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租又漲漲漲了。在都市裡打拚的你，一切還好嗎？《中國人的一天》遍尋都市角落，為您呈現出租屋裡的故事。今天，一位兩歲就跟著父母北漂的“漂二代”，分享了他北漂租房的歡笑和淚水。（攝影/蔣磊磊 編輯/徐松 《中國人的一天》第3165期）
1996年北京八大處，母親和我在猴籠前的合影，這是我時常會想起的一張關於北京的照片。在我出生前，爸媽就一直在外地開飯館。我兩歲時，爸媽開始北漂，我也跟隨成了小北漂，姐姐則成了留守兒童。爸媽北漂9年，我跟著漂了9年，一家人住過鐵家墳、九間房、團結湖、來廣營……那9年間，八大處是母親唯一一次遊玩。後來，爸媽離開北京去了其它城市，我則回老家上學。一直到我大學畢業參加工作，爸媽還延續著四處做生意的日子。
2016年大學畢業，我隻身一人，開始了人生中的第二次北漂。為了找個便宜、上班近的房子，我住進了胡同裡的“違章建築”——沒有暖氣，只能洗冷水澡，每天進出公共廁所，衣服上總有揮不去的味道。同事買的房子就在旁邊的胡同裡，學區房，不到40平的房子兩百多萬，每個月還貸一萬多。當我第一次聽到這組數據時，忍不住驚呼起來。
這是2016年秋天我的朋友圈。那時居住環境艱苦，每天下班我都不願進屋，只是坐在門口看著房頂上的貓，下雨我坐在門外看雨，晴天就去房頂看夕陽。胡同裡的小物小景雖然珍貴，但住了兩個月，我還是決定搬離胡同——冬天快來了，這裡沒有暖氣沒有熱水，無法安然過冬。這樣的決定是有代價的，離開時押金一分錢都沒要回來，交給中介的中介費也打了水漂。兩個月，我花了七千元。
新租的房子在繁華的雙井，是一個由兩居室隔成的四居。大隔斷裡住了一位留學回來的姑娘，大主臥裡住了本來互不相識的倆姑娘，最小的隔斷來來往往住過三個人，我住在非隔斷的次臥，月租2100元。這是我第一次和陌生的人住。以前不敢想象，這麽多的陌生人，怎麽能住在一起呢？事實證明，人類的接受能力還真是很強。
室友們之間相處十分愉快。在這裡，我嘗試做過一次飯，買了一盒大蝦，打算做蒜蓉粉絲蝦。料理過程中本來一切順利，但在把蒜蓉粉絲蝦從蒸鍋中取出來擺盤的那一刻，失手打翻了盤子。蒜蓉、粉絲和蝦，就這樣撒了一灶台。當時室友們都在大主臥裡聊天，我迅速把粉絲和蝦洗了洗，又重新炒了一遍，擺盤。最後我懷著內疚、忐忑又忍不住想笑的心情，和大家分享了這一盤美味。這些我都一直瞞著大家，直到現在。
室友過生日那天，我們不約而同，每人買了一個蛋糕。三個蛋糕我們吃了好久。雖然過生日的不是我，但我依然能感受到大家發自內心的真摯情感。
那天，我們用辣條、花生米、外賣，配著廉價的紅酒，碰撞著手裡的高腳杯。那一刻，我們仿佛過上了電視劇裡北京繁華的日子。
這房子，最讓我不能忍受的就是蟑螂。為了除蟑螂，我買了各種蟑螂藥，功夫不負有心人，蟑螂終於被我用膠帶粘在牆上了。
擁有一個自己的魚缸，一直都是我從小的願望。在這個租來的房子裡，我實現了這個願望。那天，我發了一個朋友圈，卻看到一個人留言：“你不是租房嗎，還弄個魚缸？”不由分說，我把這個人拉黑了。租房怎麽了？租的房子裡就擺放不下我的小小夢想嗎？
一年房租到期後，室友想找個有客廳的房子。我決定跟他一起搬家。這是我們搬家前的最後一次聚會，那天晚上大家都很開心，我手裡藏著遙控器，拍了一張大家都滿意的合影（左二為作者）。後來，室友們都斷了聯繫，就像那些中學同學和大學同學一樣。這是2016年到2017年的租房故事，工資一分沒漲，房租從1400元漲到了2100元。
我租的第三套房子是位於東五環外的兩居室，乾淨寬敞，最主要的是有個大大的客廳，有個長沙發，還有電視。在之後的日子裡，沙發和電視機陪我度過了大部分的下班時光。我在這裡看完了好多上學時想看卻沒看過的電視劇,最喜歡的是《武林外傳》，大概因為劇中佟湘玉和我都是漢中人吧。記得佟湘玉暗自傷神地說：“漢中回不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去漢中。爸媽當時的北漂，是為了討生活養家；而我，是在尋找什麽呢？
這次搬家最讓我頭疼的就是魚缸。為了讓魚缸好看，我加了好幾斤的水草泥和白砂，還有幾塊造景石。搬家時魚缸還得留一些水，保證魚活著，整個魚缸因此非常重。為避免摔碎，一路上我都抱著這個咣當咣當的魚缸。等到了新家，缸裡的水已經變成了泥湯。看來在朋友圈裡留言的那位朋友，他的質疑也不是沒有道理。
接著我見證了北京2017年的大拆遷，從我家到地鐵的路也成了一段工地。這年的11月18號，北京某地下室燃起了大火，緊接著更加嚴格的拆遷開始了。我還記得那天晚上的北京風特別大，大到家裡的每一扇窗戶和門都被風吹得嗚嗚叫。就是那樣一個寒冷的夜晚，許多外來務工人員無家可歸。之後的幾天，我曾經住過的雙井開始了整治隔斷房的行動。想想自己在北京的生活，離無家可歸一點都不遙遠。
那天夜裡，我就站在陽台上，一邊吹著北京凜冽的寒風，一邊看著人們拉著行李排隊離開北京的影片。
2018年5月，我開始了人生中最艱難的兩個月。首先是房東突然不打算繼續租給我們了，通知我們一個月後離開，而我們的租期是到8月，於是我忙不迭開始找房。然後我又做了一個愚蠢的決定，裸辭了。搬家前某一天，我把不要的書都撕開，折成了飛機，一邊扔著飛機一邊沉浸在迷茫的情緒裡。
在這間房住的最後一個月，由於自己的誤解，和室友發生了一些不愉快，搬家後就再沒聯繫過。我沒有向他道歉，也許在北京這樣的大城市裡，萍水相逢的人最適合的相處方式，就是相忘於江湖吧。這一年我的工資一分沒漲，但通過其他方式，多了幾千元的收入。房租從2100元漲到了2500元。
好在有了那麽多租房經驗後，我很快在宋莊找到了房子。由於是先定了房，再找到工作，我發現每天上班得擠一個半小時地鐵。為了讓自己在北京的生活看起來不至於太淒慘，我學著布置房間，買了新地毯，買了白色落地窗簾，買了花花草草。圖為我最喜歡的時刻，早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照了進來。
儘管每天上下班花費很多時間，但一想起為這間房付出的心思，就再也沒有了搬家的動力。我也喜歡上了在陽台上看吹風看城市夜景。有一天，我在回家的路上撿到一隻快死掉的蜻蜓。上一次用手摸蜻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啊！那天我很高興，想起了很多小時候有關蜻蜓的往事，想起了漢中的家鄉。
這是我第一次帶爸媽喝咖啡時的留影，他們喝不來咖啡，但我能感覺到他們很開心。這幾年，他們自覺慢慢老了，生意也挪到了離家更近的西安，打算再乾幾年就回漢中養老。現在，我們打算在漢中買房，各付一半首付，我還月供，以後他們回老家就可以住了。儘管我的童年輾轉漂泊，身邊的人和事物一直在變，但唯一不變的是——父母用盡力氣，給了我他們能給的一切。因為有了這一切，我的北漂比爸媽的北漂更多了勇氣和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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