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探春在管家之時，有意回避攆人的事情

賈探春在管家之時，有意回避攆人的事情

陳能雄/文

賈探春代替王熙鳳暫管榮國府事務，她辦事公私分明，每日兢兢業業地在議事廳上辦公，晚上又帶著上夜的人到各處巡邏一遍，不敢有半分懈怠。她還大刀闊斧地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如取消掉賈環、賈蘭一年家學裡的費用、減免掉姑娘丫鬟們的頭油脂粉錢、把大觀園分包給婆子媳婦們管理……

為了讓這些興利除弊的措施能順利落實，賈探春先拿一些體面人物開端作法，如駁斥王熙鳳以前的一些做法、拿賈寶玉作筏子。賈探春帶頭遵守賈府規矩，她的舅舅趙國基去世了，趙姨娘想和襲人一樣得到四十兩銀子的喪葬費，可是賈探春就是守著賈府舊例不放，隻給二十兩銀子，一文錢也不多給。

看賈探春的言行舉止，既有經濟頭腦，也有長官風范，帶頭樹立遵紀守法的榜樣，有些人可能會覺得這樣的人對犯錯之人定然會嚴懲不貸。可是，事實並非如此，賈探春在處罰下人之時，常常謹小慎微，不會輕易開除員工。很多時候，她有意回避這些攆走下人的事，小說《紅樓夢》中有兩個小細節可以表明賈探春微妙的心思。

當時，王夫人房裡失落了一瓶玫瑰露，疑為下人所偷，林之孝家的帶人查訪此事。林之孝家的見柳五兒形跡可疑，又聽蓮花兒舉報說在柳嫂的廚房裡見過露瓶，她帶人進廚房仔細搜查，果然找到玫瑰露的瓶子，還有一包茯苓霜。太太房裡的失竊案終於有了眉目，林之孝家的像是剛剛捉拿到罪犯的捕頭，趕緊帶著柳五兒到主子那裡匯報。林之孝家的先去找李紈，李紈正為賈蘭生病的事情煩心，讓她去回賈探春。此時，天色已晚，賈探春已經下班回房，她在裡屋盥沐，丫鬟侍書走進去把此事告訴探春。文中有一句文字：“半日，（侍書）出來說：‘姑娘知道了，叫你們找平兒回二奶奶去。’”

原文中的“半日”二字，可知侍書進去回話有很長時間了，即便賈探春前下真的在更衣沐浴，這“半日”時間也該洗好了。而探春隻讓林之孝家的去找平兒和王熙鳳，無非就是有意回避這件事。因為柳嫂和柳五兒都是普通下人，怎會有玫瑰露和茯苓霜這樣的稀罕物呢，林之孝家的既然搜查出來路不明的贓物，想必她們是難以抵賴掉這個偷竊之罪，下一步就是重罰柳嫂母女。要知道丫鬟婆子偷竊物品是很重的罪，何況柳五兒是偷竊王夫人的玫瑰露的嫌疑人，理應被開除，就比如小丫頭墜兒偷了蝦須鐲，大丫鬟晴雯就敢擅自主張攆她出去。

賈探春是善良的小姑娘，寬厚待人，再則她只是暫管家事，以後還是要把管家之權交還給鳳姐的，她並不想樹敵過多，更不想親手毀掉一個貧苦下人的前程。賈探春顯然不想接這個燙手山芋，就有意回避攆人的事情，把球踢給王熙鳳。王熙鳳辦事果斷老辣，雖然病倒在床，卻仍舊逞強，她連審問都沒審問，就命人把柳嫂母女重打四十大板，攆出大觀園。幸得平兒明察暗訪，為她們主持公道，才沒有釀成一樁冤案。

相似的事件還有一次，賈寶玉生日那天，賈探春和薛寶琴在紅香圃下棋，忽見林之孝家的站在邊上，另有一個媳婦跪在地上，就問她們有什麽事。林之孝家的指著那個媳婦說：“嘴很不好，才是我聽見了問著他，他說的話也不敢回姑娘，竟要攆出去才是。”可能是這個媳婦講了什麽汙言穢語，會帶來壞影響，林之孝家的建議探春攆她出去。

這又是一個棘手問題，自己秉公辦事吧，會讓這個媳婦丟了飯碗，置之不理吧，又會縱容下人胡言亂語，自己做長官的也有失責之處。賈探春覺得此事和眼前的棋子一樣難下，她眼睛盯著棋盤，猶豫不決，舉棋不定。賈探春問林之孝家的怎麽不去回李紈，林之孝家的回復說已經把此事告訴大奶奶了，李紈是個厚道多恩無罰的人，就把此事推給賈探春處理。賈探春的想法和李紈差不多的，也不想管這種攆人的事，就問林之孝家的怎麽不去回鳳姐。平兒正好在邊上，她讓探春自己做決定好了，不用驚動鳳姐，她回去時告訴璉二奶奶一聲就可以。

平兒都這樣講了，賈探春也不宜再推辭，但她還是慎重處理此事，給那個媳婦留一點回旋的余地。她說：“既這麽著，就攆出他去，等太太來了，再回定奪。”賈探春只是暫時解除那個媳婦的差使，等王夫人回來再如實稟告，到底是徹底開除還是從輕發落，一切就看王夫人的決斷。

此時的賈探春有權處分一些下人的罪過，她為什麽屢次回避攆人的事情呢？我想，她與賈寶玉等人是一樣的，珍惜大家相聚的時光，並不想隨意攆走丫鬟婆子。還有就是賈探春與姊妹們有同氣連枝之情，姊妹的下人受到處罰，自己也有物傷其類之感，之前賈母要把賈迎春的奶媽攆出榮國府，她曾和林黛玉、薛寶釵等人向賈母求過情。而這個嘴巴不乾淨的媳婦，是賈惜春的小丫頭彩兒的母親，要是自己充當攆人的急先鋒，於惜春面上也不好看。是以，她遇到此類事件，能回避的盡量回避，回避不了的，也想一個周全妥當的法子。她既不想袒護犯錯的媳婦，也不願做弄權的“壞人”。林黛玉評價賈探春：“你家三丫頭（探春）倒是個乖人。雖然叫他管些事，倒也一步兒也不肯多走，差不多的人就早作起威福來了。”

在攆人這些事上，賈探春和李紈都有意回避，只有王熙鳳眼裡容不下沙子，對此事絕不心慈手軟。王熙鳳想過許多懲罰犯錯之人的法子，如嚴刑拷打、讓她們跪在太陽底下跪磁瓦子、不給她們喝水吃飯……賈探春在這一點上有仁人之心，體恤下人，她想了許多開源節流的法子，卻不想通過裁減員工來節省費用。當芳官、蕊官、藕官等人和趙姨娘廝打吵鬧在一起時，賈探春本可以借機處分掉幾個小丫頭，省去幾筆月錢開支，但她沒有這樣做；當王熙鳳、王善保家的帶人搜檢大觀園時，其他姊妹都逆來順受，只有賈探春義正辭嚴，隻讓她們搜檢自己的箱櫃，不允許她們搜查丫鬟的物品。這是賈探春護著自己的丫鬟，她不想自己的房中人少掉一個，同時她也深知查人、攆人都不是興旺之家所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