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瓊：無論中美，證監會主席難當

　　文/新浪財經意見領袖（微信公眾號kopleader）專欄作家 周瓊

　　不過無論中美，證監會主席都是個難乾的職位，甚至可能比央行行長更難乾。

　　從學歷背景和職業經歷看，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主席和美聯儲主席區別很大。證交會主席以法律專業人士為主（有的是著名法學家），而美聯儲主席多數具有經濟學教育背景（有的是著名經濟學家）。當然，美國證交會主席也有不是法學專業出身、美聯儲主席也有不是經濟學專業背景而乾得好的，但這一學歷背景規律也頗能說明問題，就是美聯儲主席需要深刻理解經濟金融運行，而證交會並不需要相機抉擇、根據經濟形勢調整政策，最重要的是依法治市，推動立法和執法。

　　不過無論中美，證監會主席都是個難乾的職位，甚至可能比央行行長更難乾。

　　中美央行和證監會長官任期

　　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以下簡稱SEC或證交會）1934年成立，到2019年是85年，主席任期5年。現任主席傑伊·克萊頓是第32任（2017年1月川普提名，參議院批準後5月就任）。平均每任僅2．7年。任期最長的阿瑟·萊維特（1993/7/27-2001/2/9）近8年。

　　中國證監會1992年成立，27年了，劉士余是第8任（2016/2-2019/1），易會滿是第9任。平均每任3年。任期最長的尚福林（2002/12-2011/10）9年。

　　美聯儲1913年成立，106年了，主席任期4年。現任主席鮑威爾是第16任。平均每任6.6年。任期最長的小威廉·邁克切斯內·馬丁（1951/4/2到1970/1/31），第二名格林斯潘（1987/8/11-2006/1/31），都是約19年！

　　中國人民銀行1948年成立，71年了，現任行長易綱是第12任。平均每任5．9年。任期最長的周小川（2002/12-2018/3）16年。

　　中美都是央行行長平均任期長於證監會主席。平均任期：美聯儲6.6年>人行5.9年>中國證監會3年>美國證交會2.7年。

　　美國兩個機構的任期差異比中國還大。美聯儲主席平均任期略長於中國，證交會主席平均任期還略短於中國。

　　中美央行行長最長任期也遠長於證監會主席。最長任期：美聯儲19年>人行16年>中國證監會9年>美國證交會8年。

　　美聯儲主席格林斯潘的任期跨越6屆美國總統，而美國證交會主席常是一個總統換好幾個。最高紀錄是羅斯福任期共有7任證交會主席，因為證交會主席平均任期才2.7年，所以一個總統經歷2、3個證交會主席是正常的。

　　這個有意思的現象，說明證券監管部門的長官更不好乾？還是說明貨幣政策更需要延續性？  

　　大國證券市場監管矛盾大，衝突多，很難各方都滿意，時不時可能還要背個鍋，所以千萬不能和央行或其他金融監管部門合並。小國另當別論，機構可以精簡，比如德國、新加坡金管局，都是銀證保合一監管的。

　　美聯儲和證交會的網站上都列出了從成立至今歷任長官（任期精確到日）。證交會網站上是從25任阿瑟·萊維特之後的每屆長官都有鏈接到其簡歷，美聯儲網站上是從第1任開始的每屆長官都有鏈接到其簡歷。而中國央行、證監會網站上長官都隻列現任的。建議以後官網上也列下歷任長官情況。

　　美國證交會主席的專業背景

　　現任主席傑伊·克萊頓是賓州大學工程學學士、劍橋大學文學碩士、賓州大學法律博士，1993-1995年在賓州東區法院工作，1995年加入Sullivan & Cromwel律師事務所，2001年當上了合夥人，後為管理委員會成員、聯席負責人，他專注於兼並收購交易和上市發行，曾參與阿里巴巴上市等很多備受矚目的IPO，以及巴克萊資本國際收購雷曼兄弟資產案、摩根大通收購貝爾斯登案等。2009-2017年間他還在賓州大學法學院兼職做法律助理教授，並出版過證券法、網絡安全等方面的專著。

　　早期的主席：第1任主席約瑟夫·肯尼迪（1934/7/2-1935/9/23）哈佛大學畢業（其子約翰·肯尼迪為美國第35屆總統），在其商業生涯中，是個聯手莊主和職業炒家，羅斯福任命他一是回報他對自己的支持，二是也發揮其能夠溝通華盛頓和華爾街的橋梁作用，推動SEC初創時期的工作開展。

　　第2任主席詹姆士·蘭迪斯（1935/9/23-1937/9/15）是哈佛大學法學院法學士，後來成為哈佛大學法學院教授，作為法律專家參與起草美國證券法，從SEC主席卸任後當了9年哈佛法學院院長（1937-1946）。

　　第3任主席威廉·道格拉斯（1937/9/21-1939/4/16）1925年從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畢業後在耶魯法學院教書，就任前已被提名耶魯法學院院長，卸任後擔任最高法院大法官36年又211天（1939-1975），是史上任職時間最長的最高法院大法官。

　　第4任主席傑羅姆·弗蘭克（1939/5/18-1941/4/9）是著名法學家，法律現實主義運動的領軍人物，主要著作有《法和現代精神》（1930）、《初審法院：美國司法的神話和現實》（1949）和《無罪》（1957）。他1912年獲芝加哥大學法學士學位，1912-1930在律師事務所工作，專攻公司重組。卸任證監會主席後任第二巡回上訴法院法官，直至去世。

　　第5任主席愛德華·艾徹（1939/5/18-1942/1/20）畢業於芝加哥大學法學系，當過律師和眾議員，卸任後任哥倫比亞地區法院首席法官。

　　第6任主席甘遜·伯塞爾（1942/1/20-1946/6/30），1930年獲得哈佛法學院法學碩士學位。他在當SEC主席前主要在法院工作，此後主要在律所工作。前8年換了5任，好不容易伯塞爾還當了4年。

　　近期的主席：從第26任主席到現在第32任主席，中間只有27任主席威廉·H·唐納森是哈佛商學院MBA，沒有法律的學位，其他全部是法律博士。

　　也有非法律專業人士而乾得出色的，如任期最長的第25任主席阿瑟·萊維特並非律師出身，被評價為缺乏法律訓練和這方面的興趣。他以重視投資者保護而著稱，他著名的信念是“將投資者保護置於一切利益之首”。他做過一個經紀公司的合夥人（在經紀公司的經歷是他重視中小投資者的原因之一），當過美國證券交易所主席，還收購擁有過一家報社。

　　第28任主席克里斯托夫·考克斯（2005/8/3-2009/1/20），1977年同時獲得哈佛商學院的MBA學位和法律博士學位，當過法官和律師，總統高級律師助理，在眾議院17年間，是多個眾議院委員會的主任。他比較悲摧的是遇上了金融危機。他辭職的時候，據媒體報導稱，他在位的3年多時間裡，SEC因未能及時發現麥道夫騙局，貝爾斯登和雷曼兄弟破產等事件而被指責，國會議員、投資者和檢察長批評考克斯缺乏積極進取精神並且對華爾街銀行過於順從。為應對危機，SEC也動用過非常手段。2008年9月15日雷曼申請破產，9月17日政府宣布接管AIG，9月17日，SEC發布禁止裸賣空通告，明確禁止在沒有持有股票或融券的情況下進行賣空。9月18日收市後，SEC發布了一條驚人通告：停止797隻金融股的賣空，為期10天。所有機構投資者必須每天匯報做空頭寸，嚴查操縱市場行為。這一舉措遭到批評（但對緩和市場恐慌下跌起到一定作用），考克斯表示“證監會將全力使用武器柯瑞任何一種武器，來打擊市場操縱行為，因為這影響到證券市場和投資者的利益。”

　　不過SEC網站上列的他的簡歷，仍是充分肯定了他的功勞：考克斯將證券法律的有力執行（vigorous enforcement）作為SEC的首要任務，對很多市場操縱行為提起了開拓性的案件（ground breaking cases），包括對衝基金的內部交易、股票期權倒填日期、針對老人的欺詐、市場債券欺詐、網絡證券欺詐等。他在一個全球資本市場更緊密聯繫的時代承擔了國際合作長官者的責任。他將SEC規定的資訊披露體系從靜止的、基於表格的轉變為基於互動數據的，給予投資者關於公司、共同基金和各類投資品品質更好的資訊。而且，出於對個人投資者的需要的重視，考克斯再次激發（reinvigorated）SEC以平實的語言向投資者提供重要資訊。

　　第29任主席瑪麗·夏皮羅（2009/1/27-2012/12/24）是SEC歷史上第一位女主席（從她開始連續三任都是女主席），還是先後擔任過美國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CFTC）和SEC這兩個監管機構主席的第一人。她1980年獲喬治華盛頓大學法律博士，1996年加入美國證券商協會（NASD）。2007年NASD與紐約證券交易所會員監管、執行和仲裁的部門合並成美國金融業監管局（FINRA：Financial Industry Regulatory Authority，美國最大的非政府的證券業自律監管機構），她任FINRA的CEO。2009年臨危受命接任SEC主席。

　　在她任期內，SEC開展了創紀錄的執法行動，追擊幾十個和金融危機有關的個人和公司，對金融機構開出了史上最高罰單，推出一系列加強股市結構的彈性、降低發生“閃崩”可能性的措施，進行了一系統重建以在投資者保護方面更加有效，是SEC歷史上規則制定最繁忙的時期之一。由於多德-弗蘭克法案等金融改革立法的規定，SEC對衍生品、對衝基金和評級機構負有了更大的監管責任。成績顯著，也使她感到身心俱疲，不堪負荷，任期未滿就主動辭職。2018年10月加入彭博任副董事長。

　　第30任主席艾麗絲·B·沃爾特（2012/12/25-2013/4/9）獲得耶魯大學數學系學士學位和哈佛大學法學院法律博士學位。和夏皮羅類似，她也曾在NASD和FINRA工作。

　　第31任主席瑪麗·喬·懷特（2013/4/10-2017/1/20）1971年獲心理學碩士，1974年獲哥倫比亞大學法律博士，曾擔任紐約南區檢察官長達10年時間（1993-2002），主要負責起訴複雜的證券和金融機構欺詐和恐怖主義案件，後加入紐約律師事務所Debevoise&Plimpton任合夥人。她還曾擔任納斯達克證券交易所的董事。

　　中美的證監會主席，經歷背景、選任標準大不一樣。美國似乎沒有來自銀行業的證交會主席（我沒有查找所有證交會主席簡歷），而中國則多來自銀行業，剛剛湊齊了四大行董事長。雖然都是金融業，但直接融資和間接融資確實差異很大。好在現代商業銀行通過投行、資管業務也參與資本市場，銀行業高管對資本市場也不缺乏深刻理解。中國的證券市場能否搞好，證監會主席的經歷背景可能也不是那麽重要。

　　祝願易主席能推動變革，使中國股市發展更好。

　　(本文作者介紹：中國郵政儲蓄銀行戰略發展部總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