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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高山寺舊藏宋版《辨非集》價值淺析

高山寺舊藏宋版《辨非集》

高山寺一景

法寶重光

高山寺舊藏宋版《辨非集》是一部中土失傳七百餘年的珍稀佛教文獻。該書作者善熹(1127—1204),乃南宋“華嚴四大家”之一師會弟子,曾住持蘇州寶幢寺、嘉興長樂寺、杭州慧因寺等西浙名寺,為江南華嚴宗名僧。善熹(宋版作“喜”,二字通用)的著作經宋末戰亂中土全部佚失,僅有數部存於東瀛千年古刹高山寺及該國民間藏家,可謂稀如星鳳,珍若拱璧。經過有識之士的努力,《辨非集》這部天壤孤本,終得複歸華土,現身西泠,堪稱書林盛事。

從佛教史來看,《辨非集》是一部極有特色的護法弘教之作。我們知道,《弘明集》反映的是僧俗之辯,《廣弘明集》反映的是僧道之辯,這些都是對外論辨:而《辨非集》卻反映的是佛教內部華嚴宗與天台宗的爭辯,展現了佛教傳播進程中的一些深刻變化,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

《維摩詰經》雲:“佛以一音演說法,眾生隨類各得解。”自白馬西來,中土譯經繁盛,大德各有闡釋,修持體驗不一,八大宗派雖定局於隋唐之際,佛法教義之爭卻一直此起彼伏,於南宋猶烈。其間,解空可觀(1092—1182)以天台宗“無情有性”論闡釋佛教重要經典《金剛經》而成《金剛通論》、《金剛事苑》。善熹為維護華嚴宗第五祖圭峰宗密“禪教並用”的思想,仿效北宋禪宗領袖契嵩之“非韓”護法,對解空法師著作中的錯誤之處加以駁斥,而成《辨非集》。從目錄學的角度看,“集”是詩文之集,而佛教典籍多以“經、律、論”三藏分類並命名,此處以“集”為名實屬少見,大概因為善熹是分別批駁解空法師的兩部注疏,前後相綴以成“集”的。善熹將華嚴宗與天台宗的辯論提升到“維教”、“護法”的高度,其辯詞有理有據,出古入今,體現了豐富的學識。

比如《辨非集》中有駁斥《金剛事苑》關於“即”、“則”解釋的一段:

有人問雲:“此經多雲‘即’,又多雲‘則’,用此二字如何分別?”即,不離於此也;則,由之於此也。各隨文理語勢用之不同。

非曰:近有蓮社淨樂居士張承宣跋雲:“‘即’、‘則’二字者,謹按高麗大安六年,以彼國之祖名稷,故凡經史之字,悉易‘即’為‘則’,避嫌也。至壽昌元年,詔刊此經於大興王寺,從沙門則瑜、德詵之請,仍還本文。或傳至中國,至有互寫。”然人有所問,知與不知,宜當實對,何苦肆為穿鑿!

從以上文字中我們可以得到幾個資訊。其一,解空可觀在《金剛事苑》中從訓詁學的角度解釋了“即”、“則”二字的用法,但善熹認為解空穿鑿附會,他的證據是“蓮社淨樂居士張承宣”的跋。張承宣即宋代詞人張掄,生卒不詳,根據其在《全宋詞》中的小傳可推知他大約活動在淳熙六年(1179年)之前的江浙一帶,是虔誠的佛教信徒。善熹以這則跋文否定了解空法師的解釋。其二,翻檢史籍,我們不難發現這段文字是中國文獻中關於高麗國避諱字的最早記載,詳細說明了“即”、“則”二字在高麗需避諱的時間、範圍、方式,極具歷史文獻及語言文字學價值,宋趙彥衛《雲麓漫鈔》也有類似記載,應當即來源於本書。其三,這段文字記錄了高麗與北宋之間的佛教文化交流,是研究高麗佛教及《高麗藏》形成的重要依據。其四,從版本學角度看,這段文字印證了我國北宋以來與高麗國的典籍流通,除了文化輸出,高麗刊本對我國佛典的刊刻也有多方面影響。

善熹的批駁用語十分犀利,讀來饒有趣味。如說解空法師“刻畫無鹽,唐突西施”,稱其“認橘作火”、“認雞作鳳”、“執石作珠”,都是很辛辣的。在佛教著作中,如此以專書形式加以直接批判,確實非常少見。此外,《辨非集》在辯駁之前,多引用解空法師《金剛通論》、《金剛事苑》原文,而這兩部著作皆已亡佚,通過本書才能略見梗概。這也是《辨非集》文獻價值甚高的一個方面。

如上所述,從學術研究的角度來看,《辨非集》在佛教、歷史、文字以及宋代與高麗、日本的書籍交流方面都具有重要意義。同時,站在文物收藏的角度看,宋版《辨非集》也具有極高的價值。

首先,這是一部流傳有序的宋版古籍。我們滿懷虔敬之心諦視這部歷經八百餘載而流傳至今的經折,其紙質堅韌,刊刻精湛,墨似點漆,觸手如新。該經鈐印累累:卷端鈐“高山寺”朱文印一方,背面墨筆書“十九箱甲”,與《高山寺聖教目錄》所著錄的“第十九甲:弁非集一卷”吻合,該目錄1250年(宋淳祐十年)前成書,相當於我國南宋時代的書目,實物與著錄一致,極為難得。此經在高山寺秘藏600余年,明治時期始出山門,為《大日本校訂縮刻大藏經》的編者著名佛教學家島田蕃根收藏,卷端“吐佛”一印即為其藏章。此後,據佛教文物收藏家松田福一郎《不空庵常住古鈔舊槧錄》記載,知此經曾落入漢學家、藏書家寺田望南之手,最後才由松田氏收藏,鈐“不空庵文庫”朱印。大正元年(1912),日本學者據所攝高山寺本《辨非集》照片,將之整理收入《卍續藏經》,成為該書宋以來唯一的整理本。

其次,《辨非集》是一部我國漢文大藏經之外的單刻經(《不空庵常住古鈔舊槧錄》稱作“錄外經”),其特徵是未入藏,故沒有大藏經千字文編號,紙張、版式及刊刻風格也與宋代大藏經不同,一望可知。日藏單刻經多存高山寺,極少流出寺外,國內近年單刻經偶有回流者,均為零本,缺佚甚多。《辨非集》則首尾俱全,屬單刻經完璧,至為稀見。善熹序作於姑蘇寶幢寺,故其刊刻之地當在江浙地區。從字體風格來說,更近於浙刻。高山寺所存同一時期的單刻經多為浙刻,也可作為佐證。

再次,《辨非集》於昭和十一年(1936)被日本文部省指定為“重要美術品”,故此經皮紙外封鈐有“重要美術指定”印,足見其文物價值。這是國內拍場上首次出現的日本舊藏“重要美術品”宋代刻本。日本戰敗後,“重要美術品”多被命名為“重要文化財”,如高山寺所藏宋版單刻佛經等書,已一概被定為“重要文化財”,為國家永久保存。《辨非集》能重回故土,實出於特定機緣,藏家自當寶之。

總之,高山寺舊藏宋版《辨非集》是一部極富學術價值與文物價值的珍貴佛教典籍,值得引起學術界和收藏界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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