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如何激活企業創新？基於開放式創新框架的解釋

作者 |

王金傑南開大學互聯網與創新經濟研究中心主任

郭樹龍天津財經大學商學院

張龍鵬電子科技大學公共管理學院

互聯網是通過什麽樣的機理來激活企業創新？ 已有對於企業創新的研究大部分集中於生產者創新活動和績效，因此，如何配置企業內部的研發資金與研發人員、如何有效治理、如何發展企業文化促進創新績效等領域成為研究重點。

然而，以生產者為中心的企業創新模式開始受到挑戰，一些具有重要經濟價值的創新出現了由用戶和其他機構分工合作、共同完成的新模式，這種以用戶為中心的開放式創新似乎成為學界關注的新重點。尤其在電腦及互聯網等資訊技術出現以後，這一趨勢就越發明顯。

本文以互聯網連通性這一最為基礎、本質的特徵作為研究邏輯的起點，分析並驗證互聯網與企業創新績效的關係及內在機制，引入開放式創新理論並構建開放式創新框架，使用 2009—2015 年中國上市公司微觀企業數據進行實證分析。

研究發現，互聯網為企業帶來了全球化的創新資源配置方式、扁平化的治理方式以及“開放、共享和平等”的互聯網思維，這一深刻變化導致創新資源發生跨界重組、聚合，進而形成一個全面的開放式創新框架，從而增強了企業開放式創新的吸納、整合、協同創新能力，提升了企業對於開放式創新的匹配響應能力，而最終形成企業創新績效的提升。

進一步，本文還發現在資金密集型行業、技術密集型行業，互聯網對企業創新更具有顯著的積極影響。因此，在“互聯網＋”的時代背景下，企業應廣泛應用雲計算、大數據、電商平台等互聯網工具，利用互聯網實施全面的開放式創新戰略，同時也應構建與之匹配的扁平化治理制度與開放式的企業文化。

一、互聯網的連通性帶來創新資源配置方式變化

隨著互聯網、物聯網、雲計算等泛在互聯網技術的發展和廣泛引用，越來越多的企業僅靠企業內部持續的資金注入和高強度技術研發獲得競爭優勢，已經不能滿足企業的創新需求。

開放式創新的提出為該問題提供了可能的解決方案，開放式創新是企業系統在內部、外部廣泛資源中鼓勵和尋找創新資源，有意識的把企業的能力和資源與外部獲得的創新資源整合起來，並通過多種管道開發市場機會的一種創新模式，這一過程是企業創新全過程的開放行為，包括創意產生、研究開發、實驗、生產和市場化等階段。

但是，傳統環境下的開放式創新環境和網絡構建通常會受到時空的限制，這也就限制了開放式創新在企業創新中發揮作用，使得企業運用開放式創新的協作成本較高，主要包括產量損失、資源分流、常規活動的中斷以及其他組織“內部”成本。

互聯網為企業實現全面的開放式創新提供了新的可能。互聯網具備連通性特徵，這一本質特徵能方便、快捷的連接經濟社會的各個主體，也使得各種資源得以廣泛的重新聚集整合，形成一個打破時空限制、高度一體化的經濟社會(江小涓，2017)。

連通性使得接入互聯網的企業創新資源的組合方式發生變化。互聯網的發展越是深入、應用越是廣泛，經濟社會的連通性越高、一體化程度也就越高。

開源軟體、網絡平台、虛擬社區等新的互聯網應用的出現，使得企業組織方式由實體企業向虛擬企業轉化，並出現了平台經濟、共享經濟、眾包眾聚等新的企業運行方式，因此，創新知識、人才、資金等創新資源可以通過互聯網無界的自由流動、並形成開放、協同和合作。

同時，企業接入雲計算、大數據、電商平台等互聯網工具，使得企業能夠捕獲消費者、潛在消費者、供應商等數據資訊，通過處理這些數據可以有助於企業進行各種分析，從而更有針對性的進行創新、改進日常的管理經營。

連通性使得接入互聯網的企業創新資源的接入方式發生變化。企業通過互聯網以梅特卡夫規律連接全球的技術紐帶、資產紐帶和契約紐帶，企業通過隱合約等形式可與任一外部機構或個人之間都能形成開放合作，不再受時空和虛實限制、不再受組織邊界限制。

因此企業可構築多元、分布式的開放式創新網絡，發揮互聯網在集聚創新資源、集聚不同的治理建議、構築開放、平等、協作、共享創新文化等方面的作用，使企業主體與參與者間都能發揮協同創新效應，發揮合作競爭優勢並提高和促進企業創新績效。

二、互聯網為企業帶來了全面開放式創新框架

實質上，互聯網為企業帶來了全面開放式創新框架。互聯網成為聯通外部資源的重要工具，使得這種開放式創新更強調企業對外部的全面開放與整合，不僅限於對於創新資源的引入，同時強調開放式的企業治理和企業文化。

這種企業內部的組織結構與企業文化上的開放也將進一步增強企業對於創新資源的吸收能力、協調能力，進一步避免由於空間、文化和價值觀差異帶來的衝突、由於組織邊界帶來的管理成本過高等問題。

由此可知，互聯網對創新績效的影響，實質上是互聯網全面地打開了企業邊界，形成一個無界、有效的全面的開放式創新框架，進而放大企業創新能力，提升企業創新績效和水準。

（一）互聯網能夠放大企業內部研發人員與資金等要素對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

互聯網為企業提供低成本的搜索平台、開源軟體等，以供企業免費使用或購買，為企業在某一創新環節或過程構建合作網絡創造了條件，甚至使企業可以在全球範圍內配置創新資源、有效聚集創新人才和資金等要素。

其一，降低企業創新過程中的交易成本、節約交易費用。

企業開放式整合內外部創新要素會面臨著資訊不完備、不對稱和搜尋成本高的瓶頸。互聯網為企業提供低成本或免費使用的搜索平台和開源軟體，可以降低企業對內外部創新要素的搜索和甄別成本，甚至為企業在某一創新環節或過程中構建合作網絡創造條件甚至可以在全球範圍內配置創新資源，聚合創新人才和資金等要素。

此外，企業將大數據、雲計算等應用到企業的生產、銷售、研發等各個環節，並產生海量產品運行數據，企業可對互聯網相關資訊進行加工整理，更有針對性的做出創新改進。

另一方面，互聯網積累了大量的資訊、數據資源，並通過設定複雜的信用、知識產權保護、契約執行等複雜的規則，承擔了“擔保”的功能，使得參與者與參與者之間能以更為松散的不完全契約替代成本更高的契約型合作關係。

消費者、供應商、科研院所甚至競爭對手都可能透過這種不完全契約的形式，將散亂的、碎片化的創新意見匯聚到企業內部，與企業內部研發人員形成內部創新意見的互動、組合，提高內部科研人員的創新效率。

有些企業為了更好的連接企業內、外部間的創新資源，甚至將技術難題放到網絡平台上，以“眾創”這一種不完全契約的形式、通過互聯網平台第三方與外部創新資源互動連接，避免了與固定外部創新合作者之間的目錄成本，同時廣泛的創新意見為企業內部技術重組、技術進步提供了外部激勵。

其二，提高了企業內部研發資金的使用效率。

互聯網的連通性使得更多的市場主體被納入企業開放式創新過程中，而不僅僅聚焦創意生產、研究開發、試驗、生產和市場化等過程。

互聯網為企業全球化的資金眾籌帶來可能，創新項目的“眾籌”“眾付+預付”的融資方式，降低了企業對於創新投入的風險，提高企業內部研發資金的使用效率，也避免了企業研發部門單獨實施開放式創新而帶來的部門間衝突、降低了部門間的協調成本。以寶潔公司為例，該公司運用互聯網再造技術和資金的眾包模式，直接分享公司外部資源和創新成果，使自身整體研發能力大幅提高。

（二）互聯網替代企業傳統的垂直化治理方式而影響企業創新績效

互聯網的連通性使得更多社會主體參與到公司的創新過程中，這些社會主體因參與企業的技術創新而獲得“技術主權”，進而對於公司的技術創新、產品創新甚至創新策略擁有一定的創新建議和意見，而這實則構成了這些社會主體對企業創新的協同治理。

換句話講，外部社會主體將更大範圍、更深層次的參與到企業創新治理過程中，幫助企業提供創新意見、提供協同創新治理意見，從而使得公司形成扁平化創新治理模式，這將降低企業的治理成本。

其一，降低了企業創新的治理成本。

一些互聯網平台的興起將股東、企業經營者、員工、市場資源提供者等利益相關者聯結起來，使得企業能利用互聯網平台形成更多的開放式創新“小微”團隊，而互聯網平台提供的一系列的平台治理約束和激勵，可使得“小微”團隊可以直接面對市場和消費者需求而進行自我組織與決策制定，從而降低了傳統治理中的決策壓力。

微信、微博和論壇等互聯網應用的出現為企業資訊披露、傳播和交流提供了新載體，更多中小股東、企業員工、投資人等利益相關者可以提供異質性創新建議。這種利益相關者的“賦權”和參與替代了企業從內部較為狹窄的創新識別視野，迫使傳統的集權式、多層次的治理結構趨向“去中心化”，有利於發現更好的企業創新計劃。

總之，傳統的公司治理是以股東大會-董事會-經理層的垂直鏈條為主要形式。互聯網應用的出現，可能促使企業組織結構和創新治理由“垂直化”向“扁平化”、“去中心化”過渡。

這種組織結構賦予分散在全球的高技術網絡組織的技術持有者擁有更多的話語權，這種“人人參與”式的開放式治理模式，也將激發開放式創新參與的主動權，降低企業傳統的治理成本，從而提升企業創新績效。

其二，降低了企業創新的代理成本。

互聯網的應用使得資訊傳播更具開放性和及時性，使得弱勢群體在互聯網上獲得部分主動權，同時，弱勢群體之間結盟的資訊和交流成本降低，個體活動更容易形成集體活動，人人參與治理、人人監督治理成為可能。

對企業外部來講，創新合作者等利益相關者可以利用互聯網，監督公司內部創新決策，確保董事會、監事會和大股東等創新決策的有效性和及時性；而對企業內部來講，互聯網強化了企業資訊披露，企業內部員工更了解公司資訊，掌握公司創新特徵，從而降低企業創新的代理成本。

這樣一來，互聯網的出現可能削弱了企業傳統的治理主體的權威，進而增加開放式創新合作者的分散式的監督權利，這可能削弱企業的代理成本，也可能激發開放創新合作者的積極性，從而提高企業的創新績效。

（三） “開放、平等、共享”的互聯網思維的滲透將放大企業文化對於創新績效的積極影響

企業文化往往是企業生產、創新要素配置和產出方式的一種約束條件，因此企業文化對企業創新行為與績效存在著密切的關係。

互聯網正在潛移默化的為企業文化注入新的內涵，“開放、平等、共享”的互聯網思維深刻影響企業文化，帶來新的思維方式和哲學觀念，放鬆了封閉式創新帶來的思想約束，形成開放、合作的創新文化，從而更有利企業吸收外部資源，提升企業創新績效。

其一，降低了內外部的創新觀念衝突。

對企業內部來講，互聯網文化的嵌入有助於管理層、員工等形成較為一致性的行為偏好，並易於形成高開放度、高信任度、高合作度的行為習慣，有助於企業廣泛、平等吸收各個主體的創新意見或建議。對外部來講，互聯網價值觀念的普及將減少或避免各種創新主體間價值觀差異帶來的衝突，從而降低企業尋求合作創新的協調成本，形成創新資源高效率聚合的局面。

其二，易於形成平等、共享的創新價值觀念。

互聯網的廣泛應用突破了專利權和壟斷的技術壁壘，與其他技術的交叉融合成為企業創新的趨勢。實際上，互聯網技術應用的廣泛性和平等性蘊含著企業關係的平等性。

互聯網的應用使得開放和平等的觀念嵌入到企業文化中，企業普遍性地意識到創新合作的重要性，並從企業與企業之間的競爭走向合作競爭、再到共建創新生態。這樣一來，率先意識到開放和平等文化的企業，可能會擁有主動權，獲取更多的開放式創新合作機會。

三、互聯網背景下企業提高創新績效的啟示

互聯網背景下，企業應該積極主動地接入互聯網，不僅要求其全面開放創新資源，更要求其治理模式、企業文化等要與開放式模式配合並及時調整和轉型，從而最大程度地提高企業的創新績效。

其一，企業應充分利用互聯網“互聯互通”的基本特徵，推動內外部創新要素的匯集與融合。

一方面，借助大數據、雲計算、電商平台等突破“資訊孤島”，企業可在設計、製造、服務、市場化等多環節進行創新要素集成共享，實現企業內外部要素及產業上下遊、跨領域各類要素的配置重組；另一方面，企業可借助開源軟體、網絡平台、眾包眾聚等應用，除了匯集各類人才、知識外，還可在創新資本、創新項目管理等多個方面展開開放合作。

其二，企業可實施扁平化治理結構，吸收內外部利益相關者，促進企業與社會的深度治理參與。

企業可以借鑒和參考海爾實施的“人單合一”模式，通過構建互聯網平台，賦予企業內外部主體更多權利自主創新、自主治理，同時，可採用微博、微信和論壇等多種互聯網平台進行資訊披露、傳播和交流，吸收更多中小股東、企業員工、投資人等利益相關者的創新建議，賦予這些外部創新資源更多的創新治理話語權，使得企業由“垂直化”向“扁平化”過渡。

此外，互聯網帶來的開放式創新不僅是研發人才、資金的匯聚和創新成果的轉化與共享，也是多方創新思維和文化的廣納和認知。企業也可適度地吸收開放、平等、共享的互聯網文化，塑造合作開放的內部文化、價值觀念和行為準則，形成內部開放性群體的創新意識和行為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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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發表於《南開經濟研究》，《互聯網對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及其機制研究——基於開放式創新的解釋》，王金傑、郭樹龍、張龍鵬，2018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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