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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苔花》,幽豔女子與花裡神仙袁枚

一生的許多時候,與女人、與青樓、與遊冶、與豔詩密不可分的袁枚,之前大名爆棚,在情在理。但不知社會哪根弦錯亂了一下,因一首不見經傳的小詩,竟然讓寫豔詩的袁枚,在當代主流媒質上躥紅。這首小詩四句二十字:

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

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

這詩躥紅,不知是否看出它有些勵志的意味,或者有些不服卑微的意味,抑或還有邈視權貴的意味。但是,如果接照近現代植物學觀念來看,這首詩的喻體是不成立的。也就是說,苔是沒有花或不開花的。苔蘚植物,孢子繁殖,無花,無種。所以“苔花”根本不存在。因此,詩人的喻體也是不存在的。當然,詩人是可以亂說亂寫的。這也是詩人有別於植物學家的天性(不過,《詩經》裡提及的眾多花草,後人似乎就從來沒有說過它們用錯)。放過袁大詩人和今人引用這詩裡的植物學錯誤,回到現場,看看詩人是否有與躥紅小詩所寫的那種勵志。

袁枚(1716-1797),字子才,世稱隨園先生,晚年自號倉山居士、隨園老人,乾嘉主要是乾隆時期的文壇領袖、詩壇盟主。一生著述極豐,而且可以在帝王的關注之外存活。存世有《小倉山房詩集》、《子不語》、《隨園詩話》、《隨園食單》等,尤以《隨園詩話》享有盛名。袁枚,不重禮教,提倡性靈,引《莊子》“忘足,履之適也”得“忘韻,詩之適也”,其詩其文開中國文學某一派別即“性靈派”的先河。此公短暫入仕後,便終身在金陵小倉山築農莊別墅“隨園”,恬淡自居,廣收弟子。而且廣收女弟子。這在一個重禮教的乾隆時期,雖還算不得大逆不道,但也為當時學子仕子們所不齒。袁枚倒無所謂,反正袁枚有錢,或者更有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達官貴胄棒袁大詩人的香腳。在《隨園詩話》、《小倉山房詩集》等裡,便有大量的詩人與女性交集的詩與故事。

給女性寫詩題扇是袁枚詩/酒/色中的重要功課。乾隆四十年二月,袁枚時虛歲六十,因避生日叨嘮,袁枚便至蘇州遊冶。舊識女校書任氏前來索詩。袁枚慨而應允:

隔年相見倍關情,樓上金燈樓下箏。

難得相逢好時節,再遲三日是清明。

又題:

小市長陵路狹斜,當簷一樹碧桃花。

果然六十非虛度,半醉天台玉女家。

袁枚歡笑,任校書更歡喜得不得了。一時興致,便把胞妹四妹介紹給袁枚。任四小妹也乘機揩油,立馬向袁枚索詩。袁枚同樣興致地題寫道:

玉立長身窈窕姿,相逢從此惹相思。

雲翅更比雲英弱,知是瑤台第四枝。

接著又寫:

若非月姐通消息,爭得玄霜見少君。

一樣珍珠兩行字,替他題上藕絲裙。

無論贈舊雨還是送新識,袁枚四詩,這得叫“風流”或者稱作“超逸”。因為,一抹多這般正經那般道統,今天顯然不會用這般的語言來表揚袁枚的(在一家獨大的媒體上,那些個背詩者,或解詩者,正經八百地表揚袁枚,真的,出乎意料)。試想,一個六十歲的老頭,還如此的不正經、如此的打情罵俏,完全一副老騷客的樣子!對於袁枚來說,不正經不要臉的何止這樁。據《隨園詩話》卷八記。一次,袁枚泛舟橫塘(即今南京秦淮河一段)。有位唱“踏搖娘”(一民間曲藝)的女藝人蕊仙。身材姣好,不過隻與袁枚諸詩友酒友或嫖友,隔窗而唱,就是不肯進袁枚的船艙裡陪唱,即不肯與袁枚一起吃“花酒”(袁枚稱“侍酒”)。與袁枚共遊的朋友,想用重賞“買唱”,希望蕊仙能來這壁船艙裡,蕊仙則婉拒。直到月出,蕊仙覺得頭牌橫塘藝人的譜,擺得差不多了,這才持扇求詩。袁枚呢,也沒覺得先前就丟了面子。寫就寫吧,為一求字的豔豔女子寫詩,本就一樁風雅之事,何樂而不為呢。哪像後來那些裝神弄鬼的正經人,當面高大上,背後低俗粗。袁枚題詩四句:

橫塘宵泛酒如淮,十時桃花四面開。

隻恨錦帆竿上月,夜深不肯下艙來。

詩一寫,結局十分的完美。袁枚寫道:“蕊仙一笑進艙”。

看來,蕊珠這般的藝人(或藝伎),錢,有些俗了,要的是才情。袁枚的“騷詩”,或許比銀兩更管用。寫“隻恨錦帆竿上月,夜深不肯下艙來”的袁枚,與寫苔花的袁枚,判若兩人。“十時桃花四面開”,更與苔花開與不開相去甚遠的甚遠!

袁枚記錄在案的女弟子,大約二十多位,其中三位最得袁枚賞識和厚意。一位叫嚴蕊珠,一位叫金纖纖(事實上,金纖纖並沒有真正成為入室弟子)、一位叫席佩蘭。蕊珠之雅博、纖纖之領解、佩蘭之獨領(為袁推為清季第一女子),是袁枚閨中三大知己的標識。三位紅粉與袁枚的故事,章章精彩。

蕊珠入小倉山隨園時,年十八歲。這時的隨園老人多大呢?蕊珠扶“白發飄蕭”的母親大人見袁枚時,蕊珠母親六十二歲。蕊珠母親見袁枚時,直呼伯父。袁枚大驚。蕊珠母親才說,我小時,伯父不但抱過我,還給我水果呢。袁枚問後才知道,當年作客蕊珠母親娘家時,蕊珠母親才四歲。而袁枚當時已經名滿江南。蕊珠母親稱袁枚為“伯父,自然,蕊珠便是孫女輩的了。

金纖纖一名,在袁枚著述中多次提及。蘇州金逸金纖纖,按袁枚所敘,“生而婀娜”,且“有天紹之容”,小有詩才,被吳門閨秀推為祭酒。不幸得很,紅顏往往薄命,紅顏大都薄命。纖纖病中托人語告袁枚:一是沒能最終成為袁枚入室弟子抱憾,二是先以先生亡而抱憾。如果“先生憐我,肯銘我墓,則我雖死猶不死也”。袁枚聽說後,大哭。後來給纖纖寫下銘文。雖說這銘文比不得袁枚《祭妹文》那般有名,但也是一番淒婉至極。銘文最後幾句是:“豈不知九州之一老兮,亦涕淚之琳浪。嗚呼!此睾如者乃其詩骨所藏兮,將見優曇花這開其上。而書帶草之護其旁兮。”

作為入室弟子席佩蘭,末入室弟子時,家人給袁枚佩蘭小照,屬袁枚題詩。袁枚卻極為犯難。袁枚在《隨園詩話補遺》裡寫道:

“佩蘭小照幽豔,余老矣,不敢落筆。”

竟然有不敢讓袁枚題詩的女子,竟然有不敢讓袁枚給女子題詩的時候。這也許是袁枚活至八十二歲高壽從來沒有過的吧。嗚呼哀哉!豔也、幽也、老也、少也、情也、性也、智也、靈也,這才是袁枚。這才是“通發性情”“南袁北紀(紀曉嵐)的袁枚。由此,想到袁枚兩閑印。那兩閑章,一曰“錢塘蘇小小是鄉親”;二曰“花裡神仙”。此時的“花裡神仙”,居然面對幽豔女子,不敢下筆。真是觸目驚心!即便再厲害的角色,也有怕懼、禁忌或者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和時辰。也是,誰能保證某名士、某大人或某神仙,一生風流如初、一生威猛如初、一生權柄如初呢!

或許,“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的作者本不是袁枚。寫幽豔詩,才是袁枚的王道。不過,書上有載,確為袁枚所寫,而且不止一首,另一首如下:

各有心情在,隨渠愛暖涼。青苔問紅葉,何物是斜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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