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築夢者陳海燕:藝術幻境中的真實人生

陳海燕 (2018年8月攝於杭州工作室)

“我手拿一個籃球,球上還包一塊布。見有二三個人在那兒打球,我也湊上去,一個男子懷中抱個孩子,把球接住,一個男子上前去要球,我也說:傳給我,最後他還是把球給了上前要球的男子。我的球在地上沒人去玩,我坐在那兒,突然雙腿上掉下來一條粉紅色金魚,很大的。我環視四周沒有水,我想也許它能活,把它放到前面一個池塘裡,那兒有好幾條黑金魚,很大…”

這段頗具魔幻氣息的描繪源自藝術家陳海燕2017年8月27日的夢境起始,因夢醒後被藝術家記下得以續存,並成為日後創作的重要素材。“這類訓練堅持了30多年,才使我有了今天的積累,回看它們時也覺得挺有趣,偶爾一讀,哎喲,這麽有趣!”陳海燕笑著說。至今,這些布滿密密麻麻文字和插圖的“記錄”她已經攢了百餘本,既是珍貴的創作原本,某種程度而言,亦是她的另一種人生。

陳海燕部分記錄“夢”的小本子

這樣的本子她已經積累了百餘本

如今,這段文字被刻於一塊80 cm x60cm的五合板上,另一塊同等大小的板上,呈現的則是這段文本的圖版:大金魚鼓動的雙眼虎視眈眈,裙邊尾翼閃閃而動,被從天而降的魚嚇至頭髮豎起的人、交流著和打籃球的人們散落於畫面之中…藍色底板上,人物、情節、刻痕及大面積“黑白”對比組成了一個既簡潔又深刻的世界,在這裡,既有回憶又有當下,而它們的混搭則又建了個關於未知的遙想後來。其名為《金魚》,創作於2018年,誕生於“藝術家書”主題之下,由兩個同等大小的圖文版組成。“當時的設想是如書般可打開,左邊是文,右邊是圖,觀者可翻閱。”陳海燕對文字的重視初源自實用,因有時夢醒來不及畫圖,她會先用文字記全資訊,“再創作時可以通過文字使畫面再次‘浮現’。另外,文本的文獻價值和記錄價值也很大,因為它們完全是真實記錄而非改創。”在此基礎上,她逐步思考起“文字”獨成作品之課題,“這要慢慢探討,因為不能如書法作品那般簡單記錄,而是要使其成為作品的一部分。”對此,她先是多循木刻中黑白灰的術語處理,如表現一棵大樹,文字會被處理成樹葉,而現在她發現獨幅文字也很好看,於是在最新個展中,這部分文字將獨立裝框得以呈現,“觀者讀完了文字,如有耐心可以連著看圖。”細看這些字,會發現藝術家是用毛筆直接寫於板上再用刀修,“具備可讀性即可,而不在意是否表現何種字體,因為我希望展現的是一個整體。”陳海燕格局之大可見一斑。

陳海燕,

夢2017年8月27日金魚(1),

綜合板,80x60cm,2018年創作

陳海燕,

夢2017年8月27日金魚(2),

綜合板,80x60cm,2018年創作

不妨再取兩段細品,可見期間幻境真假難辨,細節之趣引人入勝,情節之誕則又讓人忍俊不禁:

“天空的雲變換非常之快,青山山連山,只有一條石路。我前面有個身穿一身藍衣的人,突然選擇山邊一塊石頭靜坐觀山,我繼續前走,想他真有品味。要下雨不能久待,要趕路。這裡要走出山得大半天時間,我走到中間地方,這兒我剛剛來過,從這走回去,還有一段時間,但有希望了…”(摘取自:夢2017年8月11日《青山》文字部分)

陳海燕,

夢2017年8月11日青山(1),

綜合板,80x60cm,2018年創作

陳海燕,

夢2017年8月11日青山(2),

綜合板,80x60cm,2018年創作

“…我拿出手機拍照,兒子不讓我拍,我還是拍一隻母雞的樣子在打鳴,這是國外,只見一家人走了過來,我快速地拍了一張,我和朋友去一個屋子裡,不知道他是否已經到了,我們在屋子裡等待,朋友去拿掃把要清理衛生,卻發現他睡在雜鋪上是弗洛伊德,他睡在這兒。我倆好激動,他給我們看畫,我拿一幅對著燈更清楚地看到,紅色宣紙上的線條,有輕有重的線條,他坐在床上也在看他的收藏,別人的畫,他有大衛霍克尼印廢的不正規,印壞一個小角紙片上的銅版畫,我拿過來細看,他還知道我們剛剛在古董市場買了東西,奇怪他怎麽知道…”(摘取自:夢2017年10月16日《弗洛伊德》文字部分)

陳海燕,

夢2017年10月16日弗洛伊德(1),

綜合板,80x60cm,2018年創作

陳海燕,

夢2017年10月16日弗洛伊德(2),

綜合板,80x60cm,2018年創作

陳海燕,

夢2017年10月19日藍色卡車(1),

綜合板,80x60cm,2018年創作

陳海燕,

夢2017年10月19日藍色卡車(2),

綜合板,80x60cm,2018年創作

2018年8月22日(周三)下午三時,“真實的夢——陳海燕個展”將在杭州黃龍飯店“西湖·山水·文化—藝術長廊”開幕。這是瀚陽藝術中心在黃龍飯店藝術長廊舉辦的第五十九期展覽。現場將展出陳海燕上個世紀90年代至今的24件作品,展期至2018年10月27日。從藝多年,陳海燕的個展算不上多,這多源自其對名望的寡淡和安於創作的心態。這次,是其在杭州舉辦的第二次個展。

眾人皆知,陳海燕的作品多以“夢”為主題,通過夢境,藝術家用強大的身心力量、迷人的想象力和對大自然由來已久的熱愛構建起超現實的自我世界。世人亦多知其做木刻和彩墨,客鮮少人知曉她還刻過銅板,且著力抽象。本次個展中,將首次呈現其創作於1999年的抽象作品《音樂之聲》(6幅)。這批作品使用的是日本櫻花顏料,為版畫專用色,陳海燕關注的是顏色疊壓後形成的節奏關係,如紅和綠在一起變成深咖啡色,黃和綠變成藍色等。1999年時的國內,咖啡館還是一個時髦場地,有人希望這批作品可以展示於那裡。“咖啡館很素雅,人們在這裡聊天、見朋友、休息。所以我希望畫面可以亮麗、現代一些,於是免掉了技術性刀痕,直接用幾何形色塊來呈現。”陳海燕說。這批作品誕生後的近十年,一直被壓在抽屜中,幾乎沒有展示過,這是首次公開露面,殊為珍貴。

陳海燕,音樂之聲,

105.5×75cm,彩色油套,1999

陳海燕,音樂之聲,

105.5×75cm,彩色油套,1999 (2)

陳海燕,音樂之聲,105.5×75cm,彩色油套,1999 (3)

陳海燕,音樂之聲,

75×105.5cm,彩色油套,1999(4)

陳海燕,音樂之聲,

75×105.5cm,彩色油套,1999 (5)

陳海燕,音樂之聲,

75×105.5cm,彩色油套,1999 (6)

此外,《一個星期的夢》(7幅)同樣精彩。藝術家通過7幅有關聯性的作品展開了一場連演7天的人生戲劇,是喜是悲已不再重要,過程的延續與結尾隱露的喜悅似乎方是最終的情緒導向。

陳海燕,夢-一個星期的夢I,

113x76.5cm,絲網,1996年創作

陳海燕,夢-一個星期的夢II,

113x76.5cm,絲網,1996年創作

陳海燕,夢-一個星期的夢III,

113x76.5cm,絲網,1996年創作

陳海燕,夢-一個星期的夢IV,

113x76.5cm,絲網,1996年創作

陳海燕,夢-一個星期的夢V,

113x76.5cm,絲網,1996年創作

陳海燕,夢-一個星期的夢VI,

113x76.5cm,絲網,1996年創作

陳海燕,夢-一個星期的夢VII,

113x76.5cm,絲網,1996年創作

實然,每個人都會做夢,但不是每個人都擁有能將其通過藝術創作變成自我表敘途徑或管道的天賦。“這可能跟我的學習通道有關係,我是學藝術的,剛好這些東西可以化為形象供給於我。”因第一手資料多誕生於夢醒時分,再創作時原始隨意感大多已失,故創作時,陳海燕多會先從素材柯瑞找到喜歡的有趣內容,再以一天為時間限度進行創作,過程算不上複雜,卻全程充滿創變數,也因此變化無窮。

三十多年來,觀察其作,會發現無論何種形式,她多選擇一個版展現一天的夢,有時,也會從夢中攫取某段的某個元素,再加工或再創作,如曾用水墨畫“藍色眼睛”而廣受好評。不過“雖然使用的是筆墨,但它並不是中國畫,‘水墨’對我而言只是一種傳統材料。”換句話說,水墨也是一種交換性存在,“如有時候自己做黑白木刻做多了,會想畫點顏色,顏色畫多了眼睛會畫花,那麽再回到黑白。”

陳海燕,夢2017年2月21日《迷你馬》,1

24x125cm,紙本彩墨,2017年創作

對於藝術創作,陳海燕一直“苛求”完美,雖自知萬事難求周全,但依然希望在可控範圍內做的更好,“所謂‘好一點’,是我自己滿意一點,因為大多時候我都不滿意。”此種態度之下,她自然成為一名“拚命三郎”:早期工作室沒有冷氣機,就一個小電扇呼哧呼哧地轉,穿著大花短褲和大跨攔背心的陳海燕脖子上掛個毛巾,因為擔心光腳會踩到墨,她就穿著兒子不要毛線襪,彎腰拿長羊毫板刷鋪色。她自認性格較急:“(上色)要做決斷,不能等,到明天就沒有激情了,所以我只有熱天能做事情(畫色彩作品)。”版畫,尤其是木刻,本身是一種減法,與其他畫種的反覆疊加與處理有本質上的差異。“版畫非常費體力,所以我很壯,不壯怎麽能扛動板子?我不能老在地上蹲著刻,不看就容易刻多,刻多了就沒法補,2.4米的板子得自己拿起來立在那兒看。”她的作品尺寸也不算小,這也是她對自我能力的一種實驗,“比如開始畫一張(丈二尺寸的畫),覺得挺順手;第二年就畫兩張(丈二尺寸的畫);兩張又不吃力,那麽再畫三張(丈二尺寸的畫)。”

陳海燕,夢2017年2月25日《螳螂》,

125x124cm,紙本彩墨,2017年創作

多數情況下,藝術家的作品只是某種結果,其個人的生活方式、經歷甚至出身都會綜合決定其作品的最終面貌,這可能便為藝術最吸引人的生命密碼吧。

陳海燕1955年出生於遼寧撫順,自斷奶後便一直待在外公外婆身邊,直至7歲上小學,之後更是每年暑假都回到鄉下。外婆、外公特別寵她,尤其是外婆,“她裹小腳,我做什麽都說我做的最好。”有時,外公下地了,外婆在家做飯,陳海燕就一個人拿著爬犁去耮草,背回來給外婆當柴燒。

陳海燕,夢2017年2月26日《藍眼睛》,

124x125cm,紙本彩墨,2017年創作

幼年的陳海燕喜歡花,每天都會抱一大束花插到木桶裡,她永遠記得那種太陽出落、水坑裡藍天掩映的無憂生活,“小夥伴們相約集體看火車,火車一來,大家都光屁股跳到水坑裡只露出頭來。”那時候村裡大人喜歡用紅布給孩子們做短褲,他們便會在下水前統一將紅短褲洗好放在草葉上,“等我們遊完了,它們也都幹了,那個時候真是太好了。”這片豁大多樣的廣闊天地成為陳海燕日後創作的重要靈感來源。即使到現在,那時生活中的點滴細節依然會反覆地出現在她的畫面中,這段經歷也使其終身與生活積極相對。

經歷過求學、文革、招工等數項生活現實後,自小喜歡畫畫的陳海燕在連考三年後終於考入位於江南杭州的浙江美術學院(現中國美術學院),那年她25歲,卡在招生的最高年齡線內,“我覺得自己很幸運,能從北方考到南方,因為當時的考試政策是要求每個地區都有名額分配。”最初,她喜歡畫油畫,也喜歡國畫,早期幫老師畫電影海報時“都是一盆盆地幫著刷顏色。”也會拿個小黑桶寫大字報,用寬板刷蘸著墨汁直接寫黑體字,所以“現在拿著板刷畫很自然。”

陳海燕位於杭州的工作室

但那時她還不知道什麽是版畫。“當時浙江版畫在全國的影響力非常強,而且江南文化尊重個性的特點十分吸引我”。當然,在此之前她從未去過杭州。“就覺得有點兒好奇,那個時候又沒有電視,也想象不出來杭州的樣子。”後來在征求某位老師的意見後,她選擇了版畫專業,但一直保持著對其他畫種的喜愛:“我從讀書起就一直喜歡水墨,對國畫很有情結,那是我們自己獨有的畫種語言。不過我雖然尊敬傳統,但並不會複製傳統。”讀書時期她有點叛逆,去圖書館隻翻看國外畫冊,但那時國外畫冊介紹版畫方面的書比較少,怎麽辦?“看建築、看雕塑。因為建築和雕塑本身有光影,我一邊做筆記,一邊如饑似渴地讀,那時候學校裡講座也很多,學習氛圍特別好,大夥晚上都到教室畫畫,畫到熄燈再回宿舍。”

畢業後,她留校任教於美教系,後因曹老師退休而入職版畫系至今。“曾有位老師告訴過我:你擅長的才是你自己的,而不是你喜歡的。我自己想學藝術,這個天地正好適合我,而且我也適合,尤其在木刻世界裡,我既能處理自己的能力,也知道到哪兒截止。”日後的時光,伴隨教學任務的逐步緩解和生活事件的漸趨簡化,陳海燕希望能再次求變,“但非刻意,而是讓它自己慢慢往前走,看看能走到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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