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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徒》為文藝青年開的「必讀書單」

恐怕很少有作家最開始被關注是由於他或她的名字,對我而言,劉以鬯(音同暢)先生算是一個。他1918年12月7日生於上海,1948年底定居香港,先後在大陸、香港、東南亞等地擔任報紙副刊編輯。自1936年進入文壇後,發表過四十餘種文學著作。在這些作品中,長篇小說《酒徒》是我接觸的第一部。

有關這部作品,我暫且把對其「意識流」敘事手法的評論放在一旁,因為此類文章數量眾多,讀者可以比較容易地找到並了解;我也把對作者文學成就的評價放在其次,因為這不是我作為文學新兵所能企及的。而最能引起我之共鳴,並願意在此分享的,就是劉以鬯先生通過小說主人公「我」這個「酒徒」所傳達的對中外文學作品的鑒賞,而我相信,這就是作者當時近三十年文字工作積澱下來的寶貴經驗和文學立場。

劉以鬯經典系列:《酒徒》《對倒》《寺內》

人民文學出版社2018年6月

這部作品寫於1962年,1963年10月初版問世,最近的一次再版是去年與《對倒》《寺內》一起,由人民文學出版社以「劉以鬯經典」叢書形式出版。主人公「酒徒」被公認為是自甘墮落的文學工作者,他迫於生計,拋下了對嚴肅文學的追求,反而隨波逐流地撰寫黃色小說。這個過程中,他經歷過煎熬與反覆,或者自說自話,或是與名為「麥荷門」的文學青年之間的交談,呈現出一個鍾愛文藝、並對香港文藝的現狀和發展有深刻思考的作家和編輯的心路歷程。

「酒徒」這樣點評中外名著

「酒徒」對中外名著的精闢點評是全書最具文學價值的一點。比如曹雪芹的創作方法是「反傳統的」,他使用了「現實主義寫法」創作《紅樓夢》,儘管用今天的眼光來看,它是一部「傳統之作」;茅盾的《春蠶》和《秋收》「寫得不錯」,他的短篇「有不少是濃縮的中篇或長篇的大綱」;巴金的短篇中只有《將軍》「值得一提」;老捨的短篇小說「遠不及」《駱駝祥子》和《四世同堂》;在短篇小說這一領域內「最有成就、最具中國作風與中國氣派」的「首推」沈從文,他的《蕭蕭》《黑夜》《丈夫》《生》都是「傑作」;張愛玲的出現「猶如黑暗中出現的光」,她的短篇有一種「以章回小說文體與現代精神雜糅」的「獨特的Style」;端木蕻良的《遙遠的風砂》《鴜鷺湖的憂鬱》都是「第一流的作品」;盧焚的《谷》「並不是他的最佳作品」,而應該是《裡門拾記》《果園城記》《期待》;此外,姚雪垠的《差半車麥秸》、魯迅的《祝福》、羅淑的《生人妻》、台靜農的《拜堂》、舒群的《沒有祖國的孩子》、老向的《村兒輟學記》、陳白塵的《小魏的江山》、沙汀的《兇手》、蕭軍的《羊》、蕭紅的《小城三月》、穆時英的《上海的狐步舞》、田濤的《荒》、羅烽的《第七個坑》等「都是優秀的作品」;李劼人的長篇小說《死水微瀾》《暴風雨前》《大波》「寫得不錯」;曹禺是「傑出的劇作家」,他的《雷雨》《日出》是「最大的收穫」;瘂弦是直到近幾年才出現的「新銳作家」。這些五四以來的現代文學作家及其作品似乎已經被讀者淡忘,甚至在最新輸入法字型檔中都無法得到「聯想」,而通過「我」的酒後真言,他們又都鮮活地站立起來。

創作《酒徒》時的劉以鬯

「酒徒」這樣比較中外作品

在我看來,「酒徒」又是一個比較文學學者。他將中國作品與域外作品進行類比,為文學愛好者又提供了另外一種視角。比如曹雪芹《石頭記》問世之後三十年,歌德才完成了《浮士德》的第一部,四十年後奧斯汀的《傲慢與偏見》出版,八十年後果戈裡的《死魂靈》出版,一百年後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出版,一百多年後屠格涅夫的《父與子》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與罰》出版,一百一十年之後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問世……這些巨著都是「現實主義的寫法」;茅盾的短篇小說格調與J.斯坦貝克的《小紅馬》「有點相似」。作者將《查泰萊夫人的情人》與金賽博士的(性學)報告相提並論,猜想盧焚可能是舍伍德?安德森的「崇拜者」;著有《尤利西斯》的喬伊斯「手裡有一把啟開現代小說之門的鑰匙」,弗吉尼亞?吳爾芙、海明威、福克納、帕索斯、托馬斯?沃爾夫等人都「跟著他走了進去」。作家還充滿想像力地杜撰了一系列「虛無縹緲的境界」,D.H.勞倫斯認為他的《查泰萊夫人的情人》比王實甫的《西廂記》「透徹得多」,比笑笑生的《金瓶梅》「更偉大」;魯迅的《阿Q正傳》可以與海明威的《老人與海》「相提並論」。

「酒徒」為文藝青年開的「必讀書單」

「酒徒」也為每一個愛好文學的人提供了「必讀作品」書單:托馬斯?曼的《魔山》、喬伊斯的《尤利西斯》、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是「現代文學的三寶」,此外還有格雷夫斯的《我,克勞迪亞斯》、卡夫卡的《審判》、加繆的《鼠疫》、福斯特的《印度之行》、薩特的《自由之路》、福克納的《我彌留之際》和《喧囂與騷動》、弗吉尼亞?吳爾芙的《海浪》和《到燈塔去》、帕斯捷爾納克的《最後的夏天》、海明威的《永別了,武器》和《老人與海》、菲茨傑拉德的《大亨小傳》(今通譯為《了不起的蓋茨比》)、帕索斯的《美國》、莫拉維亞的《羅馬一婦人》、芥川龍之介的短篇、納博科夫的短篇小說等。我慶幸小說主人公在面對「麥荷門」的不斷追問時所表現出來的清醒,這種打心底裡機甲狂潮出來的情感竟讓我聯想起魯迅,儘管魯迅不承認自己善於教誨青年人,也並不嗜酒如命。

「酒徒」這樣辦文學雜誌

「酒徒」曾許諾和「麥荷門」一起創辦一種文學雜誌,取名《前衛文學》,他將此刊物與傅東華編過的《文學》以及台灣的《文學雜誌》相提並論。雜誌的第一期,主人公開出了一張「假想目錄」,這其中包括譯介幾種國外的「佳作」,包括格拉蒙的《我所知道的普魯斯特》、喬伊斯書簡、托馬斯?哈代的詩、愛德華的《司湯達在倫敦》、亨利?詹姆士的《論娜娜》、高克多的短篇小說《人類的聲音》、辛格的短篇小說《一個未誕生者的日記》。在給出選編入這些文章的理由時,「酒徒」再一次表現出「清醒」:格拉蒙的《我所知道的普魯斯特》是一本「重要的著述」,它對青年普魯斯特的分析「非常精細」,普魯斯特去世後其作品「變成很多新作家的靈感」;喬伊斯的書簡和格拉蒙的《我所知道的普魯斯特》放在一起將讓讀者對二十世紀兩位文學巨匠獲得「進一步的認識」。

「酒徒」的文學趣味和文學批評

「酒徒」在小說中經常做夢。他通過顛倒黑白的夢境猛烈抨擊了現實香港社會「復古派」對「新文藝」的無情摧殘,形成事實上的「反諷」。主人公喜愛的「新文藝」作品除了上述以外,還包括《地糧》《奧蘭多》《士紳們》《堡壘》《蜂窩》等等,此外,布魯東的《超現實主義》、查拉的《達達主義宣言》、愛特希密的《表現主義宣言》、馬利內特的《未來主義宣言》、布拉克與畢加索倡導的「立體主義」等思潮通通淪為「違禁品」。而在我看來,這些所謂「反叛性的文藝思潮」理論與作品都代表了作家劉以鬯個人的文學取向與追求。

當然,文藝批判必須要有一個「靶子」才夠得上尖銳。作家在提倡新文藝的同時,不忘對一些陳舊的作品給予了調侃與諷刺,其中不乏經典的橋段。比如《殺子報》《芙蓉洞》《蝴蝶夢》中的淫婦角色都是「婦孺皆知的」;為了討生活,自己筆下充斥著「奇奇怪怪打鬥場面」的武俠小說;書店裡擠滿的人看的都是些《鴛鴦燈》《描金鳳》《南柯夢》《琵琶記》《佔花魁》之類的舊小說。儘管主人公對於作家用同一筆名發表兩種風格絕然不同作品表示了理解,如張恨水和穆時英,但仍順便奚落了一下他們寫過的「鴛鴦蝴蝶派」小說和「通俗形式」的作品。

「酒徒」在走向最終的墮落之前曾向「麥荷門」推薦了一位署名路汀的作家新作《黃昏》,他認為這位「甘於孤獨的」、「嚴肅的小說家」再次提筆寫就的八千字作品將使《前衛文學》成為「第一流」的文學雜誌,甚至會被寫進「文學史」。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麥荷門」竟然將這篇作品「冷淡」地「退還給我」。主人公的文學夢被徹底擊垮了!

寫到這,我想有些讀者的情緒會略顯低落,而這種氛圍也是劉以鬯先生著力刻畫和渲染的。他通過一位資深的文學編輯及作家的親身經歷,通過《酒徒》這篇作者讓積鬱在胸口的悶氣暢快淋漓地傾吐出來,同時鄭重其事地將自己對嚴肅文學的所讀、所感和盤托出,讓文學愛好者大呼過癮。這些從《酒徒》作品中篩選出的作家和篇目不能盡數,而對於作者的評價則或多或少夾雜我本人的體會。我還是建議愛好文學的讀者親自閱讀這部長篇,深悟作者的良苦用心罷。

—— 文章轉載自公眾號 成蹊雜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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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以鬯經典系列

《酒徒》《對倒》《寺內》

他是香港文學一代宗師。

他的文字醉倒一代代文青,包括導演王家衛。

電影《花樣年華》《2046》分別源於他的《對倒》《酒徒》。

他說:我無意寫歷史小說,卻有意給香港歷史加一個注釋。

於是,50-70年代的香港,那些蒙塵歲月,那些潮濕記憶,被一代大師喚醒了。

劉以鬯,原名劉同繹,1918年生於上海,1948年底定居香港。著名作家、編輯家。著有長篇小說《酒徒》、長短篇小說合集《對倒》、中短篇小說集《寺內》等逾四十種文學著作。其中,《對倒》《酒徒》分別引發香港導演王家衛拍成電影《花樣年華》《2046》。作品入選多種選本、鑒賞辭典和大學教材,被譯為英、法、意、荷、日、韓等多國語言。2015年以97歲高齡榮膺香港藝術發展局「終身成就獎」。

紀念劉以鬯:他影響了王家衛,是香港文壇的一代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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