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是共識，美是見識
薦見第58個
關於美的故事
幾天前，荷蘭畫家梵高的兩幅失竊名作《席凡寧根的海景》（View of the Sea at Scheveningen）和《離開尼厄嫩教堂》（Congregation Leaving the Reformed Church in Nuenen），終於從黑暗的地下交易中浮出水面，並經過精細修複，重新回到梵高博物館，開放展覽。
這兩幅畫作是在2002年被兩個竊賊用梯子爬上蘭阿姆斯特丹梵高博物館的屋頂然後成功進館盜走。
《席凡寧根的海景》在失竊過程中損壞嚴重，左下角完全丟失，博物館猜測畫作的殘缺很有可能是當時畫作從畫框中被拆除時造成的。除此之外，這幅畫作的畫框和一些顏料的脫落也比較嚴重。三年前，當畫作被警方追回時，修複就成了當務之急。
畫作修複師凱瑟琳.皮卡茲接手了這個任務。她需要按照利用3D技術列印出的原畫模板，然後人工手動進行修補。
皮卡茲要用一整天來修複一個非常細小的地方。僅僅幾片樹葉的部分就需要修複7到8個小時。這樣專業並細碎的工作進行了整整兩年，才讓這兩幅畫作終於在前天得以重現博物館。
且慢。雖然是個大團圓的美好結局。我們今天要講的故事才剛剛開始。這17年間，從進入竊賊手中的那一刻起，這兩幅畫作究竟經歷了些什麽？為何經歷如此漫長的追查？誰是這兩幅竊畫最後的收藏者？明知無法交易套現，他為何要買下它們？真是對於梵高的真愛嗎？
一部紀錄片《失竊的梵高之作》回答了上面所有問題，並揭示了一個藝術之外的地下黑金網絡。我們慢慢講來。
1
這兩幅作品失竊於2002年12月7日，阿姆斯特丹的清晨陰雨連綿，氣溫只有零度左右，博物館的周圍零星有幾個行人經過。一輛貨車停到了這裡，兩個穿著工裝的人員，將工具裝進包裡，然後卸下了梯子。誰也沒有想到，這兩個尋常的工人在接下來幾分鐘內做的事情，震驚了21世紀整個藝術界。
他們的目標是阿姆斯特丹最著名的文化地標之一：梵高博物館。兩人來到博物館的一個側門，翻身進入，把梯子到裡面的牆上，開始向上攀爬。
爬上去之後，兩人徑直奔向建築物的另一側，一面小牆幫他們避開了下面人的目光。他們拿出工具打碎了展廳的加固玻璃，闖了進去。一連串的警報器在這時響了起來，博物館的一名值班工作人員在此刻報警。
兩人進入展廳後，匆忙掃視了牆上的名作，盜取了離這個洞口最近的兩幅作品，梵高的一幅海景圖和一幅教堂畫就這麽輕而易舉的被搶走了。
與此同時，兩幅畫又觸發了另外兩個警報器，同時監控器拍攝到了他們。但博物館有規定，場館的工作人員不得擅自冒險去製止歹徒。在等到警察來的這兩分多鍾，那兩名強盜已經沿著之前系在建築旗杆上的麻繩滑下去了。
落到地面時，有一人不小心把海景畫摔倒了地上，他慌忙起身後立即追隨同伴，回到了貨車上。
在警車正要趕到奔去建築的後側尋找罪犯時，他們從另一側佯裝成工人的貨車與這些警察們擦肩而過，逃離了現場。整個過程持續了3分40秒。
阿姆斯特丹的梵高博物館，至今已接受了來自世界各地200萬人次的參觀。梵高作品圖案的圍巾、水杯、明信片、書包等衍生品，表達著人們對梵高的喜愛，充斥在消費時尚的各個行業。而梵高被拍賣的作品，歷來吸引著來自世界各地身價百萬的藝術收藏家們爭相競拍。
2017年，在倫敦佳士得拍賣行的一場印象派現場藝術夜場拍賣會中，32幅作品保守估計拍賣到1.4億英鎊，其中梵高畫於1889年的《收割者》最為引人矚目。900萬英鎊起拍，最終以2150萬英磅被競獲。
《收割者》
如此巨大的利益，使藝術市場成為了無數打藝術品主意人的目標。為了得到大量的金錢，製作贗品等各種方式層出不窮，盜竊的成為這些不法分子的首要選擇，而梵高的畫則位居被盜名作的前列。
從1937年開始，納粹在德國首次將梵高的畫據為己有之後，梵高在世界各地的博物館中的畫作，被盜15次，遺失40多幅。每次發生失竊案時，當地都會集中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來追蹤，大部分畫作被追回，但仍有一些至今下落不明。
找到盜竊者往往是失竊案最困難的環節之一，但是2002年的這起案子，輕而易舉便鎖定了作案者，因為他們在現場不小心遺留了證物。
警方根據帽子裡的頭髮檢測出了疑犯的DNA，確定為一名多次參與大型專業盜竊的不法分子奧奇.達勒姆。警方開始布置竊聽器，對他進行監聽，並跟蹤他的資金流動情況。在2002年，奧奇的账戶中有一筆500萬歐元的財產入账，一直到2003年的竊聽中，他才終於談及了這筆錢的來源，稱“那不過是他們預期收入的一半”。
2003年12月，逃到西班牙的奧奇被捕。他否認這個案件是自己所為，他一直在重複著說“不是我，不是我”，而且拒絕坦白這些畫作的下落。
“梵高竊賊”奧奇.達勒姆
在奧奇的審判過程中，法官說：“他們偷了這些畫，居然不過是為了錢，為了去買手錶，買汽車，為了去紐約看看，去巴黎旅遊。這讓我很震驚，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藝術被荷蘭稱之為國家的靈魂，在法官看來，這個案子是一場與文化遺產的抗爭。
這一次，奧奇被判10個月有期徒刑，賠償梵高博物館35萬歐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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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高從走上繪畫之路到他去世的時間非常短暫，甚至不到十年。他的輝煌期和成熟期也不過是四年左右。我們為什麽如此看重和欣賞梵高？紀錄片《失竊的梵高之作》中這樣解釋：
此次失竊的這兩幅名作，在梵高短暫的生命中有著特殊的意義，它們被稱為是梵高個人最為珍視的其中兩部作品。
《席凡寧根的海景》
1882年8月，梵高完成了這幅《席凡寧根的海景》。在此之前，他隻用水彩和鉛筆來畫畫。在他的弟弟提奧的鼓勵下，梵高聽取了他的意見開始畫油畫，這是梵高的第一次嘗試。
梵高拿著油畫筆去了在席凡寧根的海灘，狂風中他看到了海面上船與海洋抗爭的畫面，他自己的畫也在與這些狂風抗爭。風勢很猛，他給畫面上顏料上時總會有沙子被吹到上面，梵高就用手把沙子刮掉，再重新開始。沒人知道，他看見海面上的那條被狂風海浪拍打的船時，是不是想到了自己對生活的抗爭。
除了留下那些畫面之外，在若乾年後今天，梵高在畫布和顏料間那時沒有刮下來殘留的沙子，在顯微鏡下清晰可見。
失竊的另一部作品，對於梵高而言，更加私人化。這幅畫在創作初期，梵高本是想要獻給母親，但是一年後的1884年他的父親去世，他就把這幅獻給了父親，他添上了所有人物，著色晦暗，像是去參加葬禮。梵高的父親是基督教歸教會的一名牧師，他所畫的這幅畫就是自己父親曾經布道的地方。
3
17年中，這兩幅到底流落到了哪裡？
被竊的名畫，往往以極快的速度交易，在黑暗的地下就像鈔票一樣，用藝術品換來武器和毒品。被竊的畫作被出售時的市場價格，通常情況下是公開市場價格的十分之一。這也就意味著一幅預計公開拍賣1000萬的畫作，地下交易時只能換來100萬。但即使如此，仍舊有著巨大的利益可圖。
大量的罪犯鋌而走險，但是他們不懂藝術，他們不懂得維護，把盜竊來的畫作置於黑暗潮濕的環境，很多畫作很快便會破碎。大量被拯救回來的畫，讓人們洞悉到了國際藝術犯罪界的黑暗，令人充滿恐懼和擔憂。
《席凡寧根的海景》和《離開尼厄嫩教堂》的追蹤變得更為急迫。
荷蘭檢察官威廉.奈凱爾克說：“關於畫作的每一個消息，我們都不曾放過。”
1000英裡外的那不勒斯出現了一個新的線索。那不勒斯有著頂級的咖啡、歌劇和藝術品，但是它的危險性也在時時刻刻危及著這些搖搖欲墜的美麗。它有著社會充滿暴亂的一面，走私毒品、謀殺、洗錢，很多有組織的犯罪在這裡一刻也不停息地爭奪著自己的地盤。
在那不勒斯的北部，斯坎皮亞地區成為了犯罪的高發地。斯坎皮亞有著眾多的貧困人口，由於政府的政策，這裡建立起來了眾多像蜂巢一樣的建築，貧困讓這些失業的人員一心只想要掙到錢。當這些蜜蜂看到毒品交易換來的錢可以裝到包裡來稱重時，一個個人的眼睛都變紅了。
2004的一次暴亂，由黑社會組織克莫拉挑起，與不同派系為爭奪毒品所有權，手段凶殘直接導致死亡人數高達120人。
在檢察官辦公室，斯特凡尼婭.卡斯塔爾迪的調查越來越逼近科莫拉的高級犯罪首領們。然後她有了一個重大的發現，這也是第一次與在阿姆斯特丹梵高失竊的畫作有了直接的聯繫。
這次暴動審出的毒品源頭，源於一個住在阿姆斯特丹的當地人。確認後，他們供出了拉法埃萊.因佩裡亞萊。
失竊畫作的買家、毒品販因佩裡亞萊
所有運到那不勒斯的可卡因都是由因佩裡亞萊提供的。因佩裡亞萊從小生活在一個父親是商人的富裕家庭，20多歲的時候年輕好勝想要了解外面的世界，去了阿姆斯特丹開了一家小的咖啡店，合法售賣印度大麻。發展到後來，開始大規模的組織毒品運輸，每年走私毒品能盈利一千五百萬到兩千萬歐元。
審判時，因佩裡亞萊準備將私人財產清單裡的一部分上交給國家。他承認畫了五百萬歐元買下了梵高被竊的畫作。他之所以對此供認不韙，因為在意大利的刑法中規定，如果在調查中被告提供未知信息，則將考慮為其減刑。
意大利法典：“如果你放棄不義之財，在牢獄的日子就可以被減少幾年。”如果擁有像梵高這般不止對意大利而言甚至對整個世界而言都尤為珍貴的物品時，最終審判提出來他將在牢獄中服刑多少年時，這成為了罪犯最終談判的籌碼。
最終這兩幅震驚世界的失竊畫，在因佩裡亞萊父親家一個廚房中被發現。畫作被藏於這個廚房的假地板之下。
這兩幅失竊的梵高畫作在那不勒斯卡被尋回，由當地的波迪蒙特博物館暫時保管。6個月後移送回梵高博物館原處。
其中《席凡寧根的海景》左下角處的損壞已無法挽回，另一幅完好無損。
罪犯在接受最終的審判時，用畫作來作為籌碼來減少自己的牢獄之災。幾乎每次破獲較大的犯罪集團時，都會有一些失竊的名畫被尋回，但過程並不容易，而且總是需要一些運氣。
斯特凡尼婭.卡斯塔爾迪說：“當你不斷思索時，你會發現一些意料之外的東西，這就是你必須保持信念、決不放棄的原因。世界上所有的國家，都得清楚博物館是有組織犯罪集團瞄準的對象。我們必須珍視我們的遺產，是這些遺產將我們團結在一起，是美好的事物讓我們齊聚一堂。”
聽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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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值主編 /鄭亞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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