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2日，一則中國駐伊斯坦布爾總領館的提醒衝上了新聞熱搜：土耳其認定檳榔為毒品，已有多名中國公民入境土耳其時因攜帶檳榔被捕。
除了土耳其，澳大利亞也將檳榔鹼列為第四級毒品、處方箋用藥，同時禁止運輸檳榔進入澳大利亞。
在我國，檳榔的危害也得到了重視，已有多地陸續禁止廣告宣傳檳榔：
今年3月份，廣州全市媒體、戶外廣告均已停止發布檳榔廣告，廣州還加強了檳榔廣告的日常監測，從源頭上管控檳榔廣告的發布活動。
2019年，國家衛健委在《健康口腔行動方案(2019—2025)》中明確指出，“在有咀嚼檳榔習慣的地區，以長期咀嚼檳榔對口腔健康的危害為重點，針對性地開展宣傳教育和口腔健康檢查，促進牙周、口腔黏膜病變等疾病早診早治。”
2019年，湖南省檳榔食品行業協會下發了《關於停止廣告宣傳的通知》，該通知要求所有企業即日起停止國內全部廣告宣傳，且必須在3月15日之前全部完成。
檳榔到底有多“毒”？
嚼檳榔與口腔癌的發病密切相關，在醫學界，這是共識，也是真相。
2003年，世界衛生組織就認定檳榔為一級致癌物。
2017年，與檳榔相關的致癌物增加到了3種，世界衛生組織國際癌症研究機構將檳榔果、含煙草的檳榔嚼塊、不含煙草的檳榔嚼塊列為一級致癌物。
2020年，國際癌症研究機構（IARC）在《柳葉刀-腫瘤學》發表學術論文，首次確認檳榔致癌成分——檳榔鹼。
湖南人愛嚼檳榔全國有名，據粗略估計，湖南60%的口腔癌患者與嚼檳榔有關。上世紀90年代的一項流行病學調查顯示，不嚼檳榔的人口腔癌變率約為0.3%，而嚼檳榔者則升至7.6%，而在今天，相信這一數字是大大增加的。
中南大學湘雅醫院官網刊登了一組2018年的數據：在口腔頜面外科病房46病室，調研專家團走訪了所有口腔癌患者。初略統計，病房現50位住院患者有45人患口腔癌，其中44人有長期、大量咀嚼檳榔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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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很多人當作零食的檳榔，怎樣讓人“嚼”出口腔癌？
中南大學湘雅醫院口腔醫學中心主任蔣燦華表示：
首先，檳榔質地粗糙，咀嚼時會對口腔黏膜造成微小損傷和慢性刺激，長期、大量咀嚼則會引起慢性炎症，增加口腔癌風險。
其次，檳榔含檳榔鹼、檳榔次鹼等，有致癌性，不僅影響口腔，還會損傷食道和胃，常嚼檳榔的人患食道癌和胃癌的幾率也會增高。
再次，大部分口腔癌患者既嚼檳榔又吸煙，煙草是世界公認的一級致癌物，在煙草、檳榔共同作用下，患口腔癌風險大大提高。
美國伊利諾伊州立大學牙醫學院教授陶霖強調，檳榔中的有害物質被身體吸收後，還可引起肝癌、食道癌、胃癌、肺癌及宮頸癌，鈣、維生素B12及膽固醇代謝異常，以及影響排卵、精子活力，引起小產、不育及死嬰等生殖健康異常。
針對檳榔之害，《生命時報》近年來多次刊發報導並呼籲，希望喚起公眾和相關部門對檳榔之害的重視，以規範檳榔產業發展，推動其管理制度的進步和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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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生命時報》記者曾在中南大學湘雅醫院口腔頜面外科病房，採訪到了一些患者：
患者一：
49歲的湖南寧鄉人盧先生由於口腔癌做了手術，他躺在病床上，左臉腫得很大，下巴纏有紗布，嘴巴張不開。他的妻子告訴記者，丈夫嚼了十多年檳榔，一天最少要吃1包，家人根本勸不住。
兩年前，他嘴裡就開始不舒服，一吃辣的、燙的疼得受不了，但沒當回事。直到今年，盧先生嘴裡長了“潰瘍”，吃藥、打點滴都沒效果，喝水、吃飯疼得要命，才確診為口咽部、面頰部口腔癌。盧先生費力地說：“這個病太痛苦了，手術7天了，還難受得睡不著覺。”站在一旁的妻子直言：“檳榔害人不淺，一定要讓政府禁掉！”
患者二：
61歲的任先生是長沙一名警察乾警，因全舌癌入院。術中，他的大部分舌頭被切除，暫時無法說話，交流需要借助寫字板。他逐字逐句地寫道：嚼檳榔5年多，一天嚼3包左右，尤其是壓力大、值班時習慣嚼檳榔提神，但沒想到會因此得癌。
任先生的護工告訴記者，術後的任先生無法正常吐痰，每次都是先把痰咳出來，再低下頭、張開嘴，等著痰緩緩流出嘴巴。記者臨走前，任先生慎重地在寫字板上寫下：“但願大家都不吃檳榔”，讓人動容。
口腔癌患者任先生術後接受記者採訪，呼籲“大家都不吃檳榔”
患者三：
41歲的梁先生是湖南衡陽人，記者採訪當天，他和妻子來醫院辦手續。他被確診為半舌癌，右舌部能看到菜花狀腫瘤，說話有些含糊。
梁先生說，他嚼了十八九年的檳榔，看到檳榔就想放進嘴裡，只要兜裡有，不吃完就不舒服。“大家都嚼檳榔，從未想過口腔癌會真的找到我。我是農民，一輩子賺的錢都要花在這個病上了。”
“口腔癌手術都是大手術。”蔣燦華表示，不少腫瘤位於口腔內部，術中要把下頜骨打斷拉開。為把腫瘤徹底切除，患者面貌難免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但醫生會盡可能考慮術後“顏值”，因此手術做七八個小時是家常便飯。
42歲長沙男子每天5包檳榔吃了十年，右邊半張臉被腫瘤佔據，專家從他身體其他部位切取帶血管的遊離皮瓣移植到面頸部，歷經三次大手術，換上了一張“新臉”
（圖片來源：中南大學湘雅醫院官網）
湖南省口腔醫學會會長、中南大學口腔癌前病變研究所所長翦新春表示，口腔癌預後性差，患者5年生存率為50%，即使治療成功，也會帶來面部外形及功能損傷。
「戒掉」檳榔為何這麽難？
檳榔的危害如此大，它卻並未消失。讓人“戒不掉”的，不僅是它本身的成癮性，還有背後的經濟利益。
當地政府支持
陶霖直言，2014年，湖南、海南兩省科技廳正式簽訂檳榔產業合作協議，檳榔已成為湖南食品工業的龍頭和支柱，更是湘潭的“名片”。
2017年，檳榔產業給湖南帶來超300億的產值，作為地方經濟支柱產業，政府部門自然持支持態度。同年8月，湘潭政府甚至頒布了《關於支持檳榔產業發展的意見》，提出5年發展到500億元產值的計劃，對檳榔企業給予地價、稅收方面的優惠。
這次土耳其認定檳榔為毒品新聞事件，湖南市監局回應表示尚無應對方案。
檳榔產業暴利
有媒體披露，用一兩百萬元便可開一家月產上千公斤的檳榔廠。一斤檳榔原果成本20多元，加工後可賣到65元，利潤可觀。
2019年，海南省的檳榔種植面積為115.17千公頃（約172萬畝），檳榔已成為僅次於天然橡膠的第二大熱帶經濟作物，每年可創造700~800億的年產值。
缺失相關標準
時任中南大學湘雅公共衛生學院院長譚紅專表示，檳榔的生產銷售沒有國家標準，只有湖南省的地方標準，並且隻規範了加工過程，未提及檳榔致癌問題。“如果能頒布國家標準，提高檳榔產業準入門檻，也許能減少危害。”
廣告大肆宣傳
檳榔在我國是以食品銷售，包裝上不僅沒有任何警示，還通過電視、廣播、戶外廣告牌大肆宣傳，很多人並不知道檳榔有害健康。
在湖南各大電視台和戶外突出位置均有大量檳榔廣告。湖南衛視等電視台不斷播出“和成天下”“湘潭鋪子”“張新發”的檳榔廣告。湖南衛視春節聯歡晚會曾由“口味王”檳榔獨家冠名。
甚至一些廠商還宣傳檳榔產品具有養生功效
這樣的廣告，誤導人們檳榔果就是健康果，有利於健康的東西有啥不能吃的？
當地人的偏好
中南大學湘雅醫院口腔頜面外科主任蘇彤表示，檳榔本是一味藥材，有殺蟲、祛痰等作用，清朝時期湘潭流行瘟疫，很多人就是吃檳榔好的。如今能形成一股風氣，與習俗、氣候等都有關。
檳榔具有成癮性
蔣燦華研究團隊發現，長期嚼檳榔確實會上癮，影響大腦灰質體積、皮層厚度等大腦結構。
此外，為了長途運輸保鮮、入味，熟製檳榔會拌入石灰、桂子油、鹵水等“勁道”和“上癮”的成分。
叫停廣告只是第一步
中華口腔醫學會會長俞光岩在接受《生命時報》記者採訪時直言：“禁止檳榔廣告只是第一步。我建議，地方政府要遏製檳榔企業發展，對其采取限制性措施，杜絕檳榔之害蔓延。不然，看似國內生產總值（GDP）上去了，醫療代價和健康損失卻是巨大的。”
複旦大學公共衛生學院衛生經濟學教授胡善聯表示，為解決檳榔生產與預防口腔癌的問題，應加強對老百姓的宣傳教育，使其認識到檳榔的危害；還要在湖南開展深入調查研究，因勢利導、因地製宜，尋求扶貧與發展之間的平衡。
翦新春表示，控制煙草也曾困難重重，但進步有目共睹。希望在多方努力下，檳榔的危害能引起政府和大眾的高度重視，盡量通過立法手段，比控煙更嚴格地遏製檳榔的生產和銷售。總之，戒掉檳榔，刻不容緩！
編後：
一邊是明確的致癌性與成癮性，一邊是鋪天蓋地的檳榔行銷和產業暴利，希望看到這篇科普的你，知道並告訴身邊的人：檳榔，不是什麽隨便吃吃的消遣零食，而是會讓人上癮，使人致癌的「惡魔果實」。▲
本期作者 生命時報記者 鄧 玉 李 迪 單祺雯 王冰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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