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阿姨因何貧血

這是 達醫曉護 的第 1652 篇文章

一

周阿姨今年已經快70歲了，應該說也是個標準的老年人了。不過，周阿姨不服老。她說社區裡八、九十歲的老人多著哩，跟他們比起來她只是個小妹妹，自己好手好腳、上下無牽掛，能夠為這些老大哥、老大姐們做點事很開心。

周阿姨祖籍浙江紹興，據說亦是魯迅先生同族，而且輩份不低，人很精神亦甚幹練，頭髮略見花白，多穿一身灰藍色人民裝，講起話來「括辣爽粹」。退休前在一家國企工會工作。工會乾部做的就是關心人的工作，看望生病的職工啦、幫助困難職工申請個補助啦、小孩入托啦、老人病故啦、大齡未婚啦等等之事她全管，別的不說，光是經她介紹成親的本廠職工就有十幾對……

周阿姨的先生是位工程師，技術精良，並有高級職稱，兩人育有一女，財經大學金融專業畢業，即在同城一家銀行工作，女婿亦是銀行職工，有一外孫已讀初中。周阿姨退休之後在家無所事事，甚感失落，隻把心思全放在照顧先生的飲食起居上，可惜沒兩年，也隻長她兩歲的先生行將退休之時，卻因心梗離世。周阿姨陷入巨大悲痛之中，幸得女兒、女婿時時安慰，大約過了大半年的光景心境方才逐步好轉。

先生因心肌梗死過世，周阿姨過去也常跑醫院看望病人，因此知道這心肌梗死是因動脈硬化引起，而動脈硬化則是因攝入脂肪飲食過多的緣故。所以先生過世後，心中甚是懊悔，覺得沒有把先生的飲食照顧好，吃得還是「太油」了。如今一人生活，於炊事方面本已無多興趣，又因聽得傳言說素食之種種好處者，周阿姨乃決定不再吃葷菜，每天隻吃一種蔬菜，而且盡量少放油，女兒曾經勸過幾次，奈何周阿姨執意堅持素食，有友好鄰裡注意到，隻道是她信了佛教。

周阿姨本是個熱心助人的人，從悲傷中解脫出來之後，便積極參與一些社區的公益活動，治安聯防、交通安全、垃圾分類、糾紛調解都可看到周阿姨的身影，周阿姨也覺得參加社區公益活動使得她的生活過得豐富多彩起來。

一次社區裡一位80多歲的獨居老人在家跌倒，無法自救，也無人知曉，直到第二天她女兒過來才發現，送到了醫院，說是股骨頸骨折，做了手術。這事讓周阿姨覺得裡弄便是小社會，要做的事很多，但是關心老人、特別是那些高齡獨居的老人的事刻不容緩。在裡弄居民委員會的支持下，她和另兩位志願者，組織了「敬老小組」，專門做關心老人的事：比如對70歲以上的獨居老人每天都打電話問候、對活動不便的老人安排送菜上門、聯繫志願者幫助打掃衛生、對行動不便的患病老人幫助聯繫社區醫生上門服務等等。老人們都說好，只是辛苦了周阿姨。

年底周阿姨被評為「敬老先進工作者」。區裡的一張報紙還做了報導。

二

這一陣子熟悉周阿姨的人都說周阿姨面色不好，勸她多休息。

周阿姨只是覺得容易疲倦，別的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好，並不介意。

說她面色不好的人多了，周阿姨自己對著鏡子看看，似乎面色確實是蒼白了些，轉而一想：自己也快70歲了，那能和年輕時候比呢？

這天周阿姨帶了兩個年輕的志願者去為一位90多歲的獨居老人打掃衛生，年輕的同志不要她動手，但周阿姨那裡肯閑著，又掃地又抹灰，忽然覺得眼前一黑，竟差點跌倒，同去的青年一把扶住，把她送回了家。

不一會，居委主任來探望了，下了個命令：暫停周阿姨在敬老小組的工作，一定要去看病。又過了一會兒，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的吳醫生也來了，聽了心臟、量了血壓到也還好，說是貧血明顯，應該到區醫院血液科去檢查、檢查。吳醫生並幫助聯繫了血液病科的鄭副主任醫師。

鄭副主任醫師年紀約50開外，態度甚是和藹。診察的結果確認是貧血，又做了相關的化驗檢查，化驗檢查的結果進一步認定是「缺鐵性貧血」。鄭副主任醫師到也仔細，問起了周阿姨飲食的情況，周阿姨告以堅持素食已經數年，目的是聽說素食可以「防止動脈硬化」。鄭副主任醫師覺得這便是貧血的原因，勸周阿姨道：

「我們也贊成多吃些蔬菜，但是從營養學的角度看，人也需要吃些動物性食品，純粹的素食中往往缺乏維生素B12等造血原料，即以鐵來說也是在紅肉、肝臟等動物性食品中含量豐富，你現在查出是缺鐵性貧血，我們可以給你開些補鐵的葯吃，但你也應該調整一下你的飲食結構。至於預防動脈粥樣硬化、是應該控制過多的脂肪攝入，並不是不能吃些葷菜。」

周阿姨聽了鄭醫師的話有些將信將疑，心想怎麼好多人都說素食好、還「環保」呢？周阿姨看了看手中的化檢單，看見糞便隱血試驗有一個「十」號，她知道「十」號便是不好的意思，便問道：

「請問醫生，這加號要緊嗎？」

「這叫隱血試驗陽性，一個加號問題不大，吃了肉類食品便會如此。」

「醫生，我不吃葷菜的。」

「吃了大量的蔬菜，裡面的維生素C也會造成假陽性的。這樣吧，給你再開三次化驗單，如果每次都陽性，要再進一步檢查。」

這醫生說得也不錯，多查幾次若皆陽性需要進一步檢查。

鄭副主任醫師給周阿姨開了鐵劑及維生素C等葯，又不忘叮囑：不能隻吃蔬菜不吃葷菜啊。

周阿姨回家服藥，又略微吃了點茭白炒肉絲之類的葷菜。至於再送糞便化驗的事，也就算了。周阿姨在家閑不住，又要去敬老小組關心老人，但小組裡的其他成員不讓她做其他的事，隻讓她每天打打電話問候一些獨居的老人，電話那頭有時到是也勸她：

「周阿姨，你也年紀不小了，也要多保重啊。」

周阿姨聽了很是暖心。

不過個把月葯吃下來似乎並無多少效果，而且有時似乎肚子還有點隱隱的疼痛，大便次數也略多一些。周阿姨想自己吃了幾年素食，看來這肚子已經不適應吃葷菜了，於是仍舊改回來隻吃蔬菜。周阿姨吃藥不見效果，便有人勸她不妨吃中藥調理。周阿姨以為甚是，既然西藥無效，自當改服中藥。於是便在區醫院裡掛了中醫專家的號，中醫專家姓王，是位年近60的女主任醫師，據說出身醫學世家，戴副金絲邊眼鏡，面色滋潤，身邊還圍著幾個抄方的學生。知道周阿姨己經西醫確診為缺鐵性貧血，把脈、診舌之後王主任對身邊的學生說道：

「這病人面色少華，是一位貧血的病人，一望便知。西醫做了許多檢查，查出是缺鐵性貧血，既然是缺鐵性貧血，那麼投用鐵劑為何還不見效呢？在我們中醫看來，這病人不僅僅是血虛的問題、這病人體乏無力，呈氣血兩虧之像，只顧著補血、不去補氣怎麼能見效？病人還說腹部不適，有輕瀉，這是脾虛泄瀉，脾怎麼虛的？氣虛啊，氣不足以推動脾的運化功能，還能不瀉嗎？所以治療便要從氣血兩方面入手，可以化用八珍湯、補中益氣湯。」

主任醫師說得頭頭是道，學生們忙著記錄。周阿姨雖然聽不太懂，但確信是遇到了好醫生，便不多問，拿了處方連聲稱謝，回家虔誠服藥。

服完再續，如是者又月余，面色依然少華，泄瀉似更明顯。

三

母親生病，女兒常回家探望，知己在血液科檢查、知己查明為缺鐵性貧血、知己服用鐵劑、知已又看中醫，也就罷了，但終不見效，這讓女兒甚是不安。說與丈夫聽，其夫是某銀行分理處主任，聽罷甚是警覺，說其行中曾有一職員便因貧血就醫最終診為腸癌，當然那病人還有腹痛、腹瀉的癥狀。女兒聽罷更加不安，於是立即打電話去問她媽究竟有無腹痛、腹瀉？答曰：有是有的，但不嚴重，沒關係的。電話這頭女兒聞言幾乎要哭了出來：完了、是腸癌！

第二天女兒、女婿請了假，把周阿姨帶到市立醫院，費了一陣子事掛上了腫瘤專家的號。專家是位50多歲的馮教授，說話不多，但問病仔細，查閱了在區醫院中西的診療記錄，並檢查了病人，還做了直腸檢查，又開了驗血、超聲波、胸部攝片等檢查，並要求連續送三次糞便檢查。

周阿姨檢查結果3次糞便隱血試驗皆陽性，複診時教授說：看來很可能這便是貧血的原因、即腸道不斷地有少量的出血，這個出血不止住，隻吃補血的葯有什麼用呢？那麼腸道為什麼會出血呢？從化驗的指標來看，這個叫癌胚抗原（CEA）的指標高出許多，應作腸鏡檢查明確診斷。

「醫生，我生腸癌了是吧」周阿姨快人快語：「醫生，你說好了，我不怕。」

「還是做了腸鏡檢查再說吧。」馮教授的回答很是嚴謹。

腸鏡檢查的結果是在升結腸部位發現一個腫瘤，表面有小潰瘍滲血，病理切片檢查的結果是「腺癌二級」。至此診斷明確，肝臟超聲與胸部攝片未見有癌轉移，於是馮教授安排入院手術治療。

手術過程順利。術後的病理檢查未見淋巴結轉移，病房裡的醫生們認為周阿姨的病雖因種種因素延誤了一段時間，但幸而尚未發生轉移，這次手術也很可能就此解決了問題。

一天女兒前來探望，與病房負責周阿姨治療的陳醫師聊起她母親的病況。問道：

「明明是腸癌，區醫院血液科怎麼診斷『缺鐵性貧血』？這不是誤診嗎？」這是她女兒一直耿耿於懷之事。

「就貧血而言，你母親所患確實是缺鐵性貧血。」

「她生了兩個病？」

「這兩個病有關聯：血液裡的紅細胞即紅血球、其中血紅蛋白中含有的鐵在紅細胞新陳代謝時是反覆利用的，也就是老的紅細胞衰亡後，它所含的鐵又為新生的紅細胞所利用，所以若是有大量的或是不斷有少量的血液流出體外，損失了鐵，便會發生缺鐵性貧血。你母親的缺鐵的原因看來即在於此。」陳醫師說

「當時耍要追查缺鐵的原因就好了。」

「是的，應該多次做糞便的隱血試驗檢查。」

「哦，區醫院醫生是讓查的，我媽沒去查。」

「為什麼呢？她不是還有些腹痛、腹瀉的癥狀嗎？」

「唉，她腹痛、腹瀉的癥狀，不很明顯，沒十分介意。」

「這是右半結腸癌的特點。」

「什麼叫『右半結腸癌』？」

「這是個學術問題，簡單跟你說說吧：人的結腸起於右下腹部的盲腸，在腹部右側上行到右上腹部，這一段結腸叫升結腸，然後轉向左上腹部到達脾臟的下方，這一段叫橫結腸，然後在腹部左側向下行到左下腹部接上乙狀結腸，這一段叫降結腸，乙狀結腸進入骨盆腔通向直腸直到肛門」。說著、說著陳醫師還用手在自己腹部自右下而右上、左上而左下劃了半圈比劃著。「我們把升結腸、橫結腸叫右半結腸，降結腸、乙狀結腸叫左半結腸，它們的胚胎起源不同，其中的寄生的細菌種類和數量也不同，甚至癌基因、抑癌基因也不盡相同。」

「食物經小腸消化吸收後成為糊狀的食糜進入結腸，繼續消化吸收，隨著水分的逐步吸收這些食物殘渣逐步成為成形的糞便。若腸道裡生了腫瘤，早期時以出血為主要癥狀，若出血不多，又混在糞便之中，肉眼便看不出，只有做糞便隱血試驗才能查出。腸癌可以有腹痛、腹瀉或便秘的癥狀，這癥狀與腸內容物對病變部位的腸道形成的刺激有關。右半結腸中的食糜為糊狀、刺激較小，左半結腸中糞便逐步成形、故刺激較大，因此右半傳腸癌早期腹痛、酸腹瀉的癥狀可能便不明顯，容易被病人疏忽。」陳醫師雖說簡單的說一下，但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哦，謝謝醫生，明白了、明白了，我媽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這右半結腸癌在老年女性中較多，尤其應該提高警惕，若是有不明原因的貧血就更應該注意了」。

「怎麼注意呢？」

「做糞便隱血檢查啊，若多數陽性便應該考慮作腸鏡檢查。」

「唉，是的、是的。謝謝你，陳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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