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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華北大走出的95後網紅老師:曾因工作被父母瞧不起,如今年薪百萬

作者:張睿 編輯:康曉

出品|深網·騰訊新聞小滿工作室

不解、勸說、哀怨、歎氣,95後韓世平至今也忘不掉兩年前的那個濕熱、氣氛低沉的夜晚。

彼時,剛剛從日本早稻田大學碩士畢業的韓世平正在試圖說服父母接受自己的選擇。他的父母怎麽也想不明白,知名大學工科畢業的兒子,為何要放棄高薪的芯片設計工作,卻選擇在一個在線教育公司當網課老師,不僅底薪低的離譜,還是沒有“編制”那種。

兩年後,已經成為線上直播課名師的韓世平用最通俗的方式——年薪百萬,打破了父母的偏見。但年薪百萬只是韓世平呈現給父母其光鮮的一面,報喜不報憂的他從未向父母提及其成為名師過程中的煎熬和不易。

在比公考還激烈的選拔體系裡,韓世平用一年的時間闖過了面試、試講、大小考試、磨課、講課、同窗PK、續報考核等各個關口。“我至今還記得跟我一起入職的同事在被迫退出時的不甘和落寞”,韓世平說。

韓世平們算是網課主講老師裡的 “幸運兒”,這個群體普遍吃到了在線教育公司構建自身名師培養體系的時代紅利。為了培養名師,在線教育公司就像一個“造星工廠”,在導師 “幫帶”、平台流量傾斜、教研、銷售、產研、運營、服務等各個環節自成體系。

《深網》對話學而思、作業幫、網易有道等平台多位年薪百萬以上的名師發現,他們中間90後居多,普遍名校畢業,而且對教育充滿熱情。他們會像網紅一樣包裝自己,成為學生眼裡的“愛豆”;他們幽默且多才多藝,堂課能上出德雲社的即視感。由於在線教育各個鏈條環環相扣,這些名師不僅是優秀的老師,還要是優秀的產品經理和數據分析師。

3%的“幸運兒”

“煙籠寒水月籠沙,你好我是廉思佳。為了歡迎新老同學,我們先一波紅包(學分),拚手速,看誰搶的多。”

大部分上課時間,廉思佳都喜歡以發紅包開場。一時間評論區就被紅包點擊次數刷屏,一分鐘左右,所有同學都報到後,廉思佳正式進入上課流程。

螢幕中的廉思佳扎了兩個丸子頭,用彩帶加以裝飾,有一種美少女戰士的既視感,這節課只是其上過的數百次物理課中的一堂。自2017年9月加入作業幫直播課至今,廉思佳一期所帶的學生從不到500人,增至現在2萬多。

與學生數量攀升相伴的是薪酬的三連跳。 “努力和收入是成正比的”,95年出生的廉思佳已經年薪百萬。

“我算比較幸運,3年前就加入了公司,按照現在公司招聘應屆畢業生的標準,我在面試環節就會被刷下來”,作業幫直播課主講老師廉思佳笑著告訴《深網》。2017年被作業幫HR發現時,喜歡知識分享的廉思佳已經是一位小有名氣的網紅,在抖音擁有十幾萬的粉絲。

按照作業幫直播課今年招聘主講老師的標準,清華、北大及全球TOP30大學畢業生才會被刪選至簡歷池中,“而且今年公司主要以點招為主,直接走院系,不在學校舉行宣講會”,作業幫直播課高中學部人力資源負責人閆青雲說。

不僅是作業幫,北大、清華等頂級學府的畢業生一直是頭部教培公司爭奪的重點。

2018年從北大中文系畢業的張可對《深網》透露,“那一年我們中文系大部分學生都被好未來簽走了”。

都在高薪“爭搶”清北畢業生,畢業生不夠用怎麽辦?有道精品課高中業務負責人蔣葉光對《深網》解釋,除名校畢業之外,如果應聘者滿足在五大學科的國家級競賽中獲得金、銀、銅牌獎項,或者是高考成績全省前100名、及全市前20名的學生等任一條件,也會得到面試資格。

從現實條件看,無論是名校畢業還是其他備選項,對於大部分應屆生來說,這種面試機會看起來都有些遙不可及。

據《深網》統計,每年清華、北大的就業學生一共才7000多人,真正從事教育行業的只有幾百人,幾百人中願意從事在線教育的就更少。而每年能在五大競賽中拿到獎牌的也只有3000多人。

對於上述面試中的硬性指標,蔣葉光補充說,“簡歷只是一個海選的過程,是人為設置了一道小的門檻,如果應聘者能在簡歷中向公司證明自己是不拘一格的人才,我們也會給面試機會,就像當年羅永浩用了一封萬字長信讓俞敏洪給他一個面試機會,最終成為新東方的名師是一樣的”。

但“羅永浩”畢竟是少數。據閆青雲介紹,每年成千上萬的應屆生簡歷裡,最終能成為頭部在線教育公司主講老師的不超過3%。

從在線教培老師群體結構看,不到3%的錄取率是因為直播大班課的主講老師一直處在金字塔的頂端,圈子就那麽大,想躋身名師的隊伍,本來就像一場修行。

如果把所有教培老師都放在金字塔裡,一對一賽道的老師處於底部,人數最多,門檻最低;小班課老師處於金字塔的腰部,從業人數和入職門檻居中;大班課老師則位於金字塔頂端。這也解釋了為何在線教育公司熱衷於在起跑階段去線下教培機構“挖”名師。因為名師都自帶流量和IP效應,能給在線教育公司帶來早期的“招生紅利”。

有數據統計,現在市面上60%-70%的線上名師都是在線教育公司高價從線下教培機構直接挖來的成熟老師。例如,跟誰學主講小學英語超級拚讀的Sam老師,在與跟誰學合作之前已經有11年的教學經驗,有自己固定的粉絲和擁躉。

但挖來的名師對於在線教育公司來說是一把雙刃劍,名師被“挖角”在行業內屢見不鮮,頭部在線教育公司急需鍛造出自己培養一線名師的能力和體系。

“成名”只有一年的窗口期

成功躋身3%的檔口,只是將一條腿邁進了網課主講老師的陣營,要將自己曝光在聚光燈下,接受上萬學生及家長的“檢驗”,還需要用知識、專業、才藝甚至是顏值,不斷提高自己人設和厚度。在此基礎上,經過2-4年的學習、磨課及上萬次的練習,一位名師才能錘煉“出爐”。

猶如“造星工廠”,每年想出道的練習生有很多,但真正能火的寥寥無幾。

現實中,一位名師的“煉成”比出道更難,因為對於應屆生來說,成為名師的窗口期一般只有一年。一年以後,如果被重點培養的老師還沒達到公司的名師標準,就要面臨被“優化”的境遇。

“頭一年,肯定要扒去一層皮,一年基本無休,我凌晨2點之前很少睡覺,不是在磨課,就是在看其他競品老師的上課視頻,那是一個邊學習、邊焦慮、邊提升、邊PK的過程”,韓世平對《深網》說。

據韓世平介紹,正式入職後,所有的應屆生都會先進入賦能培訓部,公司會進行系統化的文化價值觀、師資、師訓等培訓。之後就會進入學部(小學、初中、高中學部),開始學部內部的備課、練課、考試、教學等培訓。

“每一位應屆生都會由學部最優秀的老師幫帶,幫帶的導師就是新老師的指路人。我特別幸運,由小學數學負責人曹爭老師親自培養,所以才成長的很快”,韓世平說。

對於應屆畢業生來說,學部這三個月的培訓把他們“拖回”到當年高考最後的衝刺階段。這3個月,所有的“準主講老師”都在一連串的周考、月考、大考中度過。

“在學習的過程中,我們每周都會選取一個小主題,在教研的基礎上自己設計課程,同組PK,每次學部老師都會打分,得到8分的小夥伴會想自己這次差在哪,得到9分的同學會想下次如何得到9.5分”,韓世平說。

據閆青雲介紹,小考和月考主要是考察新老師的長期表現,最關鍵的是大考。一般3個月後就是大考,新老師需要給20-30位學部最優秀的老師現場講授一個片段,之後老師會根據現場表現作出評判。

回憶大考前的情景時,韓世平說,“基本每天早上7點到凌晨3點,我都處於學習和磨課的狀態,持續一個多禮拜”。

通過大考只是說明其具備了擔任主講老師的資格,但最終能否正式開課,甚至是成為名師還要看自身的天賦和努力。此後的2個多月,韓世平在學習、磨課的過程中一直在思索怎麽形成自己的風格,其正式上課已是入職後的6個多月。

能正式上課,只是年輕老師跨過的第一道坎,續報率考核才是終極考題。

“猶如西西弗斯困局,續報率就像那塊大石頭,只要這些指標滑下來,主講老師就要想辦法將它們再推回山頂”,曾在頭部在線教育公司擔任過網課主講老師的王曦對《深網》回憶。

在線教育公司強調續報率、轉化率、完課率等硬性指標有其內在邏輯。在線教育公司主要靠流量推廣和公司品牌獲得生源,所有年輕老師在起步階段都會得到公司流量傾斜和推廣。隨著流量越來越貴,獲客成本越來越高,大部分在線教育公司都會考慮費效比,設定窗口期。

“如果能將續報率做到小組前三,公司就會把更多的流量往其身上傾斜。如果正好有被末位淘汰的老師,其流量和學生也會被轉到高續報率的老師這裡來。就像滾雪球,續報率前幾的老師被分配的流量會越來越大,招生量也就會越來越多,再加上持之以恆的努力,名師就這麽出來了”,王曦說。

但有傾斜就會有淘汰。對於那些被“放棄”的新老師來說,沒有流量的扶持,其招生量會越來越少,續報率會越來越低。

對此,閆青雲解釋,公司會對新老師有一年的兜底期,會傾盡所有資源培養。如果在一年的兜底期內,主講老師的續報率還達不到公司標準,就會面臨職位調整,甚至被淘汰。蔣葉光也對《深網》表示,名師的窗口期一般是半年到一年,如果一年還沒成長起來,基本就沒有機會了,頭部在線教育公司都會設立相應的淘汰機制。

年薪百萬背後的邏輯

在線直播大班課的主講老師群體中,能有多少達到年薪百萬?

“2019年公司K12主講老師中,45%以上的老師薪酬超過100萬,這個比例還在動態提升中”,蔣葉光說。

近一半的網課主講老師能年薪百萬,主要是因為直播大班課的大班授課模式和主講老師特有的薪酬體系。

由於互聯網等技術發展,直播大班課主講老師可以面對千人甚至是萬人授課,一個主講老師的效能被幾十倍甚至幾百倍放大。

在薪酬體系方面,網課主講老師的薪酬主要分為三個部分:底薪、課時費、續報獎金。底薪主要是入職時公司根據應聘者畢業院校及面試成績而定,這部分每月固定不變,隻佔其薪酬的一小部分,課時費和續報獎金才是大頭。

王曦對《深網》透露,老師的課時費會根據招生量進行系數分配,招生量達到一定級別後,課時費會翻倍;續報獎金也會有系數分配,如果剛達標,續報獎金系數為1。如果沒有達標,系數可能降為0.8。如果續報率超出預期,續報獎金可能會有120%的增幅,甚至更高。

與線下教培老師隻負責講課和提分不同,在線教育有一套完整的鏈條,包括流量、銷售、主講老師、輔導老師、教研老師、教師打磨、視頻直播、數據反饋等。

所以,網課主講老師都是團隊作戰,續報率高的名師肯定也是一名優秀的產品經理。在低價入口班,需要與班主任配合,後期正價班授課需要和輔導老師通力合作,主講老師需要協調好各個環節。

據《深網》觀察,頭部的網課主講老師一般都配有數十個輔導老師,每個輔導老師一期需要服務和指導200-300多個學生。而每期低價入口課,會有上千名班主任與主講老師配合,為學生和家長提供服務。

為了能讓班主任和輔導老師深入了解自己的課程,主講老師還會定期給他們做培訓和溝通。“第一次去分校和60位輔導老師見面時,我就能叫出在場每一個輔導老師的名字”,韓世平對《深網》說。

除了做好一名“產品經理”外,所有的名師都對數據極其敏感。

“對於名師來說,腦子裡始終要繃著續報率和轉化率這根弦,公司每周都會實時更新續報數據和老師排名。根據自己排名的升降,我們需要在講課等各方面做出改變和提升”,有道精品課初中數學主講老師曹笑告訴《深網》,“如果你想走名師這個路線,這種壓力就必須承擔,如果就想當個普通老師,可以不考慮這些”。

但只要當上主講老師,很少有老師不是衝著名師去的。

“前幾天,剛來公司半年多的小夥伴忽然抱著我哭,因為她的提升班學生成績中等,續報率一般,她特別著急,壓力還是挺大的”,廉思佳對《深網》說。

和韓世平同一批入職的應屆生中,已經有2個主動離職了,因為考核一直觸底,被暫停上課。“雖然公司內部可以調崗,但因為跟自己一起進入的小夥伴們都成了名師,多少會有些受挫,所以他們最後選擇了離職”,韓世平說。

能在“造星工廠”這套體系中留下來且成為名師的,多數還是靠著對教育的初心和熱愛堅持下來的。百萬年薪則是在日複一日的堅持下水到渠成的結果。

“自己最大的成就感是用自己的經驗幫助更多的孩子和家庭。每次看到孩子和家長跟我說孩子的進步和成長,我都能獲得很大的成就感和滿足感”,學而思網校小學數學主講老師張利鋒告訴《深網》。沒課的檔期,張利鋒經常對著鏡子磨課,感受自己的語速是否能契合課堂節奏,面部表情及肢體動作是否誇張,“有時練到臉部肌肉都僵硬了”。

為了能貼近學生的內心世界,曹笑會在空閑時去騰訊視頻刷動漫,《魔道祖師》、《鬥羅大陸》、《鬥破蒼穹》等學生們喜歡的動漫都在其觀看清單裡。“我的很多學生都感覺我不僅是老師,還是他們的道友,能走進他們的內心世界,理解他們的中二病”,曹笑說。跟著曹笑上了3年課的學生,會在私下給他起名宇智波·鼬,“其實我更喜歡卡卡西。”

韓世平在課休的間隙會給學生們播放自己彈奏的鋼琴曲。情之所至,還會即興表演小魔術,不過大部分魔術都會被學生們拆穿。“被拆穿是因為我很少練習,我大部分時間都用來刷課、磨課了,所有競品老師的課我都看過”,韓世平說。

每年這個時候,韓世平、曹笑、廉思佳、張利鋒等都會收到學生或者家長髮來的微信,約定暑期線下見面的時間和檔期。

“感覺已經約定俗成了,我做主講老師的這4年多,每年都會有家長帶著孩子來北京見我,只要有時間,我就會帶孩子們去清華和北大轉轉”,廉思佳說。從當老師至今,廉思佳手機裡已經存下近百張與學生們的合影。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張可、王曦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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