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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建國:“瞎摸”十年 回歸個人的感性

“這十年,我不是靈機一動創作出這些作品的,是摸來摸去才撞到這兒的。” 隋建國講到。

2019年1月19日,隋建國最新個展“體系”在OCAT深圳館開幕,此次展覽是隋建國自2008年以來最全面的階段性回顧,展出近100件作品,包括雕塑、3D列印作品、文獻記錄、手稿、影像和紀錄片等形式,力圖全面梳理藝術家十年來的雕塑創作和觀念系統的轉變過程。

而關於展覽主題“體系”,策展人表示,一方面指隋建國十年來所形成的創作體系的內在結構,作品之間豐富、多樣的思考軌跡;另一方面暗示著藝術家更為深廣的歷史意識,重新評估和建立雕塑體系的雄心,展示其階段性的藝術成果。

隋建國表示,此次展覽呈現了他摸索、試錯,尋找對外擺脫、向內擺脫的過程, 而主展廳裡面的幾件大作品是一個結果。

時間回到2006年,隋建國在整修工作室時,挖到了一顆人頭骨,頭骨的出現,隋建國感覺是在提醒自己,時間沒有多少了,所以開始有時間的緊迫感。也就是在這一年,他開始做《時間的形狀》,這也成為他人生中的一個巨大的轉折。

他開始反思自己這幾十年的創作,發現自己的創作被情感裹挾、被社會政治裹挾,唯獨沒有思考過“個人感性經驗與雕塑的關係”。於是,自2008年開始,他創作了《盲人肖像》系列作品:“就是找到了一個表達自我感性經驗的方法,雖然是用沒有辦法的辦法找到的,就是我閉上自己的眼睛,放棄了思維、歷史和所有關於社會主義、現實主義的創作經驗,現代形式與材料的經驗,觀念藝術以來的這種重視觀念比作品本身更重要的經驗,這樣做之後,創作反而變成了一個最感性的東西。”

在找到創作方法之後,隋建國相繼做了“觸手可及”、“肉身成道”等重要展覽,也完成了一個十年的周期。關於這十年創作的“體系”,隋建國用“瞎摸”一個詞來進行概括,其實背後的核心是:“這十年,我找到了一種擺脫藝術控制,擺脫之前所有專業經驗的方法,就是讓意識不發生作用,讓身體或者是讓手按照自己的解剖、肌肉、關節的方法自動的動作。就像給小孩子手裡一個東西,他會自動抓握,這就是我想要的狀態。”

在此次展覽中,還呈現了隋建國的最新作品《3D的面孔》,在這裡他已經開始思考技術與雕塑本體語言之間的關係。當被問道這件作品是否會成為他下一個系列作品的走向時,隋建國講到:“會是一個走向,我要看看它到底意味著什麽?”

2008年,隋建國創作《盲人肖像》時,將眼睛閉起來,他想探究“眼睛閉起來究竟意味著什麽”,從而進入了一個“黑暗的隧道”,最後,只好往外衝、往裡收,用了十年的時間他終於知道這個隧道到底是什麽,現在也許有下一個隧道在等著他。

雅昌藝術網:此次展覽是您的十年回顧展,為什麽選擇在這個時候舉辦一場回顧性展覽?

隋建國:兩年前,我開始籌備自己的三十年回顧展,也是選擇在OCAT舉辦。但是,由於三十年回顧展需要巨大的場地,而OCAT新場館改造還沒有完成,所以就根據現有的兩個場館,先舉辦一場十年回顧展。

雅昌藝術網:此次展覽以作品《無常》作為開篇,選擇這件作品的原因是什麽?

隋建國:我在工作室挖地窖的時候,挖出了一顆頭骨,頭骨的出現感覺是在提醒我,時間沒有多少了,所以才有了時間的緊迫感。也就是在這一年,開始做《時間的形狀》,這也成為我人生中的一個巨大的轉折,所以就把這個頭骨鑄成鉛,作為一個標記留了下來。展覽中呈現的《無常》和《時間的形狀》兩件作品雖然都是2006年創作的,但是它們都非常重要,所以就納入到展覽系列裡面了。

雅昌藝術網:您之後的創作都與它有關係?

隋建國:因為感覺到時間緊迫,我開始反思自己之前的創作。1989年到1996年這一階段的創作,更多的是被情感裹挾;1997年香港回歸,我開始創作《衣缽》,直到2005年創作《睡覺的毛主席》,這期間,我將自己的人生、經歷與社會主義經驗並置在一起進行反省,這一階段可以看做是被社會、政治所裹挾;到了2006年自己五十歲的時候,我就在想,還沒有真正考慮過個人感性經驗與雕塑的關係。

2008年創作《盲人肖像》系列作品,就是找到了一個表達自我感性經驗的方法。雖然是用沒有辦法的辦法找到的,就是我閉上自己的眼睛,放棄了思維、歷史和所有關於社會主義、現實主義的創作經驗,現代形式與材料的經驗,觀念藝術以來的這種重視觀念比作品本身更重要的經驗,這樣做之後,創作變成了一個最感性的東西。

雅昌藝術網: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您的創作回歸到對個體生命探索和表現?

隋建國:對,身體的經驗就是回歸感性基於對自我本性的認定。在我看來,觀念藝術是一種對抗的方式,也是一種文化藝術潮流,而回歸感性是一種自我的認定。一方面擺脫社會潮流,一方面又擺脫藝術潮流,最終回歸個人的感性。

雅昌藝術網:中廳展示了《保持》、《盲人肖像》、《雲中花園》這三個系列,《盲人肖像》我們了解的比較多,能否談談《保持》和《雲中花園》這兩個系列?

隋建國:我這十年是從《盲人肖像》開始的,在創作《盲人肖像》之後,為了理解閉眼到底意味著什麽,做了非常多的嘗試,所有這些嘗試我叫做“盲者”。《保持》屬於“盲者”系列,因為,我發現閉著眼睛其實是為了不讓意識控制身體。

此外,還有一種讓意識不能控制身體的方式,就是“強力的運動”。因此我創作了《拳打腳踢》、《摔泥》等作品,把泥往牆上扔、往地上摔,從空中往地上扔;將稀的泥、軟的泥堆積起來,塌了就不停地堆,一直堆到泥的稀稠度和高度達到一個平衡,所謂的《保持》指的就是這個東西,就是泥所能保持的最大限度的體積和高度的一個比例。這都是向外擺脫意識的一個方法,就是強力運動,控制不住,除非是受過長期和專業的訓練,用大力氣的時候才能控制住。像足球運動員射門,沒有經過訓練的人,一腳下去不知道會將球踢到哪兒去,這就說明當你身體拚命用力的時候,是很難控制自己的,我覺得這是向外的突破。

還有一個向內的突破,就是把泥團縮的越來越小,一直搓到手心裡面,直到感覺不到泥的狀態。將捏在手心裡邊的泥變成身體內部的運動,很像是盤核桃和鋼球,捏著兩個核桃在手裡面,成為一種無意識的運動,這種狀態是內部的狀態。就像是心髒的跳動,從來沒有停止過,但是你不能控制,它是身體內部的東西。我將這種捏泥變成一種生物性的運動,向外、向內拓展,《雲中花園》是我《手跡》系列的總稱,《手跡》系列作品的創作就是為了在身體內部擺脫意識控制。

《保持》、《盲人肖像》、《雲中花園》這三個系列合起來完成了這十年。我找到了一種擺脫藝術控制,擺脫之前所有專業經驗的方法,就是讓意識不發生作用,讓身體或者是讓手按照自己的解剖、肌肉、關節的方法自動的動作。就像給小孩子手裡一個東西,他會自動抓握,這就是我想要的狀態。

雅昌藝術網:您剛才講的捏泥的狀態,讓我想到了您“觸手可及”展覽中呈現的作品。

隋建國:它們是一條線索的。

雅昌藝術網:《盲人肖像》到“觸手可及”到 “肉身成道”,它們之間是一種遞進的關係?

隋建國:說遞進也行,也可以說是繞了一個大灣,我覺得是摸來摸去摸出一個彎度來。

雅昌藝術網:展覽還分了四個不同的主題:行為動作、比例切割、材料表面、工作現場,您是怎麽看待這四個主題的?

隋建國:這四個主題就是我摸索、試錯,尋找對外擺脫、向內擺脫的過程,把這個過程展示出來,而主展廳裡面的幾件大作品是一個結果。我跟策展人說,一定要把我走的“彎路”呈現出來,這十年我不是靈機一動創作出這些作品的,是摸來摸去才撞到這兒的。

雅昌藝術網:此次展覽還呈現了您的最新作品《3D的面孔》,這是怎樣一件作品?

隋建國:這件作品放置在主展廳裡面,大概有五六米的高度。“手跡”系列作品放大到這麽大的尺度就到了極限,然後列印出來表面就會出現很多的小三角面,很像是電腦裡面的圖片放大之後看到的像素,如果放大到一定的程度,看到的就是馬賽克了。

很多時候,看到像素就意味著極限了,而作品中的這些三角面也意味著3D檔案放大到了極限。在我看來,這些三角面也許就是3D數字的本質,所以可以叫做《3D的面孔/3D的面容/3D的肖像》。因為它是一個技術系統,用形象來表述,也許可以把這個東西當做它的形象。

雅昌藝術網:這件作品會成為您創作的全新系列嗎?

隋建國:會是一個走向,我要看看它到底意味著什麽,也許可以進一步。因為2008年我閉眼的時候,發現進入一個“黑暗的隧道”,最後,只好往外衝、往裡收,用了十年的時間終於知道這個隧道到底是什麽,現在也許有下一個隧道在等著我。

雅昌藝術網:數字技術越來越多的被運用到藝術創作當中,近兩年,雕塑創作也越來越多的運用數字技術,關於數字技術的運用,您是如何看待的?

隋建國:2013年開始,我用了兩年的時間,在全國範圍內做了一次調查,就是如何將3D技術運用到創作裡面,當時作為一種技術手段,還沒有完全進入到藝術領域。五年後,3D技術才開始慢慢的進入到雕塑創作和教學中,但從結果來看,很多時候還處在一種表面的接觸上面,3D技術在藝術領域真正有用,需要藝術家和程式共同攜手控制,這是3D數字藝術根本的內容。

此外,從材料上說,把3D數字材料或者其他材料作為創作的終極材料,在雕塑界還沒有出現。所以,此次展覽展出的幾件主體雕塑,都是以3D樹脂材料作為最終材料的,這是我的一個新實驗。這種樹脂材料是一種很脆弱的材料,這種脆弱性其實是反雕塑的,逆紀念碑的,正是因為這種脆弱,我覺得它是3D與樹脂結合的一個特點。也許未來,樹脂材料會越來越好,越來越耐久,但至少在目前,這是它的特點,也可以說是“3D的面容”。

還有一個方面,這些大型作品,都是用列印碎片拚接起來的,在作品中我保留了“拚的痕跡”。一件六米高的雕塑需要列印300多塊,保留痕跡目的是為了體現材料的特點和3D技術的特點,由於材料的脆弱性,一旦有一片碎了,我就可以運用數字檔案再重新列印出來一片,如果作品毀壞比較嚴重,那麽還可以重新總體列印一次。這是3D數字技術和材料結合的一個特點,就是“再生性”。這也是3D材料和技術的不可替代性所在,同時還是此次展覽非常重要的一個方面。從這個層面來說,目前,不管是雕塑界還是藝術界,在3D技術的運用上還沒有觸及到印表機尺寸限制下列印出來的模片這一點。

雅昌藝術網:很多時候僅僅是作為一種工具在使用。

隋建國:列印出來,做成不鏽鋼或者鑄銅的,比如2017年的時候我也是把作品做成鑄銅的,但是,當你將作品鑄成銅的之後,就意味著3D列印出來的模型,所起的作用和石膏、玻璃鋼是一樣的,這並不是真正的與3D數字技術結合,還是老方法來運用一個新的技術。

雅昌藝術網:您已經開始思考技術跟雕塑本體語言之間的關係。

隋建國:我也有自己達不到的地方,就是寫程式。

雅昌藝術網:您近年來也參與了眾多公共藝術的活動或者創作,比如石節子藝術計劃、重慶悅來公共藝術展、海南公共藝術計劃等等,關於公共藝術的創作和活動,您是如何看待的?

隋建國:以前我們做了很多城市雕塑,這兩年公共藝術發展比較快,尤其是鄉村建設,鄉建的作品不管是規模還是想法與城市雕塑非常不同,比如重慶悅來公共藝術展,我的嘗試分為兩個方面:一個是跨越雕塑領域,10位參展藝術家裡面只有一位是雕塑專業的;另外一方面,在整個展覽實施過程中,強調將藝術家的感性經驗變為作品的可能性,當然,當下的這種公共藝術熱在未來還會持續下去,只有在不斷的嘗試中,我們才能發現正確的方向。

雅昌藝術網:去年是“曾竹韶雕塑獎”十年,今年舉行了全國性的十年巡展,而這個獎您是發起人之一,在北京收官站研討會上,有批評家提出當下學院教育與學生創作存在脫節情況,關於當下的雕塑教育您是如何看待的?

隋建國:學生要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今天的網絡這麽發達,年輕人對網絡的熟悉遠遠超過老師,所以他們的知識面比老師寬廣是正常的,他們超出老師的管轄來進行自我教育,走出自己的創作路線太正常了,這是對的,是我希望看到的。

雅昌藝術網:在您看來這不是一個問題。

隋建國:不是問題,當老年人面對年輕人的時候,其實更多的是束縛,而不是幫助,老年人所能做到最好的就是幫助年輕人發現自己,用自己的經驗引導年輕人,當然還要看年輕人願不願意聽。

雅昌藝術網:回到此次展覽,主題叫做“體系”,您是如何看待的?

隋建國:有兩個方面,一個是將我走的彎路呈現出來,這是我自己的創作體系;另外一方面是我有一個把雕塑體系建立起來的願望,這是策展人試圖呈現的“體系”,他或許是在提醒我,不要僅僅局限於雕塑本身,應該更多的從藝術的層面來考慮問題。

雅昌藝術網:在您看來,自己這十年的“體系”是什麽?

隋建國:瞎摸。就像人們常說的,中國改革開放四十年是摸著石頭過河,摸來摸去有人說這叫中國經驗。在四川話裡面叫“摸起石頭過河”,這句話裡面,“摸起石頭”一方面是怕被河水衝走,所以要拿塊石頭,乍看起來是被動的,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又好像是主動地,我這十年也是如此,既可以看作是撤退也可以說是一次長征。

雅昌藝術網:這十年您思考的最核心問題是什麽?您這十年的創作跟當代藝術這十年發展的關係是怎樣的?

隋建國:擺脫所有的意識控制和經驗,跳進一個黑洞裡面,這是十年最重要的東西。如果說這十年整個藝術界有一個什麽趨勢,可能就是會有一些藝術家,像我一樣在嘗試擺脫觀念藝術以來各種視覺習慣的束縛。回歸感性或者說是尋找自我的感性,這既是我的追求,也可能是近年來一部藝術家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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