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經》記者 王曉霞 | 文 王延春 | 編輯
2019年3月15日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二次會議閉幕，為期11天的會議討論決定的諸多關乎國計民生的大事中，“減稅降費”一時成為企業界的高頻詞，也是全國“兩會”期間企業界代表委員們熱議的話題。
2019年3月5日，國務院總理李克強作政府工作報告時表示，2019年將全年減輕企業稅收和社保繳費負擔近2兆元，比2018年減稅降費規模1.3兆元提高7000億元左右。話音剛落，人民大會堂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很多企業家表示，這一減稅規模超出預期。
江西新余市法瑞新科技(江西)有限公司總經理宋香華在討論時表示，切身感受到了系列減稅政策帶來的紅利效應，僅2018年企業研發費用按照75%加計扣除這一項，就給企業直接減輕稅負60萬元。
全國政協委員、聯想集團董事長兼CEO楊元慶在全國政協經濟界聯組討論會上表示，振興實體經濟，要把一些企業的稅費降到位，不僅要降低名義稅，還要降低實際稅。他認為中國應該對比其他國家的整體稅負水準和稅負結構，有針對性地做出改善，以保證中國企業的國際競爭力。
實際上，大力度減稅也帶來了連鎖反應。某省財政廳預算部門人士向《財經》記者透露，儘管地方制定2019年預算時已經考慮了進一步減稅帶來的減收，但由於今年全國“兩會”公布的減稅降費規模超出預期，目前該省已經在考慮如何調整預算，預計一些支出將會被壓減。
安永（中國）企業谘詢有限公司大中華區間接稅主管合夥人粱因樂向《財經》記者透露，全國兩會前財政部和國家稅務總局給國務院上報了多個增值稅減稅方案供選擇，其中包括兩會上宣布的16%檔稅率降為13%和10%檔稅率降為9%的方案。
“從國務院最終確定的增值稅減稅方案可以看出，政府拿出了最大的減稅誠意，因為現行16%這檔稅率適用的範圍最廣，老百姓買到的商品很多也是適用16%這檔稅率，這次減稅是普惠性的。”他說。
按政府工作報告，2019年增值稅稅率和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部門繳費比例將有較大幅度下降。李克強在3月15日會見採訪十三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的中外記者並答記者問時透露，4月1日就要減增值稅，5月1日就要降社保費率，全面推開。預計財稅部門落實這些減稅降費政策的具體文件不久後將下發。
李克強表示，這次減稅，著眼“放水養魚”、增強發展後勁並考慮財政可持續，是減輕企業負擔、激發市場活力的重大舉措，是完善稅制、優化收入分配格局的重要改革，是宏觀政策支持穩增長、保就業、調結構的重大抉擇。
（普惠的“減稅降費”贏得了人們的掌聲。圖/視覺中國）
減稅降費超預期
工業和信息化部部長苗圩3月5日在全國“兩會”“部長通道”答記者問時透露，政府工作報告明確將製造業等行業適用的增值稅稅率降低3個百分點，大大出乎意料。
“原來在製造業增值稅稅率究竟是降一個點還是降兩個點的問題上，意見都沒達成統一。有一部分同志認為降低一個點，因為降低得太多對財政收入的增長影響太大；還有一部分同志認為應該多降一點。”他說，“最後既不是一個點，也不是兩個點。”
他表示，2019年政府工作報告中明確的將製造業的增值稅稅率從去年的16%降到13%、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部門繳費比例可以降低到16%、一般工商業平均電價再降低10%等一系列措施為我國製造業的發展帶來了非常良好的預期，也為製造業企業度過眼前的困難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持。
多位來自實業界的全國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在“兩會”上表示，要將得到的減稅降費實惠更多地投入到企業研發之中。
實際上，2019年的減稅規模也超出此前地方財政部門和稅務部門的預計。
（2019年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部門繳費比例較大幅度下降。圖/視覺中國）
近日國家稅務總局下發的《關於做好2019年深化增值稅改革工作的通知》要求，各級稅務機關要主動向地方黨委、政府匯報，積極爭取在調整預算時充分考慮增值稅稅率下調帶來的減收因素，合理確定稅費收入預算水準。“要加強與行業主管部門、行業協會的溝通協作，及時了解行業動向，全面掌握減稅成效。”
李克強3月15日答記者問時表示，今年更大規模的減稅降費實際上是一項重大改革和重要抉擇。之前我們反覆測算，有多種方案，有一種就是今後幾年每年把增值稅率降一個百分點，但在當前情況下企業可能感受不深。我們下決心把佔增值稅總量近60%的製造業等行業的增值稅率明顯降低3個百分點。把建築業等部分行業降1個百分點，其他所有行業也確保隻減不增。由於稅制的原因可能在推進過程當中有些行業抵扣少了，稅收有增加的可能，我們也做了認真的準備，就是對他們加大抵扣的力度，用打補丁的辦法，並對所有的中小微企業實行普惠性減稅，確保所有行業稅負隻減不增。
財政部部長劉昆在3月7日由十三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新聞中心舉辦的記者會上表示，減稅降費是今年積極財政政策的頭等大事，2019年減稅降費措施以減稅為主體，大約佔七成，減稅的份額裡又以增值稅降稅率為主體。
“財政部公布的減稅降費預測數是年化的全年預計數，這與當年實際減稅降費的數額不一定完全一致。”他說，“由於2018年減稅措施的翹尾影響會高於2019年減稅措施的翹尾影響，2019年減稅的實際減負數額，按照我們的測算，會高於公布的年化全年預測數。”
按此計算，2019年全國減稅規模或超1.4兆元，降費規模約6000億元左右。
上海財經大學公共政策與治理研究院院長胡怡建告訴《財經》記者，在增值稅總稅收中適用16%檔稅率的收入佔比55%，10%檔佔比25%，6%檔佔比20%。“據我估算，16%檔下調1個百分點大約減稅2000多億元，10%檔下調1個百分點大約減稅1800億元，6%檔下調1個百分點大約減稅1600多億元。2019年，16%檔稅率降低了3個百分點，10%檔稅率降低了1個百分點，因此，合計減稅約8000億元。”
“2019年增值稅稅率下調帶來的減稅規模大致相當於2018年全國增值稅收入的13%，2018年全國稅收總收入的5.12%，2018年全國GDP的0.89%，相當於今年減稅目標2兆元的40%。”胡怡建表示。
此外，2019年1月1日起，中央最新推出四項小微企業普惠性稅收減免措施已開始實施，預計全年減稅2000億元。具體為：
一是擴大免征增值稅的小微企業範圍；二是在小微企業減稅政策中，進一步放寬小型微利企業條件，據財政部測算，按該政策，認定為小型微利企業戶數1798萬戶，佔全部納稅企業的比重超過95%，其中，民營企業佔98%；三是擴大了創投企業和天使投資人享受投資抵扣優惠的投資對象範圍；四是將現行小微企業優惠稅種由企業所得稅、增值稅，擴大至資源稅、城市維護建設稅、房產稅、城鎮土地使用稅、印花稅、耕地佔用稅等六個稅種和教育費附加、地方教育附加等兩項附加（下稱“六稅兩費”），目前全國31個省份均已頒布政策，減半徵收增值稅小規模納稅人的“六稅兩費”。
河南省財政廳公布的數據顯示，“六稅兩費”減半徵收政策預計將為河南省小微企業減負51.2億元。疊加中央同時頒布的前述三項小微企業普惠性減稅政策，保守估計將會使河南省小微企業每年減輕稅費負擔約97.8億元。
對於自然人納稅人而言，去年10月份開始實施的新個人所得稅法的減稅力度也不小。
國家稅務總局局長王軍在3月12日全國兩會的“部長通道”上透露，2018年10月到2019年1月這四個月，全國個人所得稅共減稅近2000億元。所有工薪階層納稅人都不同程度上減了稅，其中有8000萬人不用再繳納個稅。另外，還有6500萬人個稅減稅幅度在70%以上。
2019年個稅減稅規模亦不可小覷。
對於如何解決大規模減稅降費給各級財政帶來的壓力，李克強總理表示，為支持企業減負，各級政府要過緊日子，想方設法籌集資金。中央財政要開源節流，增加特定國有金融機構和央企上繳利潤，一般性支出壓減5%以上、“三公”經費再壓減3%左右，長期沉澱資金一律收回。地方政府也要主動挖潛，大力優化支出結構，多渠道盤活各類資金和資產。
此外，全國“兩會”期間，全國人大財政經濟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史耀斌向會議作財政經濟委員會關於2018年中央和地方預算執行情況與2019年中央和地方預算草案的審查結果報告時表示，要加大中央對地方財政轉移支付力度，支持地方落實減稅降費政策措施。
針對減稅降費數據不透明的問題，史耀斌在所作的審查結果報告中提出，國務院財稅部門應當按項目將減稅降費政策實施情況及時向社會公布。“研究探索建立稅式支出制度，稅收優惠政策應當在預算草案中作出安排，提高稅收優惠政策規範性和透明度。”
多渠道減稅穩增長
減稅方面，政府工作報告明確，普惠性減稅與結構性減稅並舉，重點降低製造業和小微企業稅收負擔。深化增值稅改革，將製造業等行業現行16%的稅率降至13%，將交通運輸業、建築業等行業現行10%的稅率降至9%，確保主要行業稅負明顯降低；保持6%一檔的稅率不變，但通過采取對生產、生活性服務業增加稅收抵扣等配套措施，確保所有行業稅負隻減不增，繼續向推進稅率三檔並兩檔、稅制簡化方向邁進。
劉昆在3月7日的記者會上表示，深化增值稅改革是今年減稅降費的核心內容。一方面，注重突出增值稅減稅的普惠性，6%這檔稅率雖然保持不變，但會通過對適用這檔稅率的一些行業采取加計扣除的方式，確保所有行業稅負隻減不增。另一方面，注重將增值稅減稅與稅制改革相銜接，這次調整增值稅稅率到13%、9%、6%三檔，有利於繼續推進增值稅稅率三檔並兩檔。
繼2016年5月1日起中國全面實施營改增，此後幾年中國開始逐步深化增值稅改革，力求通過簡並稅率、完善稅制使增值稅的稅收中性優勢得到充分發揮，減少其對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發揮基礎性作用的干擾所帶來的效率損失，同時降低企業的增值稅稅負。
2017年7月中國取消了13%這檔增值稅稅率，將農產品、天然氣等增值稅稅率從13%降至11%，使增值稅還剩17%、11%、6%三檔稅率。
2018年中國進一步明確要按照三檔並兩檔方向簡並稅率，當年5月1日起，將製造業等行業增值稅稅率從17%降至16%，將交通運輸、建築、基礎電信服務等行業及農產品等貨物的增值稅稅率從11%降至10%，增值稅的三檔稅率變為16%、10%、6%，同時將工業企業和商業企業小規模納稅人的年銷售額標準由50萬元和80萬元上調至500萬元，並對裝備製造等先進製造業、研發等現代服務業符合條件的企業和電網企業在一定時期內未抵扣完的增值稅進項稅額予以一次性退還。
未來簡並稅率完成後，中國增值稅的兩檔稅率將分別是一檔稅率相對較高的標準稅率和一檔低稅率，兩檔稅率具體是多少尚未可知。
根據《世界稅制現狀與趨勢2017》，截至2018年1月1日，OECD實行增值稅的34個成員國的標準稅率的平均值為19.2%，高於中國2019年的增值稅標準稅率（13%）。而中國周邊除印度外實行增值稅的其他14個國家截至2017年1月1日的標準稅率平均值為11.9%，其中，俄羅斯和塔吉克斯坦實行的標準稅率最高，為18%，新加坡實行的標準稅率最低，為7%，此外，韓國為10%，日本為8%。
“未來增值稅的兩檔稅率具體如何，應該會在2020年增值稅立法時確定。”北京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劉怡向《財經》記者表示，但她預計13%檔稅率再度下調的可能性不大。
上海財經大學公共經濟與管理學院教授范子英告訴《財經》記者，13%檔稅率預計不會再下調，9%一檔稅率可能會逐降至6%，中國最終兩檔增值稅稅率或為13%（標準稅率）和6%（低稅率）。
按當前稅法規定，現行16%檔增值稅稅率的適用範圍包括納稅人銷售貨物、勞務、有形動產租賃服務或者進口貨物；現行10%檔增值稅稅率的適用範圍包括納稅人銷售交通運輸、郵政、基礎電信、建築、不動產租賃服務，銷售不動產、轉讓土地使用權，銷售或者進口糧食等農產品、自來水、天然氣、圖書、報紙、雜誌等貨物。2019年4月1日起，這些行業的增值稅稅率將相應分別下調3個百分點和1個百分點。
由於增值稅一般納稅人採用當期銷項稅額減去進項稅額的方法計算應納稅額（若當期進項稅額大於銷項稅額，不足抵扣的部分可結轉下期繼續抵扣），具體到各個企業，因其在收入來源、成本構成和成立階段等方面存在差異，加之企業在上下遊的議價能力不同，稅率下調給不同企業帶來的減稅效應也會不同。
劉怡表示，增值稅稅率的下調，有可能將引發企業進項稅額和銷項稅額同時發生變化，企業的稅負最終如何變化，需進一步予以關注。
粱因樂向《財經》記者表示，普遍來看，生產性的行業得到的減稅效應比較明顯，但是一些服務業，特別是需要買很多較昂貴機器設備提供服務的重資產服務業，如一個高度自動化的倉庫，其購買機器設備的進項稅額的稅率將由16%降為13%，但其提供倉儲服務的銷項稅額的稅率仍為6%，最終該類企業的減稅效果要看財稅部門提出的進項稅額加計扣除具體辦法，“加計扣除具體辦法尚未頒布，不排除有可能會讓部分行業根據實際取得的13%稅率的進項稅額按比例計算抵扣。”
此外，企業是否會通過降價等方式將部分或全部增值稅減稅效應讓渡給消費者或下遊企業，也會影響企業自身享受到的減稅紅利的多少。
“去年增值稅稅率由17%降為16%時，一些企業相應降低了商品價格，比如汽車行業。”粱因樂表示，增值稅減稅紅利最終會如何在上下遊企業間、企業和消費者間分配，取決於企業的主觀意願、在上下遊的議價能力和企業在市場同行中的競爭力等。
從原理來看，增值稅通過價格鏈條最終實際由消費者承擔，稅率下降會引起商品價格的下降。因此，有業內人士表達出對降低增值稅稅率可能引發的通貨緊縮的擔憂。
不過，由於目前中國的增值稅稅制並不完善，抵扣鏈條沒有完全打通，留抵退稅制度也未真正建立，企業實際也承擔了部分增值稅稅負。同時，由於企業購進機器設備、原材料等時就需交納增值稅，過高的增值稅稅率也會佔用企業的更多資金，多位專家告訴《財經》記者，降低稅率仍有必要。
據《財經》記者了解，在去年對部分行業一段時期內未抵扣完的增值稅進項稅額予以一次性退還的基礎上，財政部已在研究建立較為完善的留抵退稅制度。
按慣例，對於政府工作報告確定的減稅措施，財政部和稅務總局將會聯合發文，明確相關具體事項和細節，包括出口退稅率的相應調整、新稅率的實施時間等。
近年來每年推出的增值稅減稅新政都在5月1日或7月1日起開始實施。今年的增值稅減稅政策4月1日就要開始實施，因此，預計國務院財稅主管部門很快就會發布具體的落實文件。
由於今年的增值稅減稅政策實施時間較緊，為確保各項改革措施如期落實到位、落地生根，3月5日，李克強總理作政府工作報告的同一天，國家稅務總局已經制定出落實2019年深化增值稅改革任務的通知，並在“兩會”結束前印發給地方。
按照通知，稅務總局要負責完成金稅三期、增值稅發票管理、出口退稅管理等信息系統的優化完善、聯調測試及維護升級。各地稅務部門要及時做好電子稅務局的改造升級，以及與金稅三期系統的聯調測試和上線工作，重點關注申報表欄次和填寫規則變化對相關係統的影響，切實做到網上申報與申報比對的有序銜接，保障系統穩定高效運行。
一位接近稅務部門的人士告訴《財經》記者，目前各方已在做相關調整準備工作，4月1日前系統將調整到位，保障減稅政策如期實施。
養老保險費率最高可下調4個點
降低企業社保繳費負擔方面，政府工作報告指出，各地可下調城鎮職工基本養老保險部門繳費比例至16%。此外，要穩定現行征繳方式，各地在徵收體制改革過程中不得采取增加小微企業實際繳費負擔的做法，不得自行對歷史欠費進行集中清繳。並要繼續執行階段性降低失業和工傷保險費率政策。
“今年務必使企業特別是小微企業社保繳費負擔有實質性下降。加快推進養老保險省級統籌改革，繼續提高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基金中央調劑比例、劃轉部分國有資本充實社保基金。我們既要減輕企業繳費負擔，又要保障職工社保待遇不變、養老金合理增長並按時足額發放，使社保基金可持續、企業與職工同受益。”李克強作政府工作報告時表示。
目前，中國的相關制度規定城鎮職工基本養老保險的法定總繳費率為28%，其中，企業繳費為20%，個人繳費為8%。
為降低企業的用工成本，增強企業發展活力，國務院相關部委宣布2016年5月1日-2018年4月30日階段性降低社保費率。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部門繳費比例超過20%的省（區、市），將部門繳費比例降至20%；部門繳費比例在20%且基金累計結餘可支付月數超過9個月的省份，可降低至19%。
2018年4月，上述階段性降低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降費政策延續到2019年4月30日。
據中國社科院2019年2月22日發布的《中國社會保障發展報告（2019）》，北京、湖南、甘肅、寧夏、重慶、四川、貴州、江蘇、安徽、江西、新疆、山西、上海、天津、湖北、廣西、河南、海南和雲南等19個省份按照上述規定下調了企業養老保險部門繳費率，其中上海從21%降至20%，其余省份由20%下調到19%。
此外，據《財經》記者不完全統計，目前一些省份的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部門繳費比例低於19%，如山東為18%、廣東和浙江為14%；河北、遼寧等省份的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部門繳費比例則仍保持在20%。
由此看來，對多數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部門繳費比例高於16%的省份而言，降低繳費率的空間較大，當然，在制定相關政策時各省份會結合本省的基本養老金收支結餘情況綜合考量。
目前中國還未實現基本養老保險全國統籌，受人口老齡化加劇和人口流動不均衡等因素的影響，各省份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的收支和結餘情況差異較大，地區間不平衡問題突出。
全國人大財經委2013年初的一份調研報告顯示，2011年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基金（注：基本養老保險分為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和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前者收支規模遠大於後者）當期收不抵支的省區市已有14個，收支缺口達767億元。
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副部長遊鈞在2018年6月13日國新辦新聞發布會上表示，由於人口撫養比差異等原因，養老保險基金省際之間不平衡的問題越來越突出，基金結餘主要集中在廣東、北京等東部地區，累計結餘最多的7個省份佔全部結餘的三分之二，而遼寧、黑龍江等部分省份已經出現基金當期收不抵支的情況，基金運行面臨較大壓力。
為暫時緩解地區間養老保險負擔不均衡的問題，2018年7月1日起，中國建立了養老保險基金中央調劑制度，調劑比例從3%起步，以後還將逐步提高，2019年調劑比例提高到3.5%。
劉昆在記者會上透露，去年下半年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的調劑額為2400多億元，22個省份從中受益，受益金額600多億元，適度均衡了不同省份間的基金負擔，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各地基金負擔苦樂不均的問題。
他預計，2019年全年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中央調劑基金規模將達到6000億元左右，進一步緩解個別省份基金收支壓力。此外，2019年中央財政基本養老金轉移支付預算同比增長10.9%，達7392億元，重點向基金收支矛盾較為突出的中西部地區和老工業基地省份傾斜。
與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地區間不平衡相對應的是，各地在基本養老保險制度、繳費政策、待遇政策、基金使用、基金預算和經辦管理等方面差異較大。
目前，不繳、少繳社保費的現象在全國十分普遍。根據第三方專業機構51社保近幾年公布的報告，由於經濟增速放緩、調整周期拉長等原因，2016年開始，中國企業社保合規壓力增大，社保費繳費基數合規企業的比例一路從2015年的38.34%下降到2017年的24.1%，2018年略微回升2.9個百分點，為29%，足額繳納社保費的企業不足三成。
考慮到未來養老保險的可持續性以及養老金全國統籌等因素，去年國地稅征管體制改革明確將社會保險費的徵收及與徵收相關的管理職能劃轉稅務部門，由於稅務部門徵收社保費在提高征管效率、促進繳費公平、保障應收盡收等方面具有優勢，此前未按照規定的社保費繳費基數足額繳納社保費的企業，在稅務部門嚴征管後，社保繳費負擔將加重，一時間這一問題引發了巨大的社會關注，降低社保費率的問題也成為一大焦點。
鑒於此前社保降費率的方案尚未確定，以及去年下半年以來日益加大的經濟下行壓力等原因，原定於2018年12月10日前完成社會保險費征管職責劃轉稅務部門的時間表被推遲。
樓繼偉在多個場合表示，社保基金預算有來自一般公共預算（其中稅收收入佔80%以上）的巨額補貼，2018年全國7.3萬多億元的社會保險基金收入中財政補貼已超過1.7兆元。在稅務部門統一征管社保費征管效率提升的基礎上，適當降低社保費的名義費率是可行的，但如果征管效率沒有提升就下調社保費名義費率，在不擴大赤字的情況下，結果只能是用納稅人繳納的更多稅收補貼社保，社保基金可持續性堪憂。
對於社會普遍關注的降低社保繳費率可能會影響基金可持續性的問題，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部長張紀南在2019年3月12日全國兩會“部長通道”上回應稱，有能力確保養老金按時足額發放。
“第一，經過反覆測算，降費率以後，總體上仍能夠保證基金收大於支。第二，按照最新數據，目前我國企業養老保險基金累計結餘4.78兆元，有比較強的保障能力。第三，全國社保基金已經有2兆元左右的戰略儲備，今後還會繼續加大劃轉部分國有資本充實社保基金的力度。同時，還將綜合采取一系列措施，實現社保基金可持續。”他說。
目前，業內專家普遍認為加大劃轉部分國有資本充實社保基金的力度是解決基本養老保險基金未來可持續性的關鍵舉措之一。
國務院國有資產監督管理委員會秘書長、新聞發言人彭華崗在2019年1月17日國新辦新聞發布會上表示，2018年劃轉部分國有資本充實社保基金穩步實施，已完成18家中央企業股權劃轉，劃轉規模達750億元。
但是，劃轉部分國有資本充實社保基金的進度並不令人滿意。
國家稅務總局原副局長、聯辦財經研究院專家許善達此前向《財經》記者表示，國務院2017年底做出決定，要劃10%的國有資本給社保，大概有4萬多億元規模，但截至目前實際劃轉的規模離兆元相差兩個數量級。
樓繼偉也在多個場合表示，劃轉部分國有資本充實社保基金改革進展極不順利，而目前基本養老保險收支模式已不可持續，政府推出的減稅降費政策的效果可能會因此受到影響。
為確保基本養老保險的可持續性，對外經貿大學保險學院副院長孫潔此前向《財經》記者表示，長遠看，考慮到社保的可持續性和職工權益，應當做實社保費繳費基數，逐步實現應保盡保，以夯實降低社保費名義費率的基礎。
劉怡認為，解決養老保障面臨的兩難困境，長遠看，還應逐步做實養老保險個人账戶，通過建立激勵機制，激發個人讓渡當前所得投資未來自身養老保障的意願。
（本文首刊於2019年3月18日出版的《財經》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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