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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說《宋書》八志的編修與得失

《志》通三代之事

在既有的二十五部正史中,沈約《宋書》的知名度一般,並不為大眾所熟悉。按完成年代算,它是第五個成書的,晚於名聲最盛的“前四史”,也就是司馬遷《史記》、班固《漢書》、陳壽《三國志》和范曄《後漢書》。但要說史料價值,它卻在《後漢書》和《三國志》之上。

《後漢書》作者范曄出生在398年,距東漢滅亡(220)已快兩個世紀,故該書史料均為二手材料,其各部參考書中,東晉袁巨集的《後漢紀》依然存世,東漢史臣先後編成的一手史料《東觀漢記》雖久散佚,但經清代以來學者的努力,輯本也早已推出,這使得《後漢書》不具備壟斷主要史料的獨一性。《宋書》則不然,沈約(441-513)在劉宋度過了半生時光,劉宋的江山被蕭齊篡代時他已年近不惑,他和他的祖父沈林子(387-422)、父親沈璞(416-453)都活動在劉宋政治相對核心的圈層,共同經歷了劉宋的興亡,因此沈約不僅是劉宋歷史的見證者,更是當事人,屬於當代人寫當代史,這一點范曄《後漢書》無法與之相比。再者,記錄劉宋歷史的著作,南朝另有多部問世,包括沈約曾重點參考的徐爰《宋書》,但今天它們都已亡佚,斷簡殘篇皆不足觀,《宋書》是研究劉宋歷史唯一完整的一手史料,這點亦勝於《後漢書》。其三,范曄死前隻完成了《後漢書》的紀、傳部分,雖與他人合作了幾篇志,但他下獄後合作者害怕牽連,將已完成的志稿全部毀棄,遂致《後漢書》無志,後人只好將西晉司馬彪的《續漢書》八志整體挪移過來,借此構成一部完整的史冊,《宋書》之志則完好存世,且篇幅巨集大,此其勝於《後漢書》的又一方面。

至於陳壽《三國志》,內容雖可算作一手史料,且史料頗具壟斷性,但它有一致命缺陷,那是通常所說的“《三國志》無志”,只有紀、傳而已。因此可說,《宋書》勝於《三國志》和《後漢書》,共通的關鍵點就在於《宋書》的志。

正史有志始自《漢書》,《漢書》十志又是借鑒《史記》八書而來,志、書異名同實,說到底是司馬遷的創造。一般人說自己熟悉歷史,其實熟悉的不過是種種人物故事,充其量對應於正史的紀傳部分,很少有業餘愛好者會去讀志。因為紀傳是關於人的,而志是關於物的,志的故事性弱而專業性強,沒接受過一定的史學訓練很難讀通,而縱使受過良好訓練,倘缺乏專門的問題意識,讀志也只會昏昏欲睡。從某種意義上說,志是區別中國古代史專業研究者和普通票友的試金石、分水嶺。

“紀”是皇帝生平加政權大事記,“傳”是名人傳記,僅憑兩者,絕難窺見一個時代的整體面貌:國家有多少土地人口,天下有哪些大小都市,乃至山川神祗、物產民俗,讀者都將近乎無知。正因《史記》有書,《漢書》有志,將紀傳所不能涵蓋的歷史背景知識列於其中,通讀《史》《漢》,我們腦中方才得以形成一個立體的、具有縱深的先秦秦漢史影像。而若沒有志作為支撐,則正史只剩下故事,我們將很難區分史書和傳說的界限。後現代史學強調語言對歷史建構的決定性意義,習慣從歷史書寫等角度入手,拷問乃至顛覆史料的真實性。正史的紀、傳都可被這套方法輕鬆解構,志則相對能夠“免疫”。畢竟,在志上作假是相當吃力不討好的,能構建一套完整、細密且自洽的世界觀作為故事背景的小說家,至今都屬鳳毛麟角。也因如此,基於正史諸志從事制度史研究的學者,一般不太容易接受後現代史學的玩法。

志文難讀,更難修撰。列傳的內容尚可通過採訪征集獲得,志的內容則否:某郡管轄幾縣,某縣置於何年,某月某日出現何種天相,歷法的演變,職官的設定,都須參考專門的檔案,仔細爬梳方能知曉,難度不亞於今日的專業研究。而在當時,這些檔案又集中收於宮禁之內,若無相應職務,或未經皇帝特批,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另外,有的王朝忙於戰爭,不重視歷史檔案的整理(比如蜀漢),或雖有整理,卻因動亂、滅國而遭破壞,這些因素都會給修志工作造成莫大障礙。蕭子顯獲梁武帝特許負責《南齊書》的編修,卻因無法查到南齊一代的州郡戶籍資訊,遂致其《州郡志》缺載天下戶口,內容失於簡略。

要之,資料、時間、精力,於修志而言,三者缺一不可。唐代以前,正史均出自少數人的接力修撰,個人能齊備上述三項條件的少之又少。陳壽雖有史才,且被授予史官之任,而終不能作志。東晉初年王隱修《晉書》,雖曾作志,卻因免官貧困而未告竣,殘稿後亦散佚。於是,西晉司馬彪《續漢志》之後,直到劉宋文帝元嘉年間南方政局穩定、皇權鞏固,才又有志問世,此即何承天領銜的《宋書》諸志,兩志之間,約一個半世紀竟無人完全成功。

鑒於當時面世的三國兩晉史書均無全志,何承天《宋志》在時間斷限上突破了劉宋範圍,而以三國初年為上限,內容直接承接《續漢志》。何氏元嘉十六年(439)起奉命修《宋書》,元嘉二十四年(447)病故,他死時,劉宋歷史剛過去不到一半,後來的種種變化他自然無法顧及。於是在其基礎上,後任史官相繼補缺,到沈約時,終於完成了傳世至今的《宋書》八志。這部宋志的主要內容上起220年,下至479年,包羅魏、晉、劉宋三朝,部分篇目遠溯上古秦漢,雖屬斷代志,卻兼具通代志的特徵,是研究劉宋制度的核心史料,也是研究魏晉制度的必備參考。唐代官修《晉書》諸志,借鑒摘抄《宋志》原文之處甚多。《宋志》的價值,由茲可見。

浙江金華市婺州公園的沈約雕像,圖片來自網絡。金華古為東陽郡,沈約五十四歲時曾出任東陽太守。該雕像過於正氣凜然,可能與其人真實氣質相去甚遠。

《宋志》的編修

沈約《宋書》是站在前人肩膀上完成的,最終責任人是他,但他本人所做的貢獻其實並不佔多數。以紀傳部分言之,何承天(370-447)有開創之功,粗備《武帝紀》和開國功臣列傳,蘇寶生(?-458)續成宋文帝一朝名臣傳,到徐爰(394-475)手中,在丘巨源等人的協助下,不僅“勒為一史”也就是完成了統稿工作,且紀傳斷限問題也告解決,即決定以東晉義熙元年(405)作為敘事開端。徐書內容下限為宋孝武帝大明八年(464),故沈約的工作,主要是補完劉宋最後十五年的歷史。

據《宋書·自序》,沈約向齊武帝獻上紀傳定稿時,曾批評徐爰之書“事屬當時,多非實錄,又立傳之方,取捨乖衷,進由時旨,退傍世情,垂之方來,難以取信”,於是他“謹更創立,製成新史”,似乎進行了大幅度的修改。但是,除了沈氏自己所明說的,將桓玄、譙縱、盧循、司馬休之、魯宗之、吳隱、郗僧施、謝混、劉毅、何無忌、魏詠之、檀憑之、孟昶、諸葛長民等十四人的列傳刪去,劃到東晉史範疇中,此外他還做了多大貢獻,其實很值得推敲。同據沈約《自序》,他接到修《宋書》的任務是在南齊永明五年(487)春,六年(488)二月就把紀傳先行獻上,前後僅僅一年。按《梁書·沈約傳》和《南齊書·文學·王智深傳》,沈約以著作郎身份撰史只是兼職,他同時還擔任著文惠太子蕭長懋的太子家令,且“特被親遇”,每每被太子接見,常常“影斜方出”,一聊就是大半天。所以,留給他寫作的時間其實更少。筆者粗略統計《宋書》大明八年以後的紀、傳字數,達十多萬字,在沈約當時的寫作條件下,一年能撰著如此篇幅,恐已近乎極限。所謂“謹更創立”,大抵是沈氏借以表功的自誇之詞,他主要還是基於當時的“政治正確”,對徐爰底稿增刪修補,及為部分篇章親撰引言、評論,“穿靴戴帽”罷了。《宋書》紀傳全體凡四十萬餘字,沈約所直接貢獻的,也就其中三分之一左右。

沈約定稿《宋書》紀傳花了一年,諸志並未同步完成。以《宋志》中的避諱字為線索,蘇晉仁先生推測志稿最終定型可能是在蕭梁初年,也就是502年之後。若真如此,則前後至少經過十五年的打磨。但這似乎不合情理。

由《梁書》可知,沈約生平汲汲於功名,史稱他“昧於榮利,乘時藉勢,頗累清談”。從齊永明後期到梁朝建立,沈約在宦途上投入的精力越來越多,卸任太子家令後,先是擔當過中書郎、黃門侍郎、代理尚書左丞、尚書吏部郎、五兵尚書等職,參預南齊中央的機要軍政,還一度以司徒右長史的身份在人望極高的竟陵王蕭子良(時官居司徒)門下周旋,再後來又為梁武帝代齊積極鼓吹造勢,從而得以在梁初先後升任吏部尚書、尚書仆射、尚書左仆射,乃至做到尚書令,獲得實際上的宰相權位。二十年來,從參掌機要到“久處端揆”,官位日顯,事權日重,更兼年事漸高,精力不比壯年,這一階段的沈氏,如何可能像《宋書·志序》裡所說的那樣,“每含豪握簡,杼軸忘餐”,為了修志絞盡腦汁、廢寢忘食呢?

所以筆者相信,志稿的編寫主要應該還是在沈約擔任太子家令兼著作郎的期間。《梁書·裴子野傳》謂“及齊永明末,沈約所撰《宋書》既行”雲雲,則最遲永明十一年(493)《宋書》已公開流布,其志書的補完或亦早於此年。至於前賢注意到的避諱問題,比如避梁武帝父親蕭順之的諱而改“宋順帝”為“宋從帝”的情況,在《宋志》裡的分布並無一定規律,比如志第二三、二四,同一篇中既有“從帝”又有“順帝”,與其說是沈約刻意為之,更像是齊梁以來歷代傳抄者隨手更改和回改所致的混亂。

在《志序》中,沈約特別肯定了何承天修志的功績,言何氏“其志十五篇”援引豐富、內容可靠,所以自己“即而因之”,沿襲何志甚多,並在其基礎上查漏補缺,然後又加上了何承天身後發生的事情。不過,所謂何志十五篇,也不都是何承天的手筆,承天“所撰志,唯《天文》《律歷》,自此外,悉委奉朝請山謙之”(《宋書·自序》)。何承天精通天文歷算,《天文誌》和《律歷志》是他親撰,其余則均為助手山謙之的成果。

沈約不僅參考何志,也參考了徐爰《宋志》。沈氏在《志序》另一處提到徐志,說“何書自黃初之始,徐志肇義熙之元”。徐爰《宋書》不僅有志,且與何志差別較大。徐氏為使紀、傳、志的斷限保持一致,也以義熙元年作為志文內容的上限,這一辦法未被沈約採用,沈志“以魏接漢,式遵何氏”,或是出於這一原因,索性就不強調己志和徐志的關係了。儘管如此,沈志曾參考徐志內容,這是確定無疑的,《宋書·州郡志》開頭就講:“今以班固馬彪二志、太康元康定戶、王隱《地道》、晉世《起居》、《永初郡國》、何徐《州郡》及地理雜書,互相考覆。”所謂“何徐《州郡》”,就是何承天、徐爰分別編修的《宋書·州郡志》。

沈約參考徐志時,對後者的照搬痕跡比較明顯。以《州郡志》為例,沈志政區斷限“大較以大明八年為正”,大明八年是徐爰《宋書》的時間下限,可知沈志的編修正是以徐志為底本進行的。由於劉宋州、郡、縣三級政區建置在大明八年後又有諸多大的調整,沈約於是對徐志又有增補。然而,沈約並無突破徐志框架的決心,未能改造出一部以昇明三年(479)為斷限的新志,只是在局部置換零件。因在小修小補的過程中顧此失彼,結果沈志出現了斷限不嚴的大問題。例如,大明八年有東揚州而沈志無之,無越州而沈志又有之;州、郡、縣的統轄關係,則時敘大明之建置,時敘泰始(465-471)之情形。此外,沈志還存在為例不純、前後矛盾、記載疏誤、敘次不清等諸多問題,歷代學者間有批判,業師胡阿祥教授相關論述最豐,讀者可以詳參。

種種跡象表明,沈志成稿倉促,乃至流於敷衍,比如最後一篇《百官志》,竟無一字引言。但這並非沈約的初心。從前揭《州郡志》引言可見,沈約是要在前人基礎上細加考證、推出精品的,他也確實下了大工夫,因此產生諸多寶貴心得。全志《志序》則顯示,他在謀篇布局上花費了不少心思,如決定設立《符瑞志》,和將郊祀、輿服內容通歸《禮志》,都屬他在前史基礎上的創新。總體來說,用“虎頭蛇尾”形容沈志,頗近於事實。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沈約巨集偉的“課題設計”須經多年不懈努力才能兌現,但他顯然沒有這樣的機遇,也沒有這樣的耐心。《宋書》相較前史的一大缺憾,是未立《食貨》《刑法》《藝文》三志,魏晉宋三朝的經濟、法律、著述狀況我們因此無法直接知曉,雖然沈約事後對此作了說明,曰“前說已該”,故不贅述,但此解釋極為牽強,三志的缺失,歸根到底還是受限於他個人的主客觀條件。

胡阿祥先生編著的《宋書州郡志匯釋》,以注釋形式匯集了古今學者研究《宋書·州郡志》的主要成果。翻閱此書,對該志的得失可獲直觀、詳細的認知。

《宋志》諸篇概覽

孫吳、梁、陳正史皆無志;《晉書》諸志晚出,內容不少因襲《宋志》;蕭子顯《南齊書》有志,但過於粗疏簡略,遠不如《宋志》翔實。《宋志》約四十萬字,體量竟佔《宋書》(約八十一萬字)一半,字數比《三國志》《南齊書》《梁書》《陳書》等正史全書都要多。因此儘管存在諸多不足,《宋志》仍不失為六朝第一志。在此,且對《宋志》諸篇作一概述。

《志序》之後緊接的《律歷志》三卷。上卷記載西漢至劉宋的音律發展史與相關理論,特別詳細記錄了各類笛子的形製。中、下卷記載由漢到宋的歷法變遷,曹魏楊偉《景初歷》、宋何承天《元嘉歷》和祖衝之《大明歷》的各項數據、算法盡在其中。該志是研究古代音樂、歷法的重要依憑。

接著是《禮志》五卷。其第一、二卷相當於《續漢書》的《禮儀志》,涉及改正朔、易服色、加冠、婚聘、元會、郊祀、拜宗廟、祠社稷、耕籍田、立國學、閱兵、巡狩、讀五時令、守喪送終等諸多方面的禮儀細節。第三、四卷對應《續漢書》的《祭祀志》,專錄種種祭祀之禮。第五卷對應《續漢書》的《輿服志》,記載帝後王公、文武官吏用車、佩刀、服飾、印綬的規製。本志大段收錄官員們圍繞禮製細節的諸多討論,作為史書而言不免繁蕪之譏,作為史料而言則頗具詳贍之美。其第二卷還收錄了宋文帝東巡期間,百官向監國的皇太子上奏時所用文書的整體格式,誠為研究南朝文書行政不可多得的好材料。

其三是《樂志》四卷。《漢書·禮樂志》只是“抄舉《樂記》”(沈約語),過於草率,《續漢書》又無《樂志》,《宋志》作者遂自出胸臆,備載前史未書的八音樂器,另在敘述歷代宮廷樂舞源流、收錄各朝郊廟樂章的同時兼及“非淫哇之辭”的民間歌謠,篇幅、品質均遠超《漢志》。

其四是《天文誌》四卷,一是收錄了古代各派天體學說,包括孫吳王蕃所製渾天儀形製,二是記錄了大量天文事件,將它們與具體的軍政大事聯繫到一起。通過該志,既可了解時人的天文學成就,推算古代的天體運行,也可對六朝的占星學有所了解。

其五是《符瑞志》三卷,此志前史所無。東晉王隱的《晉書》有《瑞異記》,《宋書》創立《符瑞志》系受其影響。沈約之前,何法盛《晉中興書》有《征祥說》,臧榮緒《晉書》有《瑞志》,亦屬同一性質。《漢書》和《續漢書》有《五行志》,所記均為災異,種種瑞應則在《史記·封禪書》《漢書·郊祀志》中有所涉及,《宋書·符瑞志》乃正史中第一部以祥瑞為主題的專志。該志記載上古以來關於聖君降世、王朝興替的預言傳說,及龍鳳、麒麟、鸞鳥、白兔、嘉禾、甘露等瑞物,目為帝王有德、政治清平之兆。因內容皆為不經之談,故長期遭評論家詬病,但另一方面,它集中反映了當時盛行的天命正統思想,是窺視古人政治文化、精神世界的一扇視窗。

其六即《五行志》五卷,系接兩漢《五行志》而作,同以廣為流行的緯書《洪范五行傳》作為基準,將各類天災人禍分為木、金、火、水、土五大類和若乾細目,雖屬迷信,但所載大風、暴雨、地震、日食、蝗災、極寒、生物異常等種種自然現象,和《符瑞志》記載的白虎出、黃河清一樣,為研究古代天文、地理、氣候、生物提供了重要線索。另外,《符瑞》《五行》兩志都涉及很多具體的人、地、官名,其中不乏可補前史與《宋書》紀傳之缺者。

其七是《州郡志》四卷。該志與《漢書·地理志》《續漢書·郡國志》一脈相承,然未載山川形勝、物產貢賦,更缺少對民風民俗的概括。其優於前史的地方,一是敘述政區沿革十分詳細,特別是對僑州郡縣變化的梳理,堪稱研究東晉南朝僑置政區的最珍貴材料;二是記載了各州到首都建康和各郡到州治、首都的水陸裡程,比《續漢志》隻記各郡距京裡程加詳,是研究六朝交通史的關鍵輔助;三是政區不記州、郡、國、縣等專名,而代以長官名號,如“揚州刺史”“歷陽太守”“臨川內史”“松滋伯相”之類,能夠幫助我們了解當時不同類型封國的職官制度。

最末是《百官志》兩卷。其體例因循《續漢書·百官志》。沈約《志序》雲:“百官置省,備有前說,尋源討流,於事為易。”在他看來,這是編撰難度較低的一部志。該志由尊至卑,由內而外,上自公卿,下至令史、亭長,列舉曹魏至劉宋的種種官名吏號,名號之後舉其員數,述其源流置廢,遠者溯至商周。下卷後半部分記述漢魏以來王、公、侯、伯、子、男的封國官屬,兼涉食封制度,並載劉宋官品。雖無引言,然志文格式規整、內容精要,值得肯定,素為研究中古職官封爵者所倚重。

概覽《宋志》,其包羅之廣、征引之博、記述之詳,信可大體認知。針對《宋志》的整理校勘,基於《宋志》的專項研究,學界成果已極豐富,現中華修訂本《宋書》問世,在諸志校勘方面又取得和集成了若乾新成就。今天看來,《宋志》的開發太空依然很大:《州郡》《百官》已獲深耕,仍偶有拾遺補闕的余地;《禮志》研究正屬熱門,前人重梳理排比,今人重思辨聯想,結合考古發現,論述日益深入;《符瑞》《五行》論者甚夥,多從政治角度入手,或用為自然科學的資料,利用民俗、宗教等學科理論展開剖析的較少;《天文》《律歷》《樂志》向為天文、文學、音樂研究者們所熱衷,然學者多乏史學背景,能深入古人語境者更加難值難遇。隨著學界總體知識的不斷積累,學人問題意識的推陳出新,可以預見,《宋志》這座礦山還將產出更多金玉之寶。

(本文轉載自《澎湃新聞·上海書評》)

《宋書》——(全八冊)點校本二十四史修訂本(精裝)

作者:[梁]沈約 撰

王仲犖 點校 丁福林 主持修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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