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鄉隆盛締造了明治維新，然後背叛了它

本內容來自單向太空和蜻蜓 FM 聯合出品的音頻節目《豔遇圖書館》

豔遇圖書館 第二十八站

坐標：鹿兒島

旅途薦書：《最後的武士》

隨身音樂：《sukiyaki》

豔遇佳人：篤姬

此次豔遇之行，許知遠去了日本南端的鹿兒島。今天的它被看作火山與溫泉的聖地，然而在歷史上，這座小縣城曾締造了很多關鍵人物，其中就包括明治維新的長官人西鄉隆盛。

這位近代日本最浪漫的英雄人物，在革命成功之後辭職回到鹿兒島。卻出於武士的責任感與領袖感，成為了一個不情願的反叛者，最終走向了必然的失敗。

（以下為第二十八期《豔遇圖書館》文字節選）

【邂逅之城：鹿兒島】

“遊離於時代之外的城市”

我幾年前去過鹿兒島，很喜歡它的發音，ka go shi ma。那次我在日本旅行，坐一個大巴，先是從九州一直向南走，前往鹿兒島。那是一個名義上的明治維新之旅。明治維新中有兩個最重要的藩：長州藩和薩摩藩，薩摩藩是日本最南部的一塊領地，它的首府就是鹿兒島。締造日本明治維新的幾個關鍵人物，大久保利通、西鄉隆盛等等，都是鹿兒島出身的。

▲位於日本九州本島南端的鹿兒島

我還記得那天是一個傍晚，陰陰的，正好又開始下雨，於是天空呈現一種很動人、很憂傷的顏色。然後我們穿過了很多山谷，突然進入鹿兒島市。它沉靜得就像一個剛剛睡去的城市，沒有北部關東那邊的高樓，都是很矮的樓房，看起來似乎遊離於這個時代之外，跟東京的時間差了幾十年似的。

鹿兒島就是給我這樣的印象。當時我住在他們山上的酒店裡，酒店非常漂亮，有很好的溫泉浴，正好對著他們的鷹島——一座活火山。如果你幸運的話，偶爾能看到火山微小地噴發。所以鹿兒島的人平時都會帶傘出門，因為不知道火山什麽時候噴發。他們的傘是用來避火山灰的。

▲鹿兒島被看作日本火山與溫泉的聖地

薩摩藩因為地處南方，因為與琉球的關係，他們更早地接觸了外來的文明。而且薩摩藩的藩主島津家族是一個視野很開闊的大名家族，他們很早就開始建自己的兵工廠，建自己的西方的設施，某種情況下比日本本土更早地開始了西化的過程。

當然那次我也發現，西鄉隆盛的遺跡無處不在，他既是明治維新最初的締造者之一，也是其中的一個反叛者。因為日本明治維新開始之後，他要建立一個現代國家，而很重要的一個舉措就是廢除武士階層。

【旅途薦書：《最後的武士》】

“偉大的武士與浪漫的失敗者”

在日本，西鄉隆盛的地位非常有趣，他現在成為——像阪本龍馬一樣——最後殘存的，非常高大的英雄形象。阪本龍馬是在明治維新正式啟動之前，1867 年死去的，西鄉是 1877 年死去的，但是比起同代人，比如他的好朋友、後來的敵人大久保利通，他在民間享有一種更高的地位，更符合一種浪漫形象的化身。

▲西鄉隆盛（1828年 1 月 23 日—1877 年 9 月 24 日），日本江戶時代末期（幕末）的薩摩藩武士、軍人、政治家

在鹿兒島，他是地方神一樣的存在。他的雕像到處都是，他的書在書店裡排成一大片，每個人都能說幾句對西鄉隆盛的看法。我們吃飯的時候碰到一個老太太，我問她，你對西鄉隆盛什麽感覺？她用漢字寫了一個“敬天愛人”。西鄉隆盛在混亂時期的那種豐富性都消失了，他變成了一個非常有關愛情懷的、敬天愛人的形象。每代人都有不同的詮釋他的方法。

日本 NHK 每年推出自己的大河劇，他們重要的歷史連續劇就跟我們的《雍正王朝》、《康熙王朝》差不多，而今年的主題就是西鄉隆盛。因為今年正好是明治維新 150 周年，我很好奇他們怎麽去重新詮釋他，這個偉大的武士與浪漫的失敗者。

我今天要讀的是一本關於西鄉隆盛的傳記，是美國學者 Mark Ravina 寫的《THE LAST SAMURAI》，最後的武士。這本書用西方的方式重新詮釋了西鄉隆盛的一生，非常精彩。

《最後的武士：西鄉隆盛的人生王道》

[美] 馬克·萊維納 著

廖奕 譯

東方出版社 出版

我現在來讀這本書的開篇的部分：

西鄉隆盛的頭顱在哪兒？1877 年一個狂亂的清晨，這個問題困擾著當時的日本政府。明治政府軍已經鎮壓了西鄉隆盛引領的叛亂。西鄉的軍隊本來由 3 萬名咄咄逼人、充滿怨恨的武士組成，但卻在鎮壓下只剩下數百名頑固分子。接下來的 1877 年 9 月 24 日清晨，政府軍對這些叛亂軍的殘黨發起了最後的進攻。數小時內，西鄉軍被徹底擊潰。西南戰爭——在這之前 300 多年來日本最為血腥的衝突就此結束。然而，政府軍的勝利卻聽似為一場空談。政府軍找到了西鄉的身體，卻不知其頭顱的去向。沒有西鄉的首級，政府的勝利就不是完整的勝利。

......

9 月 22 日，西鄉告訴他的追隨者們，這將是他們的最後一站，並敦促他們要以勇氣面對最終的結局。據傳說，第二天夜晚，西鄉放走了那些不願意送命的人，留下的武士們不僅僅是忠誠，他們已下定決心與西鄉共存亡。9 月 23 日夜，叛軍們對即將來臨的死亡進行了一番慶祝，在一輪明月下，他們飲酒、唱歌，相互吟唱共同的榮譽、忠誠、死亡相關的詩句。政府軍在凌晨 3 點 55 分發動了最後的突襲，叛軍一開始守住了他們在山頭的據點，但隨後被這支優於他們的軍隊迅速擊退。凌晨 5 點 30 分，政府軍攻陷了叛軍的防禦要塞，他們將大炮搬到了這些位置，開始集中火力向山谷開炮。此時的西鄉軍，只剩下大約 40 人。大約 7 點時，西鄉和他的軍隊開始走向山坡，直面政府軍以及死亡。西鄉被他最親近也最勇敢的盟友們維護著，等下到山腰時，西鄉被射中右臀部，子彈穿過他的身體，從左側股骨飛出，西鄉睡倒在地，據傳，此時的西鄉強迫自己鎮靜下來，準備對自己實施武士的、一種儀式性的自殺方式，切腹。他轉身對別府說，近介君，我想就在這兒吧。然後，西鄉鎮定地面向東方，朝向皇宮，歪下他的頭，別府迅速一刀，乾淨利落地切下西鄉的頭顱，然後將其交給西鄉的隨從及左衛門。在迫近的政府軍面前，及左衛門迅速逃離，並將頭顱隱藏起來，一位隕落的英雄的死亡儀式就此完成。

武士階層曾經是日本的特權階層，他們認為自己代表著某種榮譽、某種統治的能力、某種道德意識，而西鄉就是其中的一個代表人物。正是武士的勇敢、行動精神和榮譽精神，促使他們在倒幕運動中獲得了成功，然後促成了明治維新的到來。

▲“日本最後的武士”，照片據信是在 1877 年武士體系被廢除前拍攝的。

但當革命成功之後，他們突然發現自己成了要被拋棄的人。西鄉隆盛辭去了在東京的官員的身份，回到了家鄉。那些被拋棄的武士們成了某種反叛者，而在最後，西鄉隆盛成為一群反叛者的領袖。他並不是完全想加入這場反叛，但是因為他的榮譽感，他對這些武士的某種責任感、同情心，以及那種義不容辭的領袖感，使他成為一個反叛的英雄。所以非常有意思的是，他成為了一個不情願的反叛者，然後必然地，他失敗了。 失敗之後，他的死亡使他成為一種新的英雄。

【邂逅之音：《sukiyaki》】

“一名孤獨的男人在夜裡徘徊”

說到音樂，跟西鄉隆盛不相關，是一個很可愛的甜蜜的歌聲，來自一個日本六七十年代非常流行的歌手，阪本九。他最出名的一個作品叫《sukiyaki》。這首歌充滿了歷史的嘲諷，它原本名字的意思是“昂首向前走”，而在英國發行的時候起名叫《sukiyaki》，就是壽喜燒的意思，變成了一個料理。但是，這首歌意外地登上了美國的 Billboard 排行榜，是唯一登上排行榜冠軍的日文歌曲，而且也進入日本單曲榜的前十名。

而且可能也像《江南Style》那位歌手一樣，他這一首之後就再也不行了。在日本還是有很多人聽他唱歌，但是在全世界範圍內，他就只靠這首歌。所以說你翻到美國 60 年代流行音樂的時候，你就會聽到他這首《sukiyaki》，壽喜燒之歌，非常有趣。

這首歌講了一個孤獨的男人在夜裡徘徊，必須要抬頭，使眼淚不至於落下，總之是很傷心的一首歌。很奇妙，它意外成為了一個全球性的流行歌曲，一個日本歌手在 60 年代初的時候，唱日文歌，但是在全球賣出了 1300 萬張的唱片，這是很不可思議的。

我為什麽會知道他呢？幾周前我去蕭山做一個節目，拍一個關於創造 101 的片子，然後我要去見那些女團的小姑娘們。我充滿煩躁，因為這個節目做著做著，我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個搞娛樂節目的人，對自己充滿了不滿。但是為了證明娛樂是有點價值的，我就在網上找了一本英文書叫《K-pop》。這本英文書是講 K-pop 在韓國的興起，我想我也試著假裝學術一下。

《 K-Pop》

John Lie 著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出版

這書是一個在美國的韓國教授寫的，他除了追溯韓國流行歌曲之外，還寫了整個亞洲流行音樂的興起，其中就提到這首《sukiyaki》，它一下就變成了我那幾天很煩悶的生活的解脫劑，我一直循環聽這首歌。然後我還把這首歌帶給創造 101 的小姑娘們來聽，她們好像也不太喜歡，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但是我很喜歡。

【豔遇佳人：篤姬】

“她被迫卷入鬥爭，卻推動了日本的現代化進程”

我知道篤姬也是因為看了一個日本的大河劇。今年 2018 年是西鄉隆盛的大河劇，2008 年是《篤姬》，我一直特別期待中國能有這種大河劇的傳統，除了二月河的系列之外，除了清宮劇、宮鬥劇以外，能有更豐富的歷史劇的傳統，可以拍宋代，可以拍唐代、漢代。我們都拍了一些，但它們好像沒有形成一個完整的敘事傳統。我覺得這個在中國應該會變成一個非常受歡迎的系列。

▲2008 年由宮崎葵、瑛太等主演的 NHK 大河劇《篤姬》

西鄉隆盛是一位下層武士，是家臣，他的大名——就是他的統治者領主——是島津齊彬。島津齊彬是薩摩藩的一個大名藩主，他收養了一個養女就是篤姬，這個女孩子非常聰明。薩摩藩出於卷入政治的需要，就把她嫁給了德川幕府在幕府推翻之前的第 13 任將軍德川家定，成為他的正室。使她卷入了鬥爭之中。

現在的東京，當時叫江戶城，會有一戰，在倒幕鬥爭之中，據說是篤姬與西鄉隆盛等人進行斡旋，促成了江戶城——現在的東京——的和平開城，保住了這個城市的面貌。而且篤姬在嫁給她的丈夫不久之後，他就去世了，然後篤姬削發為尼，她實際上是既作為將軍的遺室，又作為一位尼姑，參與到日本的現代化進程之中。

編輯｜陽子

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