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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雞湯的時間,唐映楓卸下民謠詞人的標簽


90後詞人唐映楓說自己對文字反而有種“鈍感”。




唐映楓(中)和陳鴻宇(右)合作了不少作品。


  如果把唐映楓單純地介紹為“《理想三旬》的作詞人”的話,那麽對他而言,可能就有點兒不太公平了。畢竟,被粉絲尊稱為“唐魔”的他,可遠比這幾個字立體有趣得多。

  在一家雞湯餐館的排號台前見到唐映楓,已經注定了這次採訪的不同尋常。這位出生於1991年的創作者,戴著細框眼鏡,短發,一襲黑衣,身邊還跟著女朋友桐桐。他絲毫不介意“公開戀情”對於“大眾人氣”的影響,這個結論,從在採訪後,他把二人的情侶照上傳到了微博大概也能判斷得出;

  雖然剛飲下一碗雞湯,但唐映楓的語言表達,卻跟“心靈雞湯”沒什麽關係。他擅長把文字解構再重組,繼而為他所用。這基於的是長時間的閱讀、閱世和自我思考。比如,相對於對文字“敏感”,他十分自謙地認為自己反而是“鈍感”的,“以前最開始寫東西的時候,其實一直會陷入一種力不從心的狀態,到現在其實也是這種狀態。我還是不太會寫一些具體的表達,我散文也寫不好,雜文也寫不好,所以就只能寫歌詞了。”

  甚至,他對自己那首“代表案例”《理想三旬》的解讀,也顛覆了記者的既定想象,“怎麽說呢,我寫那首詞的時候,其實是抱著一種調侃的心態寫的。”此時,唐映楓的鏡框背後,那雙被他自己稱為“昭和年代的死魚眼”,同時放射出了狡黠和坦然,“當時這種大主題泛濫,故鄉啊,遠方啊,理想啊,那我乾脆就一首歌,全都給你們懟夠好了。我當時的心態就是這樣的。”

  1 德陽

  我的家鄉是一個重工業城市,沒有那種Livehouse現場,也沒有小清吧,沒有人彈唱,只有蹦迪,咚次咚次那種,只有跳樓價的大賣場。我的家人也沒有從事相關工作的,大家可能在年輕的時候都是愛好者、文藝青年,然後慢慢地滑向生活,之後就各乾各的事了。但是,不管做什麽樣的創作,根是不會變的。我現在還不能說,家鄉給了我什麽樣的養分,可能得再過十年回去我才會知道。但現在我很肯定,它一定是影響到我的。

  2 作文

  小時候我的語文成績一般。小學六年,我的老師隻念過我一篇作文,還是說同學壞話的作文。那篇其實講的是同學關係,然後我就拿我身邊一個同學舉了個例子,其實有點說小話的心態嘛,結果老師居然覺得寫得不錯,就拿出來念了。我巨尷尬。我的小學老師現在也知道我在從事的職業,因為他的女兒是我的粉絲。

  3 害羞

  我是個怕羞的人,很怕羞,特別怕生。以前放學回家,小學三年級之前我爸爸媽媽都會來接我,有一次他們沒有來接我,而是給了我三塊錢,讓我自己搭公車回家。我放了學就上公車,一手的汗。等到了我該下車的那站,沒人下車,我就不敢叫司機說“這一站下一下”,我不敢叫,就只能等。等到下一站有人下車了,我才趕緊跑下去,然後自己走回去。整個小學過程當中,我都沒有克服掉害羞,比如說上課舉手回答問題,我就是那種非常想回答這個問題,但是舉不起來手的人。

  4 輕功

  我小時候練了五年的國術,從小學一年級,練到五年級。剛開始,是我們四川一個體育組織,過來招學生,當時我就去了,因為我想學輕功。但是後來當發現飛不起來的時候,已經晚了。所以我以前身體就特別好,但可能就是因為練國術吧,就長不高了。

  5 周杰倫

  我們這一代人一般都是聽周杰倫的歌長大的,我也一樣。我第一次萌生自己寫一首詞的想法,大概是初二的年紀,之所以說是初二的年紀,是因為當時成績不好,加之轉學去母親工作所在的鄉鎮上,又留了一級,還在初一。那年周杰倫正是《十一月的肖邦》發行,也算是鼎盛時期。我當時寫完幾篇之後,就想給大家看見,但又不知道用什麽辦法,覺得給唱片公司投稿我也不敢,我自己都覺得過不了關,所以就去找了一些百度貼吧發表。那個時候在原創歌詞吧裡有一幫子人,大家當時就好像找到了一個小群體,那幾年就一直在持續自己的創作。但其實當時寫那些東西不是歌詞,因為沒有一首歌是可以拿出來譜曲的。

  6 恐慌感

  到了初中之後,我可能進入了一個叛逆期。也是因為那時候家裡面有一些問題,我比較沒有太多人管,性格就很叛逆。後來初一結束,我就輟學了。在那段時間,我就是一個很困惑的狀態,就覺得這個日子根本就過不明白,為什麽要上這個學,到底在乾嗎。未來我看不見,連現在我都看不見。我一直是個很有時間壓迫感的人,特別是在17歲之後。為什麽?因為以前在學校的時候,我知道我一年級讀完是讀二年級,小學畢了業會讀初中,初中畢業還會讀高中。在20多歲之前,一般人們都是有一個穩固的、既定的規劃,但那個時候我已經沒有這種規劃了。所以我會一直有一種恐慌感,這個恐慌感直到現在都有,一直延續下來。就是不知道該怎麽辦,要做什麽事情,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麽回事。

  7 康復專業

  輟學之後,自己出去工作了一段時間後,去市場賣過衣服,也去發廊給人洗頭,但還是覺得應該去學一門手藝,後來就去了專科學校學康復專業。那段時間我是這樣子的,就是我能在很短的一段時間之內,很快跟大家打成一片,跟高年級的同學也好,跟老師也好,跟誰都熟。但是那個學校我當時讀了三年,我到第二年的時候,就會覺得人類好無聊,誰都不想搭理。到第三年我就是完全不說話的一個狀態,每天就是兩點一線,寢室課堂。

  8 2008年

  2008年,是我記憶當中的一個分界點。因為那年地震,我第一次覺得自己離死亡很近。當時我去當了志願者。我當時是管三醫院四號樓,等於說是一個樓長,有很多外地過來的大學生,他們想做志願者,我就會按他們的名單分配工作。有個印象很深刻的傷者,是個長得很漂亮的女生。當時她剛做完手術,我們去手術室抬她,她的兩隻腿是高位截癱,手也截掉了一隻,身上隻蓋了很薄的一層床單。當時那個麻藥的勁應該已經過了,她就睜著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眼神很死,眼角緩緩流下了一滴眼淚。我對這個畫面印象很深刻。

  9 北上

  我們就一天天長大

  聽磁帶偶遇榕樹下

  白襯衫黃昏木吉他

  年少不經事的臉頰

  還以為自己多偉大

  寫了詩不敢遞給她

  ——《兒時》(收錄在劉昊霖專輯《魚乾鋪裡》)

  畢業之後,我在四川的華西醫院實習。2012年11月,傳聞中世界末日的前夕。我接到了一通電話,我之前在5sing上合作過的一位音樂人劉昊霖參加了中國好聲音,簽約唱片公司到了北京,邀我過去一起合作他的第一張個人專輯,並且寄來了合約。生活就這樣,在醫院實習快結束的時候,我接到了唱片公司的合約。我當時沒有猶豫,在2013年4月,我來到了北京,或者說是通州。

  沒有蔽日的高樓,住所門口一家沙縣小吃,傾斜的台球桌,世界一片土黃色。我流了好幾天鼻血並且得了風疹,對將要發生的一切都一無所知。後來我才發現,我的這位音樂人朋友簽約的並不是什麽唱片公司,只是一家做盜版發行的公司而已。我每天焦慮,晚上睡不著覺,就出去自行車騎到早上回來再睡,因為不知道該怎麽辦。當時我給我自己定了一個時間——如果這三年之內,什麽都沒有做出來的話,我就回家。

  10

  《理想三旬》

  就老去吧,孤獨別醒來

  你渴望的離開

  只是無處停擺

  就歌唱吧,眼睛眯起來

  而熱淚的崩壞

  只是沒抵達的存在

  ——《理想三旬》(收錄在陳鴻宇專輯《濃煙下的詩歌電台》)

  2014年,我們終於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枯魚肆。當年年底,我在偶然刷朋友圈的時候,看到一條歌詞征集的推送。我點聽了這位音樂人之前僅有的一首作品,覺得音色渾厚,感覺還不錯,當個練筆寫來玩也未嘗不可。我把這條鏈接發到了原創歌詞吧的群裡,僅有一人響應。老規矩,定一個題目,各自開寫。約摸半小時後我將寫好的部分扔進群裡,那位吧友回復:“這麽快?”我說:“厲害吧。”之後我便將這事拋諸腦後了。半個月後這位音樂人找到我,說最後征用了我的詞作,但還需要一段副歌和歌名,我應了下來,趁女朋友喂鴿子的間隙寫完了後面的部分,之後便有了這首《理想三旬》。

  11 製作

  關於作曲、製作這一塊,其實從我做陳鴻宇第一張專輯《濃煙下的詩歌電台》就開始了。因為裡面的旋律是我挑的,錄音也是我守著他錄的,然後編曲也是我找人來編的,詞也是我寫的,概念也是我做的。就是從那個時候,我就開始上手在做這些事情。因為當時我非常需要一個案例,我太需要一個東西讓別人知道,有我這麽一個人。所以我就是運氣還不錯。但它會被這麽多人聽見是我沒有想到的,不然應該可以寫得更好一些。這兩年它似乎成了我的標簽,我的代表作,我不拒絕,不管怎麽樣,由這首歌開始,我終於可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了。

  12 理解

  歌者一開口,歌詞無意義。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都秉持著這樣一個觀點。聽眾其實不用理解我,我在我的創作當中留了那麽多的太空,他們的解讀要想跟我(的初衷)一樣的話,是很難的,但如果看到有一樣的,我會很開心。我喜歡在我不同的作品中間去穿插提問,然後用下一首歌來回答,就是一個自問自答的過程。所以我覺得大家如果能去了解一個截面,得到一些資訊的話,那是他自己的收獲,我是把我保護得很好。我不是把自己完全剖開的一個狀態。

  13 粗暴

  其實我覺得我在文字裡還挺粗暴的,就好像堆一個雪人一樣,我不會把它捏得特別細,我就把它堆成一個人形,這是我的一種粗暴。但是呢,比較好的一點是說,因為有音樂這樣一種形式一種載體,你就可以自己去打動你自己。比如說如果某句話突然寫到你心裡,你就不用管我在想什麽,你自己打動自己就好。

  14 鳳凰傳奇

  我現在接案子的標準,是對我有提升的,或者說我覺得有意思的,或者說,你覺得我是這個,我偏要做那個的。我也曾經給鳳凰傳奇寫過一首歌,挺好玩的,我要的就是那種錯位感。當時這首歌還有可能登上春晚,但後來沒有成。因為他們導演組給到的反饋,是說後半段有一點點深了,要稍微再淺白一點。但當時我在玩,就沒有改。我不後悔,因為我知道這樣的機會會再有的,而且會以一種更舒服的狀態出現。我對我的作品有信心。

  15 陳奕迅

  我人生中第一次看演唱會就是陳奕迅。如果跟他合作的話,我覺得要不就是商業推廣曲的合作,要不就是整張專輯。如果要我來做專輯的話,那我可能會把他拖回到2000年前後的那個狀態。我去年寫了一首歌叫《重逢》,最近我在聊一個院線電影,那首歌可能會被陳奕迅唱。然後我跟他們說,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歌詞如果要改動的話,一定要我自己。這首《重逢》的靈感,就是出自他的《綿綿》。

  16 標簽

  我看見冬霧覆蓋著

  高樓間,草木的輪廓

  從酒館、四環與商鋪

  走出幾個神似的人

  他們的臉上,多出的欲望

  掩藏住了情愛和肥胖

  這是二月最後一個清晨

  這是二月最後一個黃昏

  ——《致昔日的冬》(唐映楓個人專輯《鳥的世相》第六支單曲)

  對於大眾的看法,其實我不是很在乎。我連“民謠詞作者”這個標簽都不在乎,我還在乎什麽?(笑)因為民謠的話,它其實是被某個時代所賦予的。民謠一直在變,從鄉土民謠,到校園民謠,再到現在所謂的城市新民謠,如果我們一定要分的話,我們是城市新民謠,但是我為什麽不太喜歡這個說法,因為我對城市的這種疏離感,讓我不能夠很好地融入這種所謂的城市新民謠。但我寫的就是那個東西,我的偏向性還是有故土的一份東西在,但其實現在,我們的本源已經被消解掉了,所以就有點兩頭不靠。

  17 90後

  我覺得90後最寶貴的特質,就是可以肆無忌憚地抒發自己的個性。但是我有個比較不太好的感覺,就是其實現在大部分同齡音樂人並沒有這個特質。現在平台已經這麽寬容了,為什麽不寫點自己想寫的東西呢。像假假條樂隊,他們是90後,我覺得他們就超級有意思,但是你說我們身邊的這些能看到的,我就覺得有點不夠。他們這麽年輕,為什麽接受採訪的時候,表達觀點那麽老套?我知道為什麽,但是我不想說。(笑)

  18 未來

  以前我的所有合作我都很被動,你找到我,我就行吧。但是今年我願意更主動一些。這是為了有個更安定一點的生活。這樣的話,我就能夠去做更多自己想做的專輯了。因為當我發現我可以做自己專輯的時候,我就對別人沒有那麽強的控制欲了。以前的話,我只能把我的想法架構在另一個人的載體上,所以我的控制欲非常強。但是當我發現我自己可以做表達的時候,那其他人就隨意吧。

  

  采寫/新京報記者 楊暢 受訪者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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