營養的知識聯繫在一起：

我在工作中遵循了所有這些指導方針，為孩子們製作食物營養指南，還有很多我們在學校用餐時必須遵循的指導方針。當我回到家裡，這些方針指南我都拋在腦後。我以為你在節食呢。你想喝一杯嗎，是的，去吧，得吃點餅乾。為什麼不行?（23.1）

在肥胖影響經濟的過程中，物質和慾望的循環可能是相當複雜的

是的，巧克力一直被看作是一種享受，比如，也許在周六晚上，如果我們看X Factor或之類的節目，我們會吃一塊巧克力。可笑的是，去年確實達到了這樣一個階段，我們吃了很多巧克力，全是我買的。（26.2）

這裡，受訪者描述了一種特定食品如何對其慾望產生如此大的影響力，受訪者甚至試圖將其定位為「一種治療」來努力管理消費行為。然而，這種限制失敗了，巧克力戰勝了那些試圖控制其影響力的努力。從微觀政治上看，在這一組合中，食物保持了主導地位。

這些與食物有關的主要影響與一系列其他關係結合在一起，包括親友、金錢、大賣場和其他食品店。受訪者7的食物消費屬於食物/家庭/膳食配製組合範圍：

唯一能確定的事是我會根據丈夫買東西，可能受丈夫的影響，因為他不喜歡亨氏湯，我總是買亨氏湯，總是買亨氏醬，總是買HP棕醬。然後是薩拉奶油和蛋黃醬，因為（丈夫）不吃（這些），我們得到Asda自製……（7.2）

數據分析表明，對於那些積極嘗試減肥的受訪者來說，食物仍佔主導地位。然而，在減肥中，許多食物的情感作用發生了變化。在以下受訪者的摘錄中，一些曾經是快樂來源的食物被重新定位為不健康的食物，而在第二份來自同一來源的摘錄中，其他食物被重新定位為一條通往健康的途徑：

我們是如此的滿足和快樂，我們只是享受食物和生活…我們會吃烤雞肉和很多沙拉，我認為我們做得很好，但你沒有，你會擠很多富含脂肪的蛋黃醬在上面……在你把蛋黃醬放進嘴裡之前，它就有大約100卡路裡的熱量。（1.1）

所以，我們吃的真的真的很健康。大量的水果和蔬菜和一些瘦肉。我從Sainsbury買了很多切碎的瘦牛肉，（丈夫）不喜歡吃魚，但是大約每周一次，我會買鱈魚腰肉，這種肉沒有骨頭和魚皮，我會把它放在牛奶裡，然後在上面放一些低脂的調料。（1.1）

一旦開始節食，這些受訪者的食物就失去了其作為快樂來源的情感作用，並被重新定位為「碳水化合物」、「膽固醇」和「脂肪」等負面感知的原料來源：

就像上面說的那樣，你必須使用瘦肉，幾乎沒有任何脂肪。如果你煮培根，你就得把脂肪切掉。但是培根脂肪是我最喜歡的部分。所以如果我想要脂肪，我不會在麵包上塗黃油，或者類似的東西。（12.2）

然而，受訪者試圖從「變胖」組合轉向「變苗條」組合的努力，也改變了這些關係對經濟的影響。受訪者與金錢、超市、食品賣場和家庭成員的關係和以前一樣，但關係之間的經濟影響發生了變化。在以下摘錄中，人們在預算內嘗試吃健康的食物，影響了超市購物的複雜性：

我也試著買50/50的麵包，但我買了最後兩個白麵包……只是為了換換口味，因為我也吃膩了。但是我還會回去買50/50的麵包，再買一些棕色麵包，我要把棕色麵包冷凍起來再吃。我喜歡棕色麵包，但其他人不喜歡。當你想到一條棕色麵包有一磅重，而且得買三條不同的麵包給他們，一條給自己，那麼在麵包區，它就會變得相當貴了。（7.2）

受訪者因需要尋找特定食物而受到範圍限制，而小超市中往往存貨有限。受訪者1在街角超市分店中努力尋找她所在的節食俱樂部推薦的低熱量食品：

這只是一家小商店，所以我開始打算去Sainsbury裡存些貨，這裡找不到低脂肪和特定的東西……我知道Sainsbury裡賣的東西，這比我去逛另一家超市容易多了。我來這裡只是因為方便。（1.2）

面對這些食物選擇上的限制，受訪者轉而通過其他解決方案來幫助其減肥，包括健身房和減肥俱樂部，有時斷斷續續地在減肥和增重之間「徘徊」：

所以如果願意的話，我們要麼去上健身課，要麼去練拳擊，或者只是去健身房，在跑步機和自行車上做各種各樣的運動。我覺得很好，我以前總是發誓不會去健身房，但我們去了，而且效果很好。（8.2）

減肥俱樂部，如「瘦身世界」和「慧儷輕體」，對食物進行了複雜的分類或評分，其依據是允許食用的食物和「syns」（瘦身世界用來形容理想但高熱量食物的術語）。然而，關於哪些應該或哪些不應該吃的複雜飲食規則意味著，與那些不節食的人相比，參與減肥計劃的人受到的食物限制更多。如必須鍛煉多少時間達到多少分數才能保持或減少體重。

這種對食物實踐的關係化和非人類中心的分析，為觀察肥胖組合提供了一種新方法，展示了身材、食物和脂肪的微觀政治變化，揭示了變胖和變苗條的物質性。值得注意的是，作者發現變胖和變苗條的組合併不如想像的那樣完全相同。變胖的身體是組合的一部分，包括食物的營養與感官特性、家庭餐的準備與消費習慣、圍繞食物與飲食的文化和人際關係，以及現代食品生產和零售方法，如商業街大賣場和快餐連鎖店所表現的那樣。

對變苗條組合的微觀政治分析表明，當人們試圖減肥時，這些強大的致胖關係並沒有神奇地從組合中消失。脂肪和糖影響身材的能力，圍繞食物和飲食的家庭文化需求，家庭預算基礎上的超市供應和限制，都保留了它們的情感作用。這些組合中還引入了其他幾種關係：低熱量或慢速燃燒食品；諸如「膳食脂肪」、「健康飲食」和「BMI」等概念；減肥組織和飲食制度。然而，對抗這些強大的致胖關係的主要影響來自於個人減肥的意願。在經濟影響的變化下，微觀政治分析表明為什麼減肥會如此難以實現或堅持，以及為什麼許多人在減肥和增重之間會「搖擺不定」。

文獻來源：Nick J Fox; Paul Bissell; Marian Peacock; Joanna Blackburn. The Micropolitilics of Obesity: Materialism, Markets and Food Sovereignity[J]. Sociology, 2016,52(1):111-127.

文獻編譯：楊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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