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不能讀懂鄭愁予，你也無法不為他著迷

節目預告

4 August 2018

8月4日（本周六）晚20:00的第二季最後一期《朗讀者》，將播出詩人鄭愁予、作家余華、導演賈樟柯、主持人白岩松、巴拉格宗村落築路人斯那定珠的朗讀，節目主題是【故鄉】。到時別忘看看哦~

我打江南走過

那等在季節裡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

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幃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鄭愁予《錯誤》

即使不能讀懂鄭愁予

你也無法不為他著迷

文 / 孫茜

第一次見到鄭愁予，是在2016年4月底的先鋒書店。那是南京最好的時節，暮春適逢豔陽，柳絮不飛，只有馥鬱芬芳。那個周末的傍晚，鄭愁予在一屋子讀者的翹首以待中如期而至。江蘇文藝社2016年3月出版了鄭愁予在大陸的第一部詩集《鄭愁予的詩：不惑年代選集》，成為這次相聚最美好的一個由頭。擠在人群中翹首望他，和很多人一樣不捨得坐下，只為離他更近一些，可以把他看得更細，聽得更清。83歲的他，清瘦矍鑠，戴鴨舌帽，黑框眼鏡，整潔的深色西裝露出襯衫硬挺的衣領，一絲不苟地打著領結，眼神沉穩。比起現代詩人，他的外貌更像英倫學者。時隔兩年多，我依然記得自己仿佛回到校園，聆聽一次精彩講課的畫面。他被讀者一層層圍在中間，從耄耋老人到懵懂少年，都安靜聆聽。他見台下聽得仔細，講得愈發起勁，一次次地起身，打著拍子，以字正腔圓的男中音抑揚頓挫地誦讀自己的詩，“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他在台上大聲讀，其他人在台下小聲和，一字一句早已刻在心間。鄭愁予的很多詩被譜成民謠悠揚傳唱。文字以外的韻味與情愫在歌聲裡唱進聽者心底。他就有這種魔力：你也許不能完全讀懂鄭愁予，但你無法不為他著迷。

最近一次見他時隔兩年多，依然在先鋒書店。盛夏如火的金陵，俄羅斯世界杯決賽之夜的傍晚。活動開始前兩個小時，書店活動區已經坐滿了手捧《鄭愁予的詩》的人，在悶熱的暑期，心無旁騖地讀著詩，靜候詩人。偌大的先鋒，仿佛定格成一間虔誠的詩歌自修室。路過，腳步不由得放輕，悶熱的空氣裡竟有種“蓮花初開”的味道。

先鋒書店是地下室改造，通風不好，加上人越聚越多，室溫已經高過了戶外的37度，讓人喘不過氣來。礙於室內條件，講台兩邊隻放了兩台聊勝於無的電扇，我們忐忑著八十大幾的鄭老如何能在這種惡劣的環境裡完成講座。

“告訴鄭老現場有紅酒，他會開心。”先頭部隊、台灣知名詩人顏艾琳小姐一邊抱怨著場內溫度太高一邊支招。她建議乾脆把鄭老的講座時間壓縮，越短越好。我們相視苦笑。

踏著整點，鄭老就這樣翩然而至。依然鴨舌帽，西裝革履。他來到台上為他安排的座位邊，並不立即入座，而向大家鞠躬致意。他笑說，“天這麽熱，有兩種辦法解熱。一是心定自然涼，二是脫下外套。”他脫去厚重西裝，入座，抿一口紅酒，開始講座，主題是“青青子衿”。他極其認真地準備了課件，講解“青”在漢字中的獨特用法

酷暑的周末傍晚，烏壓壓的人群在密不透風的書店裡一邊揮汗如雨，一邊聆聽一位老詩人講解漢字在詩歌中的用法。當鄭愁予的男中音條分縷析地解讀文字之美、詩歌之妙時，所有人被催眠般地沉醉其中。

輾轉海峽兩岸，漂泊南北半球，一直被冠以遊子、浪子之名，有人問他，餘光中的鄉愁是一枚郵票，您的鄉愁呢？他站起身，重新把背包背上，雙手熟練地握住兩邊的背帶，“我的鄉愁就在這個背包裡，走到哪我都背著它。”活動不僅沒有提前結束，反因讀者的熱情延長到了深夜。鄭老也興奮得像個活力無窮的孩子，沒顧得上晚餐的他，酷熱和饑餓都拋在一旁，眨巴著眼睛傾聽讀者的提問，再用加倍的熱情去一一回答。

這一晚，很多人無眠。有些是為了世界杯，另一些則是因為鄭愁予。

活動第二天，我們去酒店看望鄭老，想請他再為異地讀者們簽一些書。他精神飽滿地出現，照舊背著他的“鄉愁”。看見我們在桌面上攤開了一摞他的詩集，他說其實不喜歡一個人埋頭簽書，完全不如讀者手捧著書，待他簽完，滿意離去。

我們轉移話題地問鄭老，覺得自己的詩更像李白還是杜甫，他毫不猶豫地答: 杜甫。他是鄭成功的後人，從小在戰亂中隨母親顛沛流離，後來也從過軍，一路漂洋過海求學任教，對於古詩裡的“閨怨詩”最有感觸，這也是其成名作《錯誤》的緣起。他強調自己詩作的理性、知性，對意向的精確捕捉，對於漢字音與義多重性的拿捏與再造，每一個字、一個音的斟酌推敲，絕不是很多人評論的那樣僅為“柔美抒情”。

嗜酒這一點上，鄭老倒像極了李白。任何場合，有酒方可助興，但絕不至醉。講座如此，閑談亦然。但凡鄭老稍露倦意，同行的顏艾琳小姐便取出備好的威士忌，他接過酒杯優雅輕抿一口，聲音愈發磁性，筆下的字也愈加靈動起來。

《鄭愁予的詩》

作者：鄭愁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