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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丨未來首相就這麽定了?細說日本政治家族接班體系

文/俞天任(作家,著有《冰眼看日本》、《有一類戰犯叫參謀》等)

據說拿破侖說過“不想當將軍計程車兵不是好士兵”,這句話拿到在理論上已經沒有了軍隊的日本來說,就是“不想當首相的政治家不是好政治家”。幾乎所有人在當選眾議員後,都要說上兩句“以後想當首相”什麽的陳詞濫調。

至於媒體呢,能夠抓眼的點也是“當首相”。1993年田中角榮的女兒田中真紀子進入政界之後,到處都在討論什麽時候出來個“父女首相”,後來,小淵惠三的女兒小淵優子當選眾議員時,大家議論的又是這個話題。

父女首相到現在還沒誕生,但祖孫首相已經不稀奇了——岸信介和安倍晉三吉田茂和麻生太郎鳩山一郎和鳩山由紀夫,爺爺外公都有,就是父子首相也已經有了——福田赳夫和福田康夫

所以,當人們談論小泉進次郎時,關於他能不能當上首相已經不是熱門話題了,即使小泉進次郎公布結婚新聞時,大家熱烈討論的話題變成了——將來可能會出現第一個混血的日本首相夫人!

小泉進次郎與女主播瀧川克里斯汀公布婚訊

女主播瀧川克里斯汀(日語:滝川クリステル,瀧川Christel),父親是法國人,母親是日本人

日本人對於職業世襲或者階層固化不是那樣敏感或者反感,而且還覺得從事“祖業”是應該甚至是必然的。在一個能夠幾代人做一個壽司的文化中,在一個經營了好幾百年的企業都不稀罕的地方,幾代人接著當國會議員也很正常。本來議員這種民選政治家在日本的非正式場合就被稱為“政治屋”,就只是一種賴以為生的買賣,沒那麽神聖。而且日本的選舉制度和文化也就支撐著議員們的世襲。

小泉家父子三人,父親前首相小泉純一郎,長子小泉孝太郎是知名學員,次子小泉進次郎進入政壇

日本選舉有一個“三件神器”的說法:表示名氣的“看板”、表示競選資金的“錢包”和選民動員組織力量的“地盤”。這三樣法寶在日語中都以“BAN”結尾,所以經常簡化為“三BAN”。三種法寶中的錢包和地盤都是可以代代相傳的,錢包不用說,地盤也是可以繼承的。

日本政黨的表示形態是在各級議會中的議員們,這些議員們形成了一個金字塔的結構,眾多的村町區議會議員支持著幾個市縣議會議員,再通過這些市縣議會議員去支持著一兩個參眾兩院的國會議員,這些議員再加上以“後援會”為中核的選舉組織,構成一個強大的利益集團。在老一輩引退或者去世的時候,最簡單而無爭議的凝聚這個集團的方法,就是接著支持老一輩的子女作為繼承人,這樣“地盤”也就成為了一種可以繼承的遺產,而且還無須納稅。

幾代國會議員下來,出個首相也就成了非零概率事件了。當然相比議員的兒子幾乎肯定是議員,首相的子女不一定能當首相,首相還是有資質和其他要求的,但時間長了,從概率論來計算“一門兩代首相”也就不稀奇了,可以相信再往後甚至“一門三代首相”都會出現。

得說明一句,岸信介、佐藤榮作和安倍晉三這三位首相只是“一門三宰相”而不是“一門三代宰相”。岸信介和佐藤榮作是親兄弟,都是自己奮鬥出來的,沒有什麽家族的大樹好乘涼,而安倍晉三受過多少家世的恩惠就不好說了。

反過來從政黨這方面來說,其實也喜歡這種八卦。政黨只有在選舉中得到足夠的選票才能成為執政黨,要拿到選票當然要有政績和政綱,但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是“話題”,有了話題才能吸引注意力,才有流量,才能變現成為選票

小泉進次郎就是自民黨最理想的“話題”,有進次郎在,人們就沒法忽略自民黨。小泉進次郎已經是小泉家的第四代國會議員,他們家的地盤是橫須賀。橫須賀是軍港,現在也是大部分居民要麽是在海上自衛隊工作,要麽靠海上自衛隊工作。小泉家的先祖就曾經是日本海軍的建築承包商,所以對於自民黨來說,橫須賀是最穩當的地盤,在別的地方自民黨可能會失敗,但橫須賀的這個席位只會是自民黨的,也就是小泉家的。所以小泉進次郎有膽氣在結婚時宣稱“不需要瀧川克里斯汀幫他拜票”。

本來,小泉進次郎第一次當選的時候,是自民黨最黑暗的2009年,自民黨輸掉了那年的大選從而成為在野黨,但進次郎沒有請求自民黨主要幹部幫忙拜票,連他父親小泉純一郎也沒有出馬,就輕鬆地以15萬票對9萬票的優勢當選,以數字說明了自己地盤的堅固性,而且在以後的3次選舉中,自己幾乎不在本選舉區拜票,而是滿世界轉悠幫別的自民黨候選人拉票,但得票率都在80%左右,不但說明了地盤的穩固,還說明自己把看板做得更加結實了。

資料圖:小泉進次郎宣傳照

媒體也好自民黨也好,有意無意都把小泉進次郎打造成“明日之星”以作為備胎。小泉進次郎學歷不錯,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的政治學碩士,在美國戰略和國際問題研究中心CSIS工作過,在自民黨內擔任過出過好幾任首相的青年局長,雖然不能說是怎樣的帥哥,但在一幫大叔中算青春蓬勃有朝氣,討人喜歡。說話則得其父小泉純一郎的真傳,簡單扼要直赴主題而實際上模棱兩可,藝術性和技巧性都很高,很會演說,再加上長期是鑽石王老五,自然就有了人氣,起碼不會產生抵觸感。

在所有“誰最適合當日本首相”的民調中,小泉進次郎都會被提及,2017年底ANN的一次“下一屆總理誰最合適”民意調查中,小泉進次郎以29%超過了同為16%的安倍晉三和石破茂而高居榜首。

一個經常被用來稱呼小泉進次郎的名詞是“政界王子”(Prince)

但實際上王子不是什麽好稱呼,說來喪氣,上一次被日本人稱為政界王子的是戰前的近衛文麿。近衛文麿出身尊貴,身材高挑,玩的一手好高爾夫,也曾在國民中深孚眾望。但是當了首相以後,不但坐視戰爭的擴大化,還說一些類似“不以國民政府為談判對手”那種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意思的話,日本戰敗以後,居然還興致勃勃地要幫麥克阿瑟去修憲,結果被告知自己被列為戰犯,頓時驚愕萬分,最後跑去自殺。說實話,如果近衛文磨不自殺的話,肯定被送上絞架,大概就輪不到廣田弘毅了。

所謂“人氣”,基本上都是媒體制造出來的,而日本媒體的寵兒們大都不怎麽樣。最能說明日本媒體沒眼力的,可能就是從2010年6月到2011年9月擔任首相的菅直人了。

在筆者看來,這30年來,日本的政治家中最有首相資質的是小澤一郎。但因為他主張取消記者俱樂部這些優遇傳統媒體記者的古怪制度,招致了媒體的不滿,從而一直被妖魔化。2010年9月的民主黨代表選舉時,小澤一郎原來佔優勢地位,但日本媒體總動員反對小澤一郎,甚至號召選民去東京找他們選區的眾議員威脅,說如果不投菅直人的票,下次選舉就不投你。這一系列神操作,終於使媒體寵兒菅直人坐穩首相寶座。但是一次東日本大地震,就把繡花枕頭的菅直人給打回原形,然而小澤一郎卻也再也做不了首相了。

曾經意氣風發的菅直人,擔任首相的時間只有15個月

誰都無法肯定,現在媒體的寵兒小泉進次郎不會步近衛文麿或者菅直人的後塵。

從表面上看,小泉進次郎很能說話,也很敢說話,但實際上他說的都只是主流媒體已經定好了的調調,並沒有真正表達過自己的思想。比如小泉進次郎從2009年當選為眾議員之後就堅持去參拜靖國神社,可能是接受了他父親小泉純一郎的經驗,為了爭取日本遺族會支持他競選自民黨總裁,才去參拜靖國神社,但這種操作,既惡化了中日關係,還常被人說動機不純,而他在這種場合又從來不回答記者的任何問題。再者,小泉進次郎之所以能毫無忌憚地說話,除了地盤穩定之外,還有一點就是:他始終站在評論家的立場上。

小泉進次郎擔任過自民黨青年局長和農林部會長,現在是厚生勞動部會長,在政府裡擔任過地震重建事務的政務官,在黨內擔任過副乾事長。但這些都是閑職,他沒有從事過具體的工作,還幾次拒絕了入閣擔任大臣的邀請,當然也就不會犯錯永遠有指責別人的資格。但同時產生的問題是沒有實際工作經驗。

一個沒有任何實際工作經驗的人,若是真的當上首相,會作出怎樣的判斷和指示?這還是未知數。選民是最翻臉無情的,當年菅直人在當選首相之前坐擁海量粉絲,摔一跤之後抬頭一看,圍觀群眾就要將他食肉寢皮了。

不管怎樣,小泉進次郎當首相應該不是問題,只是看什麽時候。最快可能是2021年,在現任自民黨總裁安倍晉三任期期滿之後接任。但如果這種情況真的發生,其實對小泉進次郎是件糟糕的事情。

2021年,小泉進次郎才40歲,作為首相來說太年輕,作為日本首相就更年輕了,在相對保守,講究論資排輩的日本來說,人們未必容易接受這麽年輕的首相,自民黨也不太容易接受這麽年輕的總裁。正常的話,他還要再熬上幾年,但如果人們認為“年輕人來當總裁能挽救自民黨”,那事情就不一樣了。

如果安倍晉三堅持要在剩餘的任期內完成修憲而且成功了,但如果也因為反對修憲的人過多而造成了國民分裂,有點像當年岸信介的堅持簽定日美安全條約的情形。這時為了拯救因為堅持修憲而招致支持率大減的自民黨,就只有啟用人氣絕高的備胎小泉進次郎了。

但那時候的小泉進次郎能領導好這個內部因為修憲而意見分裂,同時又在遭受來自外部,尤其是東亞地區因為修憲而轟來的批判炮火的日本嗎?

許多年前,接任岸信介的首相池田勇人打的是經濟牌,用國民收入翻番的方法彌合了岸信介劃開的傷口。但現在的日本,可不是能打經濟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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