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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策》:超越國界的計謀全書

中國古代歷史上有許多亂世,但沒有任何一段亂世像戰國那麽長,也沒有任何一段亂世像戰國那樣將政治機會向廣大眾人開放,更沒有任何一段亂世在語言與文字的表達上,有如此驚人的變化、發展。

《戰國策》記錄了這樣一個混亂的時代,記錄了只有這個時代才有可能發生的極端事例。書中的主角,不是國與國君,也不是歷史變化發展,而是縱橫策士。

《戰國策》保留了當時有名的縱橫家的言談、行為,凸顯在那個時代,這些人曾經如此有勢力、如此重要。

縱橫術士全記錄

《戰國策》是一部來歷不明的書。書中記錄的是發生在戰國時期的事,然而此書流傳的版本,頂多只能溯至西漢的劉向。

劉向在公元前1世紀末校錄《戰國策》後,寫了一篇序,那其實就是他將校好的書呈給皇帝,附帶的奏議說明。序中說:“所校中《戰國策》書,中書余卷錯亂相糅莒。又有國別者八篇,少不足。臣向因國別者略以時次之,分別不以序者以相補,除複重得三十三篇……臣向以為戰國時遊士輔所用之國,為之策謀,宜為《戰國策》。”

這段話是說,劉向在漢代皇室藏書之處(“中書”),找到了好幾個版本,內容大致相同,卻有許多不同的書名的書,他費了大功夫,將這些不同版本內容按照國別編輯,同一個國內發生的,再大略依所記錄的事情發生先後排列次序,訂為三十三篇,並將之重新命名為《戰國策》。

取名《戰國策》,牽涉到劉向對這些文章性質的判斷。他認為這本書主要記錄的是戰國遊士獲得國君任用時,所給予的策略謀劃,因而采納了原有的“國策”,再針對其特定時代,增一字成《戰國策》。劉向的序接著清楚描述《戰國策》的時代範圍:“其事繼春秋以後,訖楚漢之起,二百四十五年間之事。”劉向所說的這個範圍,跨到秦統一之後,然而考察現有版本,書中記錄的幾乎都是秦滅六國之前的事,符合一般認定的戰國時代。

《漢書·藝文誌》將《戰國策》列入“史部”,然而宋代晁公武《郡齋讀書志》,改將《戰國策》放到“子部縱橫家”類別裡。《郡齋讀書志》是現存最早的中國私家藏書目錄,將所收藏之書依照經、史、子、集的方式,予以分類排列。宋代以下,對於《戰國策》究竟應該當作史書,還是當作縱橫家言論記錄的“子書”來看待,有許多討論。

我們今天不需計較堅持要在史、子兩部中找出一個固定分類答案,不過值得思考、理解的是《郡齋讀書志》為何要改變傳統分類習慣,將《戰國策》挪入子部?

其中一個理由是《戰國策》的體例,顯然不是為了讓讀者能明了、掌握歷史變化而設計的。

劉向編校整理之後,《戰國策》基本上以國別分篇,再在每一篇中大致按事件發生先後順序排列。

然而一來絕大部分的史事牽涉到不只一國,國與國的篇章無法容易地聯繫在一起;二來對於這件事和那件事之間的因果關係,乃至於一國之中比較長遠的歷史發展脈絡,書中全無關照、全無整理。

對照看《戰國策》和《史記》“世家”中對於東周各國歷史傳承變化的描述,就能得到清楚的印象,《史記》是為理解歷史服務的史書,《戰國策》不是。

那《戰國策》是什麽?形式上,《戰國策》是戰國中紛紜事件的片段記錄;內容精神上,《戰國策》選擇記錄的,不見得是對某國有重大變化意義的事件,而是縱橫策士對各國政治、軍事的遊說、影響。

在這一點上,《郡齋讀書志》是對的。《戰國策》的主角,不是國與國君,不是歷史變化發展,而是縱橫策士。這些人在那個亂世,曾經如此有勢力、如此重要。

特殊時代的特殊夢想

戰國遊士、謀士,既是封建身份製崩壞的象徵,也是封建身份製瓦解的產物。不具備士以上貴族身份的人,在孔子之後,有了受教育的機會,能夠學得一身理解、乾預國政的本事。不具備大夫以上貴族身份的人,也都能見到國君,提供給國君意見,進而獲得最高的職位。

遊士、謀士經歷,彰顯了從春秋到戰國,社會上翻天覆地的變化。這個時候,一個聰明、有能力、口才好的人,在短短一生中,就有機會戲劇性地從一介平民翻轉佔有國內最高的相位。甚至還有更誇張、更不可思議的,像蘇秦,竟然還能佩帶不只一國的相印,得到了過去卿、大夫貴族成員都到達不了的高位。

戰國縱橫家的最高目標,就是封相。他們唯一突破不了的,是依然按照血緣傳承的國君地位,所以就追求爬到一國之中僅次於國君的最高地位。蘇秦可以在不只一個國封相,也就說明了這樣的政治野心,不受國界限制。出生在這國,很容易就可以到其他國去追求封相的夢想,是這個時代給予一般人的另外一項特殊機會、特殊自由。

《戰國策》記錄了這樣一個混亂的時代,記錄了只有這個時代才有可能發生的極端事例。《戰國策》提供的不是戰國時代的全貌,我們不能將《戰國策》內容設想為當時各國政治的常態,但《戰國策》具體且凸出地表現了只有可能出現在那個時代的人與事。

透過《戰國策》,我們明了這兩百多年在中國歷史上有多特別。中國古代歷史上有許多亂世,但沒有任何一段亂世像戰國那麽長,也沒有任何一段亂世像戰國那樣將政治機會向社會各階層開放,更沒有任何一段亂世在語言與文字的表達上,有如此驚人的變化、發展。

遊士無祖國

戰國時代之所以稱為戰國,因為的確各國之間處於長期持續戰鬥的狀態中。可以用來阻止戰爭、節製戰爭的機制,都失靈無效了。《戰國策》則揭開了持續不斷戰爭的表面現象,讓我們看到,決定戰爭打不打、怎麽打、會贏會輸、誰輸誰贏,很大一部份是由這些遊士、縱橫家奔走提出的意見所決定的。

這不是戰國歷史的全貌,但絕對是戰國時代重要的特色。我們在中國歷史上任何其他時代,再也看不到這種無所忌憚的現實原則、絕對的軍事主義,以及理所當然的權力詭詐了。我們在中國歷史上任何其他時代,再也看不到這種毫不猶豫以言辭、謀略來換取財富、地位的人生價值觀。我們在中國歷史上任何其他時代,再也看不到這種明目張膽追求操控軍事、外交與政治權力的高漲欲望,視之為人生的合法、正常目標。

《戰國策·秦策》講完了蘇秦的故事,接著就講最主要的連橫主張者、實踐者張儀的故事。這樣的記錄順序,很容易讓我們產生錯覺,以為蘇秦奔走合縱在先,然後才有張儀以連橫之計破之。不過,歷史事實是,張儀早於蘇秦。蘇秦入秦見秦惠王時,連橫其實早已是秦國的既有國策。秦惠王不能接受蘇秦的意見,其實是武力至上,而不是連橫。並且,張儀主張連橫時,還沒有蘇秦奔走六國以合縱相抗,張儀當時真正的對手,是公孫衍而不是蘇秦。

張儀是魏人,從魏到秦去,但一見秦王,他立即表現出忠心耿耿的人臣態度。這充分顯現了到這個時候,人臣與國君的關係,已經與出身沒有直接關聯了。人臣可以自由選擇效忠的國君,當然國君也就更可以從眾多不同來源的遊士中尋找他要用、能用的人臣了。

無法抗拒的誘惑

張儀、蘇秦是縱橫家的代表,也是《戰國策》記錄的核心主角。《戰國策·楚策》中也有好幾篇和張儀有關的文章。

其中一篇是“張儀之楚貧”,講的是張儀到了楚國,一時沒有什麽發展,跟隨他的人受不了了,想要離開。

張儀就對他說:“你一定是因為衣服帽子破了壞了卻沒辦法換,窮得受不了要離開,別急,你等我,我這就為了你去見楚王。”

這件事應該是發生在張儀入秦之前,張儀最早在魏國發展,後來被公孫衍排擠,魏惠王不用他,他就離開魏到了楚。

先說一項重要背景,當時在楚王宮中,南後和鄭袖最是受寵。張儀見了楚王,展開了一段極為有趣的對話。

張儀入見,楚王沒給他好臉色,不覺得他有什麽用,對於他來感到不耐煩。張儀說:“顯然大王沒有用到我的地方,我是來向大王道別的,我這就出發去三晉地區拜訪那裡的君王了。”

楚王馬上說:“好啊,你去吧!”張儀問:“需要我到三晉地區替大王張羅什麽東西嗎?”楚王說:“不需要,那裡能有什麽了不起的東西?最寶貴的黃金、珠玉、犀角、象牙,都是我們楚地生產的,我什麽都不需要。”

張儀裝出驚歎的口氣說:“哇,原來大王不好美色,真是稀奇啊!”楚王的好奇心被逗弄起來了,問道:“這什麽意思?”張儀說:“三晉地區最有名的,是美女。原來的鄭國和王畿地區的女人,化了妝,站在街市上,如果不是本來就知道、就見過的,乍看之下,都會誤以為是神仙下凡了,完全不像是人間會有的女子。”

楚王心動了:“唉,楚國地處偏僻,還真沒見過中原那麽美的美女,我怎麽可能不好美色呢?”於是就給張儀資財,讓他去三晉地區找美女。

消息傳到南後、鄭袖耳中,這不得了了,如果張儀真的找來三晉的美女,兩人既有的地位就不保了。於是南後派人去跟張儀說:“聽說將軍要去晉國,我手上剛好有金千斤,送給將軍當作路上盤纏”,鄭袖也送了金五百斤。

張儀收了南後、鄭袖的黃金,要如何處理?他去向楚王告別,說:“現在路線上處處關卡,通行不易,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回來和大王見面,希望大王能賜我飲酒而別。”楚王答應了,擺出酒來。張儀喝得半醉,借著酒意對楚王一拜再拜提出不情之請:“這裡沒有別人,希望大王能將平日寵幸的人找來,陪我喝一杯。”楚王大概也頗有酒意了,一口答應,真的就將自己最喜愛的南後、鄭袖找來跟張儀喝酒。

見到了南後、鄭袖,張儀又對楚王一拜再拜,說:“儀有死罪於大王!”楚王當然莫名其妙。張儀說:“天下我幾乎都走遍了,卻從來沒有見過像眼前兩位這麽美的。我竟然還承諾要去幫大王找美女,我騙了大王,我根本不可能找到比這兩位更美的。”誰知,楚王聽了,非但不生氣,還很高興,說:“你不用道歉,我本來就覺得全天下沒有比這兩人更美的了。”

很有趣的小故事,用這種方式,張儀先從楚王那裡拿了錢,又從南後、鄭袖那裡得了更豐厚的賄賂,最後還讓自己從一個不受重視的遊士,轉身變成了可以和楚王私下喝酒講悄悄話的近臣。這便是當時那些遊士的生存方式以及其展現計謀與語言的能力的代表事例之一。

網羅奇人異士

戰國時代的主題之一是人與人之間的效忠關係,該如何調整、如何確立?這是個大難題。為應對這個難題,而產生了戰國的一波流行風潮,那就是“養士”。

什麽是養士?為什麽要養士?在這種流動、曖昧、不確定的效忠關係背景對照下,養士就是一種試圖將效忠關係暫時固定下來的新方法、新嘗試。從來來去去的眾多遊士中選擇一部分,提供他們安適的生活,讓他們在這段時間中,只為這個主人效忠,隻考慮他的利益,只為他服務。

養士風潮中,最有名的是戰國四公子——孟嘗君、平原君、信陵君和春申君。而以養士的規模、效果,尤其是名聲來看,齊的孟嘗君田文又是四人中最突出、最重要的。透過《戰國策》中許多關於孟嘗君的故事,我們得以從另一個方向查知這種新興的人際效忠關係。

比如經常被選入選集和教材的“齊人有馮諼者”這一篇中的故事。

齊人馮諼,窮到活不下去,就托人傳話給孟嘗君,願意當他的門客。孟嘗君和傳話的人見了面,問:“這位先生喜歡什麽?”答:“沒有特別喜歡什麽。”再問:“這位先生會什麽?”答:“沒有特別會什麽。”孟嘗君笑了,接受他來當門客。孟嘗君身邊的人看這樣的過程,覺得主人沒把馮諼當回事,就給他最低等級的待遇。

顯然去幫馮諼傳話的人,對馮諼的評價很低,不覺得他有什麽資格擔任孟嘗君的門客。有趣的是,一個沒能力也沒特色,根本無從對他有任何了解的人,孟嘗君為什麽還要接受他當門客?這正是戰國養士文化的特色。孟嘗君隱約感受到馮諼不平常,這種不平常的人,說不定會有非常的能力。

換個方向看,養士文化也就因此刺激出一堆裝模作樣擺譜的人,愈是沒本事,愈要裝得跟別人不一樣,也就難怪後來《荀子》《韓非子》書中有許多對這種風氣的強烈批判。

後面發生的事就更誇張了。待了一陣子,馮諼就靠在柱子邊,彈著他的劍,應和劍所發出的響聲唱:“長劍啊長劍,我們回家去吧,在這裡吃飯都吃不到魚啊!”左右將這件事報告孟嘗君,孟嘗君就說:“好吧,給他門客一般待遇,讓他吃好一點。”又過了一陣子,馮諼又用同樣的方式要了車以及給自己母親的物品。

到這裡,馮諼沒有幫孟嘗君做任何事,甚至沒有顯現任何能力。他所表現的,純粹就是厚著臉皮不斷加碼要求,竟然孟嘗君也就順應他,不斷提升他的待遇!

當然,孟嘗君有錢有實力,可以養很多人,這是一項因素。不過更重要的,是那種普遍的戰國國君與貴族心態:傳統辨別人才的方式都失效了,沒有辦法判定到底誰有本事、誰沒有,擔心錯過了真正的人才,那就乾脆盡量全收,而且往往那種愈怪愈不合理的,愈可能是奇才,最好還是養著別隨便放掉。

有一次,孟嘗君出了一份公告,上面問:“有誰學過會計,能到薛去幫我收債?”薛是孟嘗君的封地,也就是他的根據地,他的財富就來自薛地人民生產納賦。而除了他原本應收的租賦之外,他還在薛放款收利息,所以需要有人去核對收錢。

結果馮諼就在公告上簽下自己的名字,表示他願意承擔這件事。孟嘗君便將馮諼找來面對面談話。

見了面,孟嘗君先道歉:“我招待先生很不周到,得罪了您。您卻不介意,還願意替我到薛去收債?”馮諼簡單回答:“我願意。”於是,孟嘗君讓人幫馮諼準備了車馬衣裝,並將借據交給他,讓他去薛。馮諼出發前來辭行,特別問孟嘗君:“收了這些債務款項,需要幫你買什麽東西回來嗎?”孟嘗君說:“您決定吧,看看我家缺的、少的就幫我買回來。”

馮諼很快就從薛回到臨淄,一大早就去見孟嘗君。孟嘗君不敢相信他來去這麽快,見面當然就問:“債收了嗎?怎麽可能那麽快?”馮諼回說:“收好了。”孟嘗君又問:“來去匆匆,你怎麽有時間幫我買東西?你買了什麽回來嗎?”

馮諼就在等孟嘗君這一問。他終於願意說一段比較長的話:“您告訴我,看看您家缺的、少的就幫您買回來。我在心裡盤算,您宮裡堆滿了珍寶,外面廄中都是狗和馬,美人也多到可以排成行陣,看來您家唯一缺的,只有義,所以我就幫你把義買回來了。”

孟嘗君就問:“這義怎麽買?”馮諼說:“您領有薛這個小小的封地,不好好如同照顧孩子般愛惜保護那裡的人民,卻像個商人一樣想從那裡得到利益,(這是不義啊!)所以我就假造您的命令,將債務一筆勾銷,把借據都燒了,人民當場激動地大喊萬歲!”

債沒有收回來,馮諼還理直氣壯當面將孟嘗君罵一頓,平常對門客再客氣的孟嘗君也受不了了,擺了臉色說:“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說了!”

過了一年,齊國政治發生了大變動,孟嘗君失勢了。重用他的齊威王死了,新上任不久的齊宣王以“我沒有資格用我父親的臣子來服務我”為借口,將孟嘗君從宮中趕了出去。孟嘗君在齊王宮中沒有職務了,他就必須離開臨淄,回到自己的封國去。

他要回薛,人還沒到,薛地的老老少少就大老遠在路途中迎接他。孟嘗君感動了,也明了自己憑什麽得到如此愛戴,回頭對身邊的馮諼說:“我現在看到您當時幫我買的義了。”

養士的原則——寬容

再讀一則與孟嘗君有關的記錄——《戰國策·齊策》中的“孟嘗君舍人有與君之夫人相愛者”,讓人們明了在孟嘗君養士的經歷中,他對馮諼的容忍,還不是最誇張的。

發生了這樣的事:孟嘗君身邊的人,竟然和女主人私通,而且還讓其他人都知道了。於是有人去對孟嘗君說:“靠您養活,卻私下和您的夫人私通,這是最不可原諒的錯誤行為,您應該將這家夥殺了!”孟嘗君的回答竟然是:“他在我身邊服務,有機會見到夫人的容貌,因此而互相喜愛,是人之常情。這件事就擱著吧,別再說了。”

擱著,一擱就擱了一年,孟嘗君才處理這件事。他將這個和夫人私通的人找來,說:“你在我身邊很長一段時間了,沒有大官可以做,小一點的職務你又不要。這樣吧,我跟衛國國君交情很好,不是那種出於身份的表面交情,我幫你準備好車馬和盤纏,你換去衛國發展吧!”孟嘗君終於把他趕走了,但仍然客客氣氣,而且還幫他安排好後路。而這個人去到衛國,得到了衛王的重用。

後來齊、衛兩國交惡,衛國是小國,單靠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對抗齊國,因而衛國國君要約其他各國軍隊一起攻打齊國。於是這個人就去跟衛國國君說:“孟嘗君不知道我能力差,錯將我推薦給您。”這是謙虛的反話,言下之意是“你知道我有多大本事,但孟嘗君卻沒有把我留在他身邊,無私地讓我來幫你服務,你欠他一份人情吧!”此人接著又說:“我聽說齊、衛兩國以前的國君曾經殺馬宰羊共同發誓:齊、衛兩國後代子孫,絕對不可以互相攻伐,有不守誓言的,讓他得到和這些馬、羊同樣的下場。現在您竟然找其他國家一起攻打齊國,您既違背了先世的誓言,也辜負了孟嘗君。希望您趕緊打消攻打齊國的念頭。您聽我的,就沒事;如果您不聽我的,我打算讓我頸項上濺出來的血汙了您的衣襟。”這是禮貌卻已經夠直接的威脅,意思是:有盟誓在先,違背的人不得好死,如果你真要違背誓言,我拚著命不要、人頭落地,現在就殺你!衛國國君嚇得只好放棄攻打齊國。

齊人聞之曰:“孟嘗君可謂善為事矣,轉禍為功。”這是一句評語:“孟嘗君可以說是很會治事啊,能夠將壞事扭轉為好事。也就是將有人和他夫人私通的壞事,扭轉成拯救了齊國的好事。”轉禍為功如何做到的?靠養士,極度看重人才,為了養士,什麽都能犧牲、什麽都能忍耐。

正如前文所述,《戰國策》提供的不是戰國時代的全貌,而只是其中戲劇性的個案。讀《戰國策》,我們需要不斷意識到各國相持互爭一兩百年的時間背景,在這個背景下,每個當國君的都不得不處於高度競存焦慮中,生怕漏失了什麽最新、最好的富國強兵之計,如此而鼓勵了處士橫議的風氣,創造了廣大、活躍的言論市場,刺激了人們不但要去想出不同的國政方針,還要找到足可以在激烈言論競爭中脫穎而出的新說法。人人都有機會見到國君,但讓國君留下印象的機會,在搶奪中變得如此短暫,稍縱即逝,會說話不會說話,能辯不能辯,就成了和想法本身同等重要,甚至更重要、更關鍵的決定性因素了。

(摘編自《經典裡的中國》,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有刪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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