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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你的論文越寫越難?

論文屆有句「人有多大膽,論文就能拖多晚」。打開B站,搜索「論文」二字,就會跳出「如何快速水論文?純乾貨,手把手教你生產學術垃圾」,「6天裡的45小時,我寫完了論文初稿」,「三天寫完查重率1.2 的論文,我是怎麽做到的?」

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提及論文,可能是為數不少的人大學期間最難過的一道坎兒,面臨著人生最青春的日子即將逝去,我們高喊著「時光不老,我們不散」,但一想起畢業論文,那還是早點說拜拜吧。

圖源:網絡|侵刪

文:文予

編輯:梓遊

難倒論文黨的查重是怎麽產生的?

論文制度本身是在建國初期「以俄為師」的大環境下建立的,學年製、畢業論文、畢業設計等教學制度也是在這個時期被照搬過來。在當時,文理科生主要寫畢業論文,工科生要完成畢業設計,最後還要通過國家考試,合格了的同學才被準許畢業。

到了80年代,這畢業就得寫論文的規矩,開始有了國家的明文規定。

80年代的女大學生們

1981年2月12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學位條例》開始施行。按照其規定:「凡是擁護共產黨的領導,擁護社會主義制度,具有一定學術水準的公民,都可以按照本條例的規定申請相應的學位。凡申請各種學位的人,都要提交學位論文並通過論文答辯才能獲得學位。」

畢業論文接受查重,從科研倫理的角度而言,查重是保障文章原創性的前提,是為了預防學術不端。就像人們制定法律,宣傳法律,不是為了懲治犯罪,而是為了預防犯罪。

假如沒有知網,沒有大數據時代的學術不端文獻檢測系統,我們真的缺乏一個約束科研理論的他律性工具,而只能依靠著學者的自律和微不足道的檢舉。

自2005年開始,中國知網開始提供為畢業生們提供查重服務。

知網最初是由清華大學、清華同方於1999年6月發起的一項以「實現全社會知識資源傳播共享與增值利用」為目標的信息化建設項目。

經歷了多年與期刊界、出版界及各內容提供商的合作,知網早就發展成為集期刊、博士論文、碩士論文、會議論文、報紙、工具書、年鑒、專利、標準、國學、海外文獻資源為一體的內容平台。

為什麽用知網查論文重複率高?因為它覆蓋的內容太多了。對於任何從事學術研究工作的人,包括學生在內,知網成為了一個必經之地,也是一個重要的戰場。

知網不僅覆蓋的文獻多,同時它採用的是其自主研發的自適應多階指紋特徵檢測技術(AMLFP),它會對文章進行分層處理,按照篇章、段落、句子等層級分別創建指紋,而比對資源庫中的比對文獻時,也采取同樣技術創建指紋索引。

這樣的分層多階指紋結構,可以快速檢測一篇超長的文獻。同時,被檢測的最小的檢測指紋粒度是句子,只要被檢測文獻與比對文獻上存在一個相同的句子,語義或者詞義級別達到了系統的判重標準,就會被無情地標紅,計入文章的重複率當中。

「真心希望知網查重再智能一點,專業術語就不要標紅了。」來自某論文黨心聲。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作為新時代根正苗紅的接班人,大學生們就是有著勇於挑戰的精神。首先就是完成時限上,「deadline 就是第一生產力」。選導師、定題目、開題報告、查找外文文獻、初稿、定稿,然後就是一改、二改、三改、四改……無數次改後,最終定稿列印。穿上一身帥氣衣服,把頭髮梳成大人模樣,參加答辯。

暨南大學論文答辯現場

這看似需要四五個月甚至近一年的時間,但實則,對部分大學生來說完全不需要。《中國青年報》一項關於畢業論文的調查研究顯示,78.1%的受訪者直言「趕製論文」的現象非常普遍。

大學生聯合全國學業發展聯盟在2018年對大學生畢業論文(設計)情況進行調查時發現,從論文創作時間上來看,有46.2%的同學認為準備論文的時間很緊,比例近一半。調查數據顯示,指導學生5次以上的導師佔比26.5%,其中7次以上的佔據14.3%

論文內容是一回事,還有同樣重要的是字體字號、頁眉頁腳、首尾縮進、行段間距。對於大學生論文來說,格式、查重率,PPT答辯清晰,基本就可以過關。

拿學姐學長的論文模版套進去,或某些網站就提供免費排版的服務。格式上的嚴要求也讓當代大學生們更多地掌握了Word的使用方法,頁眉、頁腳設置標題,交叉引用文獻,甚至《人民日報》發布過關於排版的詳細教程。

@人民日報

對於畢業論文來說,最為致命的還是重複率的問題。

談及降重,也被分為了「陰招」和「陽招」。某高校研究生介紹「陽招」就是利用關鍵詞和思維導圖的方式,借助語音錄入文字的軟體,把相同意思的一段話用自己的語言複述出來,在降低重複率上,可能有效。帶有自己風格的語言結構比起「中翻外,再外翻中」的機器翻譯,似乎聽起來高級一點。

那何謂「陰招」?就是利用打破句子的順序結構來把原句進行改裝,打破原有的順序結構不僅僅是調整句子中的主謂賓,還有就是利用排版上的小心機,比如……

為了降重,大家開始瘋狂改論文,基本宗旨就是「不說人話」。比如,「利益相關者」變成了與企業有著利益瓜葛的各種人「無水乙醇」改成了百分之百的酒精。某法學生表示,「猥褻幼女」改成了騎跨在小女孩身上進行性行為。

還有一種更為簡便的AI降重法,「羊群效應」被AI改成了「牛群效應」,「銀行」被改成了「票號」和「錢莊」等等。

而對於做畢業設計的工科學生來講,被逼急了連最後的數據結果都敢改掉,因為他們堅信,通篇那麽多的數據和演算步驟,就不信老師會一個個進行驗證。

改論文是一回事,還有就是給論文查重。通常按照學校的規定,在最終提交定稿之前,學校通常會安排畢業生們在在四月底到五月初期間,統一在知網進行一次查重,而在此之前和之後,只能靠民間的查重軟體了。

對於知網以外的查重軟體來說,越貴的大概率上查詢結果越接近知網,因為收費價高的查重網站往往覆蓋的文獻較多。一遍遍地改論文,就意味著要一次次地付錢查重。

某寶論文查重市價

1塊錢、3塊錢的查重結果幾乎就是在30%以內的。為了論文過關,畢業生們只能是咬咬牙然後掃碼支付了。據某2019級畢業生透露:「當時,同年級有個同學去某寶查重,結果店家一言不合把她的論文發知網上了,她只能揮淚重寫。」

「下有小動作,上就有大動作」

翟天臨「學術門」發生後,教育部2019公布的工作要點中,對於學位論文作假行為「一查到底」、「絕不姑息」。教育部甚至劃撥800萬來作為查處6000篇博士論文的經費。

嚴格查處「學術不端」行為的政策一出,波及的幾乎是所有高校。2019年因為論文被延畢的大學生不在少數,同時,教育部設置了抽檢為不合格論文的懲罰機制。如果學院沒能通過教育部的抽檢,直接影響的是招生指標的數量。情況嚴重的,甚至會撤銷學校的碩博士招生點。

兩權相害取其輕,對於學校來說,學生的延遲畢業比起撤銷學校的碩博士招生點,不會對學院招生和排名上產生如此大的影響。

中國政法大學教授洪道德在接受《人物》的採訪時,曾表示:「這個機制的懲罰對象主要有三:一是論文作者本人,二是指導老師,三就是學位點。取消學校學位點是最嚴厲的懲罰。如果說學位點消失了,那意味著這個專業就沒有發展提升了,這會直接影響學校的地位。就跟學校要爭取院士,是一個道理。」

畢業生也難逃一劫,本以為畢業了就萬事大吉,卻沒成想到會被「秋後算账」。

2019年11月,國務院教育督導委員會辦公室對2018年博士論文抽檢中問題突出的高校,進行集體約談。3月20日,江蘇省教育廳公布,全省2019年碩士碩士學位論文抽檢評議結果,統計顯示,共有144篇碩士學位論文「不合格」。

肆無忌憚的背後,是我國在處理學術不端的類似事件上,沒有做到罰責相當。翟天臨事件最終走向無聲,他本人失去其博士學位後,也無需承擔在過去幾年違規使用教育資源的責任,相關涉事人員只是受到行政處罰而無需承擔刑事責任。

翟天臨在2019年春晚小品上扮演一名打假警察

與其說「知網是什麽」是蝴蝶扇動一次翅膀,不如說是一塊石頭,但中國教育制度改革的浪花什麽時候能被激起尚未可知。

從特惠入學到學歷造假,從考試作弊到論文抄襲,教育資源開始逐漸向錢和權傾斜,我們還可以相信「讀書改變命運」嗎?

北京電影學院校園一角

2020年3月19日,北京電影學院校園中的標語寫著:「堅守電影教育初心,勇擔立德樹人使命。」

「我知道,我在炮製學術垃圾」

2020年4月19日,#畢業論文致謝大賞#登上熱搜,網友們紛紛感謝翟天臨對一屆又一屆同學的激勵,讓他們與論文相伴了無數個日夜。雖然翟天臨「學術門」事件已經過去一年之久,但在置頂的微博評論下面,依然可以看到近期網友抱怨論文相關的內容。

某大四同學透露:「有時候也罵他,但回想起來,自己也是有點兒慚愧。」

從小到大一直接受考試作為結業關卡的中國學生,鮮少有人接受過系統的關於論文寫作的訓練。當「中國大學生不生產論文,他們只是中國知網的搬運工」的聲音出現,刺耳之後,是有被影射到。

在《中國科學報》發表一篇談及論文的文章曾談到:「很多歐美高校教授對中國留學生的普遍印象是,不在少數的本科畢業生讀研時不知道要幹什麽,他們需要導師定題目,定思路。這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大學生不會寫畢業論文造成的。」

某同學透露,寫論文寫得電腦上V鍵快壞掉了

放諸國內,境況也不甚相同。因為學生缺乏練習,到畢業論文不得不被提上日程時,大家依舊都非常茫然。學生面臨壓力考驗,指導老師又何嘗不是?

導師在畢業論文這一環節中扮演的角色也很尷尬,一邊對學生的論文嚴苛以待,另一邊又被學校的畢業率壓得不輕。某高校的畢業論文指導老師曾透露:「臨時分到了5個畢業生,做他們的指導老師,加9個畢業生論文的評閱,忙成狗。讓人生氣的是14個人的論文,如果讓我評一個都不能過,但畢業率又有要求,只能每個都過。」

論文難為著學生和老師,那它到底取悅了誰?

2020級某高校畢業生的本科論文要求論文重複率為0

部分2019級畢業生所在高校對論文的要求重複率一降再降,從30%梯度式降低到5%。

而今年,新冠疫情的持續,並沒有讓畢業論文得到絲毫可以喘息的機會。就讀於西南地區某師范大學的一名碩士生表示:「從我們20級開始,教育部抽審比例從5%到10%,而現在大多數碩士畢業論文都採用雙盲模式。被審學生不知道審核老師相關信息,審核老師不知道被審學生相關信息,一共兩位評審(特殊情況3名評審)。

20級碩士依然是以60分為過審標準,60分以上學生視為盲審通過,可參與答辯,兩名評審老師如果有一位打出不及格的分數,學生則不能如期參與答辯。在這樣的情況下,只有一個前提能申請重審,就是另外一位專家要打出優秀的分數才能申請重審。」

提交論文,仿佛就是把自己的前途命運都放在了賭桌上。

某就讀於工科的學生表示:「我做的是畢業設計,可現在我連學校都回不去,怎麽做實驗得數據呢?只能盲寫了。」

「我知道,我在炮製學術垃圾。」「講真的,我都想把我的論文扔了。」是部分畢業生的心裡話。

可是,簽就業合約、研究生入學、出國深造……各奔前程的日子越來越近,怎麽甘心讓畢業論文成了絆腳石?

參考文獻:

《”水論文“的套路為何在高校屢試不爽?》 新華網 20-04-24.

《高等教育史》 高等教育出版社 10-08-01

《寫論文應該是科研正經事》 李曉姣 中國科學報 20-04-24

《先寫論文還是先做實驗?》 張憶文 中國科學報 20-04-24

《知網與學者、學位授予部門及期刊的關係研究,由“翟天臨學術不端事件”引發的思考》 王傳力 廣西教育學院學報 20-04-10

《翟天臨事件的辯證法》 周志強 中國圖書評論 20-04-24

《大學藝術創作專業需要開設理論研究型的博士學位教學嗎》 成都商報 20-04-24

《調查將涉及相關工作各個環節》 張維 法制日報 20-04-24

《學術不端的根源,成因及解決對策分析》 陳士奇 谷聖美 唐悅 教育教學論壇 20-04-26

《學術不端對公民受教育權的負作用探究,基於翟天臨事件的探討》 徐千童 法制與社會報 20-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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