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差一步 失意者聯盟

邵亦波與王懷南（圖片來源：新浪科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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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於靜

來源：商業人物（ID：biz-leaders）

王懷南釋放出了孤注一擲的信號。

2005年，雅虎總部委以重任，給他安排了一拍網總經理的職務。“一拍”是雅虎與新浪2004年合資成立的，國內排名僅次於ebay易趣和淘寶的C2C網站。

王懷南做事不喜拖泥帶水，也不希望有後顧之憂，為了表明做好一拍的決心，他賣掉了在美國的房子，帶著兒子、懷有身孕的妻子回到闊別16年的中國，準備破釜沉舟、大乾一場。但是當他打算在一拍深深駐足時，卻沒有想到，自己的理想主義會在接下來遭遇重重一擊。

2005年7月，舉家遷回北京的王懷南出任一拍CEO，僅任職一月，雅虎就將中國區業務整體賣給阿里巴巴，一拍網也被整合進淘寶，既有品牌不複存在，英雄沒了用武之地。

這可真是一場“失意”的開局。王懷南被外界稱為最短命職業經理人，還被評為2005年互聯網悲情人物。

壹

王懷南畢業於清華大學，之後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喬治敦大學商學院攻讀碩士學位，畢業後在麥肯錫、寶潔工作過一段時間，2000年，互聯網熱潮席卷美國時，寶潔的同事邀請他到雅虎工作。

在雅虎，王懷南負責的是搜索業務的市場與行銷工作，是雅虎非技術性職位最高的中國人。這期間，王懷南與不久前辭任百度總裁的陸奇共事了5年，當時陸奇主持雅虎搜索技術。2001年雅虎發覺來自Google的威脅並中斷技術合約之後，兩人聯手對Google進行了反擊。因在競爭中做出的突出業績，王懷南在2004年獲得具有行銷界奧斯卡之稱的美國行銷協會表彰的艾菲獎（EFFIE AWARDS）。

也是在這時，王懷南萌生出了回國的心思。

王懷南回到中國時，雅虎中國總裁為周鴻禕。2003年，周鴻禕在自己創辦的搜索公司3721被雅虎並購後不久，出任該職，但王懷南赴任後不久，周鴻禕便從雅虎中國離職。王懷南的到來，成為外界觀察雅虎美國、雅虎中國與新浪微妙關係的連接點。

王懷南對外解釋，他的直接匯報對象為雅虎北亞區董事總經理關重遠，同時也頻繁與新浪聯席運營長林欣禾和首席財務長兼聯席運營長曹國偉保持聯繫。至於與雅虎中國的關係，王懷南稱，“非常坦誠布公，不會覺得隔了一層”。雖然王懷南與周鴻禕共事不久，不過，在後來的一次訪談中，王懷南談到了周鴻禕講到的一個觀點，網站在中國興亡的一大原因是抄襲，人們總認為中國有一些網站是抄襲來的，不過，王懷南說，寶寶樹不抄襲，他們喜歡被別人抄襲。在寶寶樹的運作上，他也曾與周鴻禕探討過兩人的不同，周的能力是從0到300人的運作，而他的能力是從300到3000人的運作。

雅虎與阿里巴巴洽談投資時，作為雅虎核心管理層，王懷南在接下來的半年時間主要負責投後對接工作，在這個過程中，王懷南接觸到馬雲，並且從馬雲身上發現，這是一家理想主義色彩濃厚的公司，未來可以走很遠。但當時雅虎中國與阿里巴巴的磨合並不融洽，甚至矛盾重重，短時間內體驗到國內互聯網硝煙與人世無常的王懷南拒絕了馬雲試圖將他納入麾下，負責整個B2B業務的好意，萌生退意。

2005年8月，阿里巴巴收購雅虎中國

彼時，王懷南認為電商戰場喧囂，信任跛腳。即使多年後對媒體談起，王懷南依舊對雅虎心有不平，“我沒有想離開雅虎（中國）去Google，是雅虎把我們出賣了。我覺得在那種情況下我沒有辦法高高興興地留下來。”

但他對馬雲的信任一直堅持到現在，2017年，王懷南成為湖畔大學三期學員。

貳

2005年11月，從雅虎離職後的王懷南加入全球最大互聯網公司Google，出任亞洲區市場總監，成為與李開複並駕齊驅的Google三駕馬車。

王懷南入職谷歌時，www.google.cn中文版剛剛上線，為了盡快實現本土化，公司上下都在挖空心思為Google琢磨中文名字，但始終沒有找到理想答案。據媒體報導，正是在被中文名字“折磨”和僵持不下的爭論中，王懷南靈光閃現，為Google想出了中文名“谷歌”，因此，王懷南還被稱為“谷歌之父”。

谷歌中文名剛推出時，市場反應並不友好，“不要谷歌.com（noguge.com）”應運而生，王懷南也因此受到爭議，不過他倒是冷靜客觀，“百度就是因為域名好記，在競爭中發揮了很大作用”，而他也相信好的域名是競爭的重要砝碼。

根據當時的調查，在中國，大多數人不知道Google怎樣拚寫，也不知道怎樣通過合適的方式找到Google，王懷南堅信，這些沉默的大多數都將會從“谷歌”中受益。

事總與願違。根據2006年下半年的一份調查，谷歌市場份額再次下滑，從進入中國時的第二名，變為被遠遠拋在後面的第二名。因業績不敵百度，2006年11月，40歲的王懷南離開了加盟僅一年的谷歌。

做過幾次並不成功的職業經理人，在經濟迅猛發展，自己又具備實力、血性、衝勁時，王懷南認為，若想在中國之內影響中國，創業是很自然的選擇。王懷南曾對媒體表示，無論是哪家公司，他始終都是將創業的激情投入到工作中，但公司畢竟不是自己的，無法掌控公司的發展方向是一種遺憾。

叁

從谷歌離職後，王懷南撥通了邵亦波的電話。

2004年王懷南已有回國意向後，便鼓動陸奇一起回國。陸奇雖然沒回來，卻在王懷南答應接受一拍網任職後，把朋友邵亦波介紹給了他，之後兩人一直保持密切溝通。

其實在此之前，王懷南與邵亦波早有交集，只是並未謀面。王懷南第一份工作是研究生後期在卡內基梅隆大學負責一個人機互動項目，之後到麥肯錫工作，因為對谘詢工作的癡迷，王懷南從麥肯錫辭職後，加入哈佛商學院教授成立的一家純理論化谘詢公司，當時，邵亦波就在這家公司任職。

邵亦波是互聯網圈公認的天才少年、數學神童，17歲考入哈佛，22歲殺入華爾街。1999年，年僅26歲時，邵亦波拒絕了投行高薪，與哈佛同學譚海音回國，在上海一間居民樓創辦了國內第一家C2C網站易趣網，之後迅速奠定了他們在中國互聯網界的江湖地位。

邵亦波

1999年是世界互聯網風雲際會的一年，中國也不例外，這一年，馬雲在杭州創辦了阿里巴巴，梁建章、沈南鵬創辦了攜程，李國慶創立了當當。儘管次年的互聯網寒冬讓馬雲遭遇資金危機，馬化騰也萌生出了賣掉騰訊的想法，但易趣憑著雄厚資本，順利度過寒冬。

2003年，邵亦波把易趣做成了中國電子商務C2C領域的老大，引起了美國最大電子交易平台eBay的注意。2003年1月，淘寶還沒成立時，eBay即與易趣談好收購價格，談及原因，一方面收購價格無法拒絕，另一方面，邵亦波也希望eBay能夠把易趣帶到全球互聯網平台。

2003年5月，阿里巴巴推出C2C平台淘寶網，7月，一度讓馬雲直言“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易趣，以2.25億美元賣給了eBay。eBay入股後對易趣管理層進行“清洗”，邵亦波基本喪失話語權。2004年，邵亦波辭去CEO，僅保留董事長一職，本沒有打算退休的他，因嶽父、奶奶、外婆相繼去世，離開中國，去美國定居。從易趣退隱後，邵亦波的主要工作成了帶孩子。

再次進入公眾視野，即是與王懷南一起創辦寶寶樹。

王懷南找到邵亦波時，正是他人生中最失意的時候。王懷南從谷歌離職的2006年底，eBay退出易趣的消息甚囂塵上。大洋彼岸的邵亦波仍舊關心著易趣的成長，得知自己用心血做出來的易趣在eBay接手後，市場份額從90%下降到20%（2005年，淘寶超越易趣成為行業第一），邵亦波覺得對員工和用戶心有歉疚，“每天都承受煎熬”。

2006年12月，eBay將易趣交給李嘉誠旗下的TOM在線運營，邵亦波多有無奈，形容自己心情非常複雜。《中國慈善家》報導，2009年，邵亦波還寫博文回憶這段時光，“遙觀易趣，焦急、生氣、傷感、心痛。老婆也心痛，罵道：‘公司已經賣了，你吃飽了撐的？’我摸摸鼻子，繼續給女兒換尿布。”

過早體驗過一路順利的感覺後，邵亦波開始在順利中尋找不確定。

肆

此時王懷南與邵亦波已經成為私下裡很好的朋友。經歷過成功、體驗過失敗的互信，讓他們決定合作一次。

兩人交流創業項目時，王懷南的第二個兒子剛剛1歲，大兒子6歲，而邵亦波已有一個男孩、一個女孩，也即將成為第三個孩子的父親。2006年12月，兩人在上海一家咖啡廳，撕開一張白紙，寫下各自主意，他們一致將創業方向聚焦在三個方面：市場足夠大、中國無競爭者、有足夠興趣。

親子社交網站正是三者交集。王懷南2005年帶妻子回國時就發現中美兩國在生活上存在巨大差異，人與人極度缺乏交流，懷有身孕的妻子在網上也不能找到自己需要的資訊。此時，邵亦波基本從商界隱退，發現現在的年輕父母都不知道怎麽帶小孩，而太太經常光顧一家台灣親子網站，即使做飯都要通過網絡向人請教。

兩人都對中國有高度的使命認知，希望在混亂且快速發展的行業創造自己的價值。他們一拍即合，認為建立一家針對年輕父母的網絡社區是有需求的，他們希望寶寶樹可以為父母提供一方淨土。

王懷南

決定做寶寶樹後，王懷南花了一個月時間想出了公司願景：建築一個以互聯網為基礎，但不拘泥於互聯網的愛的平台，讓全中國的年輕父母在分享和交流中培養健康、有愛、智慧、勇敢的下一代。他認為一家有願景的公司可以活得更久，而這也是他代表雅虎投資阿里時，從馬雲身上學到的。

兩人分工明確，王懷南負責日常管理，邵亦波扮演參謀長角色，負責公司股權架構、財務、法務。2006年，邵亦波除了創辦寶寶樹，參加其他幾家創業公司的工作外，還幫助經緯創投搭建了經緯中國團隊，成為聯席管理合夥人。因為邵亦波的牽線搭橋，經緯成為寶寶樹第一位投資人。起初，經緯創始管理合夥人張穎見到他們幾位海歸創業者時，擔憂不已，擔心沒有在中國摸爬滾打過的他們不接地氣。

2007年三八婦女節寶寶樹正式上線公測。雖是兩個落魄者的聚會，因兩人在電商領域的光鮮履歷，以及行業不斷增長的市場份額，消息一經發布，即在電商圈掀起不小風波。

雖然創業伊始寶寶樹就帶有很好的電商基因，業內朋友也建議他們盡早切入電商，但王懷南還是非常謹慎，他認為社區和電商不能硬性嫁接，否則就像在公園裡塞進各種賣貨的小販，把氛圍破壞掉。

同時，王懷南和邵亦波已經看到一個殘酷現實，與阿里巴巴和京東相比，標準化垂直電商成功希望非常渺茫。他們還是在接下來幾年僅僅圍繞獲得媽媽信任這一件事，專心耕耘在線母嬰社區，主要依靠廣告客戶獲取收入，直到創業後第七年，寶寶樹正式推出電商平台美囤媽媽，目前佔寶寶樹近半營收。

親子社區領域沒有可以“抄襲”的對象，寶寶樹只能靠自己創新，摸著石頭過河，走出一條路。溫吞吞走了11年，寶寶樹從母嬰版Face book發展為中國家庭版Costco。今年6月28日，寶寶樹向港交所遞交上市申請，整體估值達到140億人民幣。公司第一大股東為王懷南家族，其他依次為複星、好未來、阿里巴巴、聚美優品。

創業期間，王懷南一直以曾國藩改革過程中的“衛道”初心自勉，對“初心”的堅持讓他相信即使有難做的事、難過的坎兒也不難邁過去。在美國求學、工作十幾年，作為最了解美國的創業者之一，王懷南近幾年打算去美國開個辦公室，不是引進人才，不是引進技術，就是要把寶寶樹開到美國去。

除了水是乾淨的，空氣是清新的，王懷南認為，美國媽媽的孕育生活並不比中國媽媽好太多，甚至依舊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這位對輸贏向來不太計較的人在“寶寶樹”上的輸贏觀愈發明確，目前，中國的互聯網公司還沒有在海外成功的先例，“寶寶樹”為什麽不能打破這個零的紀錄？“我們得反向侵略一把！”

*部分圖片購自視覺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