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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納羅維茨回顧展:歷史讓我徹夜無眠

阿彌

David Wojnarowicz with Tom Warren,Self-Portrait of David Wojnarowicz, 1983–84.

Photograph by Ron Amstutz.

惠特尼美術館的大衛·沃納羅維茨(David Wojnarowicz)回顧展是以他的一張個人肖像開始的。

這張肖像是一個媒介綜合體。畫面最原初的部分,是藝術家本人的攝影肖像,年輕的藝術家(沃納羅維茨從來都沒有老去過,他在37歲死於艾滋病)略帶憂鬱的神色望向觀眾,手裡夾著一截燃燒過半的香煙。他身體的左側,是用丙烯畫下的火焰的形狀,細碎的顏色斑點似乎昭示著火焰熊熊的狀態。他的右臉被一份殘缺的世界地圖覆蓋,這疤痕一樣的肌膚一直延續到他的脖子和胸膛。在他的右胳膊上,是一個地球的標誌,和幾個代表不同地區時間的時鐘。而旁邊奔跑的小人兒,來自他早期的印刷作品。

此次回顧展的名稱以沃納羅維茨1986年的作品《History Keeps Me Awake at Night》命名。

Private Collection

這個開場白是沃納羅維茨一生藝術實踐的縮影。具有多元性的不光是他的藝術,還有他的個人身份:他集作家、畫家、攝影師、電影製作人、裝置和行為藝術家的角色於一身。從小以一個社會邊緣人的身份生存,他的生活幾乎沒有快樂可言,憂鬱已經滲透到他的靈魂之中。他曾說過:“地獄真實存在,而天堂不過是在你的想象之中。”不過,對此,他並不認命,他的一生都在和這個“前虛構世界”(pre-invented world,沃納羅維茨對這個光怪陸離世界的稱呼)抗爭,如同一團火焰一樣。

沃納羅維茨1954年出生於美國新澤西,父親是一個嗜酒成性的虐待狂。他在少年時從家裡逃走,流落在紐約街頭,並短暫地做過性工作者(服務的對象為男性)。雖然只是上過一段時間的藝術高中,這卻對他造成了很大的影響。後來,沃納羅維茨定居於紐約東村,成為組成東村藝術盛景的一員。當時活躍的藝術家還包括基思·哈林、南·高丁、讓-米歇爾·巴斯奎特和彼得·胡加(Peter Hujar)。其中,他和年長20歲的彼得·胡加保持過一段時間的同性戀人關係,不過,在隨後的日子裡,胡加更多地是以人生導師的身份與他相處。也是在1981年遇見胡加之後,沃納羅維茨才決定成為藝術家。

David Wojnarowicz,Untitled (Two Heads), 1984.

Image courtesy the Fales Library and Special Collections, New York University.

雖然沃納羅維茨的創作十分多樣,但其主題的重大變化,都和胡加有著重要的關係。在認識胡加之前,他主要進行詩歌、音樂和一些其他的自發性創作(他曾在一個名為3 Teens Kill 4的樂隊演出);認識胡加之後,他開始進行較為專業的繪畫學習和探索,從絲網印刷到手繪,並頗具天賦;胡加在1987年死於艾滋病,這給沃納羅維茨造成了很大的打擊,而他也明白,自己將來也會遭受同樣的命運。果然,在來年,他也被診斷患有艾滋病。在生命的最後幾年裡,他一直在與政府與大眾對艾滋病患者的歧視抗爭著,直到生命的結束。

David Wojnarowicz,Arthur Rimbaud in New York, 1978–79 (printed 1990).

Courtesy P.P.O.W, New York

David Wojnarowicz,Arthur Rimbaud in New York, 1978–79 (printed 1990).

Private Collection

本次回顧展是從1970年代開始的。在1970年代末,沃納羅維茨沉迷於文學與詩歌。他閱讀傑克?凱魯亞克(Jack Kerouac)和讓?熱內(Jean Genet),最愛的是法國詩人亞瑟·蘭波。他熱愛蘭波毫不妥協的叛逆,以及他毫不掩飾自己同志身份的態度(巧合的是,二人也都是在37歲的黃金年齡去世)。1978-1979年,沃納羅維茨拍攝了照片系列《亞瑟·蘭波在紐約》(Arthur Rimbaud in New York)——他的三個朋友戴著以蘭波的照片做的面具,出現在紐約的大街小巷。這是一份對流離失所狀態的聲明,也是對日常平庸的反抗。蘭波曾經說過:“我是另一個人。”(I is another.)沃納羅維茨也一直將自己當成局外人。在他去世前不久,他還寫下“我確信我來自另外一個星球”的句子。

讓朋友將蘭波的照片貼在臉上行走,是沃納羅維茨紀念蘭波的一種方式。後來,深受沃納羅維茨影響的藝術家艾米麗·羅伊斯頓(Emily Roysdon)也以同樣的方式,對沃納羅維茨進行了致敬。

David Wojnarowicz, Earth, 1987

CreditThe Museum of Modern Art, New York

David Wojnarowicz, Wind, 1987

The Second Ward Foundation

沃納羅維茨在繪畫上的天賦可以從其1987年的四重奏作品《土》《風》《火》和《水》中看到。對這一相當傳統的繪畫主題的描繪,是沃納羅維茨表達對世上所有所知物理解的方式。在《土》中,藝術家不僅表現了“土”(earth)的同名物“地球”,還表現了生活在土壤中的動物,以及人類對土地的改造和破壞;在《風》中,圖解式的構圖內最明顯的是受到龍卷風破壞的家園;在《火》中,畫面的四部分都表現了一觸即發的狀態;而在《水》中,一條船在大海中航行,其他的太空被黑白的拚貼式影像佔滿。

David Wojnarowicz, Fire, 1987

The Museum of Modern Art, New York

David Wojnarowicz, Fire, 1987

The Museum of Modern Art, New York

認識胡加之後,他便常常出現在沃納羅維茨的創作之中。《做夢的彼得·胡加》(Peter Hujar Dreaming)創作於1982年。沃納羅維茨先是拍攝了一張胡加躺在地板上的照片,再將之印刷到畫面之上。畫面中的胡加面無表情,但飛升於太空之上的色情內容暗示了他正處於一場春夢之中。另外一件有關胡加的作品表現了胡加的死亡時刻。在胡加去世時,沃納羅維茨拍下了他的頭、手和腳。他將這些照片置於《無題(胡加死時)》(Untitled/Hujar Dead, 1988–89)的最底層,上面覆蓋著印刷文字,畫面的邊框是美元紙幣和遊動的精子等具有象徵意義的圖案。

David Wojnarowicz,Untitled (Hujar Dead), 1988–89.

Image courtesy the Estate of David Wojnarowicz and P.P.O.W, New York.

畫面上的文字內容控訴了美國政府對艾滋病人和同志的歧視言論,以及沃納羅維茨對此感到的憤怒和絕望:

醫療官員在國家電視台上說到:“如果我要在健康上花費一美元,我會將它花在嬰兒或者無辜的病人身上——而不是艾滋病人身上。”……

德克薩斯的州長說:“如果你想控制艾滋病,就得槍殺酷兒群體。”他的新聞秘書後來說他不過是在開玩笑,並不知道麥克風開著。並且,他們根本不會覺得這會對他的連任造成影響。我每天早上醒來,每天早上在這個叫做“美國”的殺人機器中醒來。……

在美國這片國土上,當有人因殺人而被帶到法庭上時,他只要說,被殺的人是一個酷兒(queer),而他想要摸你,那法庭就會將殺人者釋放。……

在此刻,連接我內心世界和外部世界的細線正在熔斷,我這個37英尺高,1172磅重的靈魂壓縮在6英尺長的身體裡,所有我能感受到的就是壓力,而我需要釋放。

1990年,沃納羅維茨罕見地畫了一幅花卉靜物畫。對他來說,畫靜物總是很困難:“我總是認為坐下來畫花卉是一件奢侈的事情,當我身邊發生了那麽多事情的時候。”不過,他後來明白,花卉並不僅僅是花瓣和花莖,它還跟很多其他的東西相聯繫。所以它開始在畫面上使用文字。他希望觀眾在觀看這幅畫時,首先看到的是美麗的花,但越走越近時,畫面中的其他細節能夠揭示出其他有關的真相,那些有關戰爭、死亡、疾病、夢想的真相。

David Wojnarowicz,Americans Can’t Deal with Death, 1990.

Image courtesy the Estate of David Wojnarowicz and P.P.O.W, New York.

在沃納羅維茨生命的最後幾年,他創作了很多綜合了影像和文字的作品。在筆者看來,《將來有一天,這個孩子……》(One Day This Kid...)最令人動容。畫面中的少年沃納羅維茨笑得很坦然。而旁邊的文字則昭示著他在短暫一生中經歷的密集的苦難。

“有一天,政客們將會制定限制這個孩子的法律。”

“這個孩子將會在政府侵犯他的隱私的時候喪失憲法權利。”

“他將會失去家園、公民權利,和一切能夠被感知的自由。”

David Wojnarowicz,Untitled (One Day This Kid . . .), 1990–91.

? Whitney Museum of American Art, New York

在展覽最後的展廳內,有一張沃納羅維茨的肖像攝影。1990年,在被診斷感染艾滋病病毒的兩年之後,沃納羅維茨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於是計劃著最後一次離開紐約的旅行。他和攝影師馬裡恩·斯克馬(Marion Scemama)一起前往美國西南部。在駕車穿過死亡谷(Death Valley)時,他讓攝影師為其拍攝肖像。沃納羅維茨在地上挖了一個洞,將自己埋在了泥土裡。畫面中的藝術家表情痛苦,他將要死亡,卻又渴望著生存。

David Wojnarowicz,Untitled (Face in Dirt), 1991.

Private Collection

這個世界不曾善待他,然而他卻留給了這個世界震人心魄的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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