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年豬

　　過年一定要殺豬了。

　　殺豬時很熱鬧。

　　一大早，先來了一批強壯的小弟哥哥叔叔伯伯，臨時在蕃薯地裡挖建了一個灶。一個小弟頂著一口大鍋來了，把大鍋放在挖好的灶上。有人提水倒進鍋裡，有人馬上生火燒水。院子裡，幾個人抬了一張寬大的案桌，那是殺豬用的。豬很快被幾個壯漢拖上案桌，豬大聲哼叫，但被死死按住，只能哼哼的喘粗氣。突然，殺豬師傅手疾眼快，明晃晃的殺豬刀一下子殺向豬脖子，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豬隻來得及嘶叫半聲就沒氣了，只見嘩嘩的豬血像流水一樣，淌進案桌下的一個裝滿豆腐的大盆裡，一個大嬸不停地用手攪拌，一會兒，剁一些碎肉攪拌，就可以做血豆腐了。血豆腐做成一個個圓球，曬乾就可以儲存起來。吃的時候蒸一下，切成片，就是一道特別美味的菜。

　　流完血的豬靜靜躺在案板上，殺豬師傅用一根金屬棒從豬腳插進去，通了幾下，然後，抽出金屬棒，殺豬師傅用嘴對著豬腳上的口子吹氣。不停地吹，吹，吹，大概吹了幾分鐘，豬的肚子鼓起來了。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小時候也看過殺豬，但和我女兒一樣，聽見豬慘叫就躲得遠遠的，不敢看血腥的場面。但已是中年的我，幾十年後又看殺豬，竟然有種沉重的儀式感。殺豬師傅流利的動作，幫忙人的默契，似乎在表演一場嚴肅的歷史劇。我在一旁，什麽忙都幫不上。汗顏的同時，也很慚愧。勞動的收獲也是一樁威嚴無比的事情。

　　鼓脹的豬被抬到大鍋旁的稻草上，人們用瓢把燒開的水澆在豬身上，不斷澆水，不斷用一個個刮子刮豬毛。刮下的豬毛被放在一個撮箕裡，有人需要豬毛做刷子。這頭豬的豬毛刮乾淨了，那邊另一頭豬已經殺好了。

　　刮乾淨的豬被吊在高大的蘋果樹上，用清水清洗。

　　殺豬師傅坐在一個凳子上，不客氣地喝了兩杯茶，抽了一支煙。看上去他有點累了。他是上一個殺豬師傅的兒子。我小時候看的殺豬，是他父親殺的。那個時候，他在當兵。現在，他的父親去世了，他繼承了父親的手藝。

　　清水清洗的豬吊在高大的蘋果樹上，白白的。女兒在我身邊說“豬再也不會跑了，人好殘忍啊。”

　　殺豬師傅站起身，走到吊著的豬前面，只見刀一揚，白白的豬肚子就被剖開來，豬腸子淌下來，掉進下面的簸箕裡。不一會，豬肝，豬肺，豬的大腸，小腸，都被一一取出來，有序地放在簸箕裡。

　　豬被取下蘋果樹，放在案桌上。殺豬師傅將豬頭分割下來，又將豬身分成一條條的豬肉。

　　我就是一個白癡般的監視者，除了呆呆的看著，什麽也不會做。妻子把殺豬的過程拍了視頻。

　　幫忙的人，十分有序的做事，來的鄰居大姐小妹萆羯簦錈χ蠓埂Ｓ械姆粗遝Γ械腦詼縟庾鮁垢械腦詡父齟笈櫪鐙縟猓訝餑ㄉ細髦腫嫋希咕⑷啻輟Ｓ械腦謐齜梗籩砣猓腥餛模莘鬯浚磁海綽懿罰窗撞耍錘髦中〔恕Ｎ液推拮喲蛩惆錈ΑＷ急缸壞閌裁礎０錈Φ娜慫擔骸按蟾緔笊忝橋閌Ω底桑忝親霾煥礎！/P>

　　殺豬師傅，幫忙殺豬的壯漢們坐了下來，喝著茶，抽著煙，大聲談笑，弟弟和他們一起笑。我走過去，他們連忙給我讓座，招呼我坐下來。我趕忙掏出專門為他們買的玉溪煙，一一敬過。我和他們坐在一起，卻說不出什麽話，我只是聽他們說話，聽他們爽朗的笑。他們說現在很少有人家養豬過年了，也很少殺豬過年了。街上天天都有新鮮的豬肉賣。只有老人在的家庭，過年才會聚集一大家人，才會去買一頭豬來殺。

　　他們開殺豬師傅的玩笑“大哥，你出來表演的機會越來越少了，你的舞台馬上屬於歷史了。你的兒子都賣電腦修電腦，徹底拆你的台。”

　　殺豬師傅笑笑，苦澀地說“人老了，我們都是老古董了。過時了”

　　“你們家也怕是最後一次殺豬了？”有人問弟弟，弟弟迫不及待地說“肯定是最後一次了，養豬淘神啊。這兩個豬都是老媽養的，以後再也沒有精力養豬了。”

　　我聽得十分落寞，感覺逝去的時光，帶走許多讓人留戀的東西，如同看流水東逝，落葉飄飛，卻抓不住滿是無奈和傷悲。

　　中午飯，十分熱鬧，廚房，客廳，院子都擺滿桌子。每桌都坐滿人，桌上擺滿了菜，酒，飲料。菜十分豐富。豬肉做了粉蒸，回鍋肉，藕燉排骨，青椒肉片。還有魚，烤鴨，燒雞，大蝦等，反正就是婚宴一樣的豐盛。酒也是好酒，五糧液。有人還大聲叫著，要喝弟弟的枸杞，桑葚，大棗，木瓜等混合的泡酒。

　　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十分開心，喜滋滋地說話，喜滋滋的吃飯，他們也高興地喝了一杯弟弟的泡酒。大伯，叔叔，本家親戚能來的都來了。

　　殺豬飯，就是一個親人團聚，朋友團聚的盛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