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貨物進出口貿易公司，蘭生股份十餘年來每年都表現出持續異常強悍的盈利能力，其最近幾年的平均淨利潤率高達驚人的16%，是行業巨無霸廈門國貿的12倍，這樣的業績表現對於蘭生股份來說算不算是一個神話？
不過，穿透神話，如果細究其利潤來源不難發現，與其說蘭生股份是一家貿易公司，倒不如說它是一家投資公司：因為該公司十餘年來的主要利潤，幾乎全部來自包括炒股在內的各種金融投資，其投資活動所產生的現金流，不僅超出其主業經營現金流的數倍，更是遠超其账面平均總投資餘額的數倍有余——如果透鏡公司研究沒有猜錯的話，蘭生股份幕後的投資操盤團隊可能存在經常性的高頻短線交易！
至此，從表面上來看，蘭生股份的十年業績神話似乎是由該公司幕後的股神團隊創造的，但透鏡公司研究進一步分析研究後發現，這並不是整個神話故事的全貌，因為除了股神團隊外，蘭生股份業績神話更重要的締造者，似乎是該公司幕後隱藏得更深的會計團隊——如果沒有會計團隊出神入化的財技表演掩蓋了大額投資虧損，蘭生股份的股神團隊恐怕很難在過去四年漫長的A股熊市中持續穩定地給公司利潤表貢獻源源不斷的账面利潤……
打了十多年貿易的幌子，掙著炒股的錢
蘭生股份上周末發布了2018年年報，財務數據顯示，該公司去年實現總營收33.06億元，同比微減0.88%；實現歸屬上市公司股東的淨利潤2.29億元，同比減少20.56%。
儘管從數據來看，蘭生股份2018年的業績較2017年略有下滑，但其整體財務數據所呈現出來的账面持續盈利能力之強悍，就連同行業的龍頭老大廈門國貿也難望其項背。
同花順iFinD統計數據顯示，最近四年，蘭生股份的累計營收總額為116.25億元，其累計淨利潤總額達到了19.41億元，據此計算，蘭生股份最近四年的平均淨利潤率高達16.70%；同期內，廈門國貿（2018年報尚未發布，以Q3季報數據為準）的累計營收總額雖然達到了4720.60億元，但其累計淨利潤卻只有65.65億元，據此計算，廈門國貿過去四年間的平均淨利潤率只有1.39%。
數據對比不難看出，蘭生股份近年的平均淨利潤率是貿易行業絕對龍頭股廈門國貿的12倍，而且這個數據並不是某一年的個別數據，而是過去四年的平均數，具有較強的參考價值。
年報顯示，蘭生股份主營業務為貨物進出口貿易，其2018年33.06億元的總營收中，貿易業務的收入為32.72億元，其中紡織品、鞋類及機電機械產品貢獻的貿易收入佔51.69%，該公司其他的主要貿易品類還包括鋼鐵及塑料製品。
很顯然，蘭生股份只不過是一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貿易商，但其強勁的持續盈利能力卻能把公認的行業老大廈門國貿甩出N條街，如此業績神話到底是靠什麽實現的？
在透鏡公司研究看來，從利潤結構來看，與其說蘭生股份是一家貿易公司，倒不如說該公司是一家投資公司，因為在過去的十多年，蘭生股份一直在打著貿易公司的幌子，做著包括股票交易在內的金融投資業務，其投資活動貢獻了該公司账面上的幾乎全部利潤。
以最新的2018年為例，蘭生股份的營收雖然達到了33.06億元，但其營業總成本同樣也高達32.89億元，其主營業務貢獻的毛利潤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真正影響蘭生股份利潤表的，是一筆高達4.32億元的投資收益，以及一筆同樣高達1.54億元的公允價值變動損失，以上兩項對蘭生股份最終稅前利潤的影響額度高達2.78億元——如果沒有上述兩項，蘭生股份2018年的利潤表恐怕只能勉強維持盈虧平衡，不可能會最終結餘高達2.29億元的歸屬股東淨利潤。
（截圖數據來源：同花順iFinD）
實際上，透鏡公司研究注意到，利潤主要來自投資收益，這絕不是蘭生股份2018年的偶發事件，而是該公司最近至少十餘年以來從未例外過的“鐵律”，這一“鐵律”在2016年表現得尤其明顯：當年蘭生股份實現歸屬股東淨利潤8.40億元，而同期內該公司的投資收益卻高達10.63億元；蘭生股份利潤對投資收益依賴相對最小的一年是2017年，當年該公司實現歸屬股東淨利潤2.88億元，其中的投資收益為2.76億元。
據同花順iFinD統計數據顯示，過去十年間，蘭生股份累計實現的歸屬股東淨利潤為26.52億元，而其同期的投資收益累計總額卻高達34.5億元——如果剔除投資收益，蘭生股份的貿易業務將不能給公司利潤表貢獻實質貢獻利潤，這才是蘭生股份十年業績神話的實質。
股神團隊勇猛出擊，高頻交易火中取栗
為什麽透鏡公司研究認為蘭生股份的投資收益和公允價值變動損益是炒股等金融投資製造的，而不是其他？
這一點，通過蘭生股份的資產結構不難看出一二。
據披露，截至2018年末，蘭生股份账上：以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當期損益的金融資產9.74億元——這主要為蘭生股份出於短期貨易目的而買入的股票、債券、基金或其他流動性較高的金融衍生品；其他流動資產8.18億元——這主要為短期理財產品及貨幣基金等；可供出售金融資產8.94億元——這主要為蘭生股份出於非短期貨易目的而買入的股票、債券、信託或其他衍生品；持有至到期投資5050萬元——這主要是國債逆回購；長期股權投資1.90億元——這應該是蘭生股份作為戰略或財務投資者買入的其他企業股權份額。
截至2018年末，蘭生股份以上五項由金融及財務投資而形成的金融資產餘額合計高達29.27億元（期初餘額為37.06億元，其中權益類投資佔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而同期蘭生股份账上的總資產才只有39.91億元。這意味著，各類金融資產是蘭生股份絕對的資產主體，因此，透鏡公司研究也有理由相信，蘭生股份利潤表上大額的投資收益和公允價值變動損益也主要是包括炒股在內的各項投資活動造成的結果。
透鏡公司研究認為，從上面的資產結構和利潤構成來看，蘭生股份可能保有一支非常強大的幕後金融投資操盤團隊，而且從現金流量表的異動數據可以判斷，該團隊操盤風格似乎相當激進，可能存在大量的高頻短線交易。
上述判斷依據何在？
2018年，蘭生股份經營活動的現金流入和流出總額分別為38.38億元和38.79億元，同期該公司的投資活動現金流入和流出總額則分別為60.85億元和59.26億元。從上述數據對比不難看出，蘭生股份2018年投資活動要遠比經營活動活躍得多，而且這種情況自2013以來至今就一直存在，其中，兩大活動相差最為懸殊的一年是2016年，當年蘭生股份經營活動的現金流入和流出規模均在32億元左右，而其同期的投資活動現金流入和流出規模則雙雙超過了驚人的350億元，二者相差超過10倍——這再一次從側面證明，蘭生股份是在打著貿易的幌子，掙著炒股的錢——而且，更重要的是，2018年，在各類持倉金融資產平均餘額只有30多億元的情況下，蘭生股份的投資活動現金流卻高達60億元左右，這表明該公司的投資操盤團隊存在著激進的高頻短線交易，否則，其區區30億元左右的投資總規模，不大可能會製造出近兩倍的投資活動現金流水出來。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儘管據蘭生股份年報披露，其2018年的各種短期銀行或券商理財滾動投資金額累積大約在30億元左右，但即便是把這一部分的現金流剔除掉，蘭生股份其他投資活動——尤其是交易性金融資產的交易頻次絕對也不容低估——而且，以上還只是蘭生股份2018年的情況，如果換作是其投資流水超過350億元的2016年，在可投資產規模同樣是30多億元的情況下，蘭生股份當年的金融投資交易頻次之高恐怕更是令人難以想象。
事實上，蘭生股份並不避諱公司存在高頻交易的事實，反而還在2018年年報中刻意炫耀其高拋低吸的短炒神伎。蘭生股份在年報中表示，公司2018年根據市場行情，成功地在減持了海通證券股票和上海國企ETF後又逢低將其分別購回，同時還配置了銀行類股票基金以分散投資風險。數據顯示，2018年，蘭生股份高拋了6561.39萬股海通證券，同時又逢低購回了其中的5302.08萬股——而這筆神操作，很可能就是蘭生股份2018年的主要利潤來源。
會計團隊神助攻，長年熊市不誤掙錢功
靠著表面上的主營業務做幌子，掙著炒股的錢，這種掛羊頭賣狗肉的現象在A股市場的上市公司中並不少見。最令透鏡公司研究感到納悶的是，自2015年6月30日股災之後直至2018年底，A股市場就宣告進入了漫長的四年熊途，各大指數整體上都呈現出持續震蕩向下並屢破新低的趨勢，可即便如此，在這四年中，蘭生股份的股神團隊卻每年都能化腐朽為神奇， 憑借著高頻交易火中取栗從熊市中持續不斷地賺取可觀的投資收益，從未失手！
2015年至2018年，蘭生股份的投資收益分別為4.32億元、2.76億元、10.63億元和6.25億元，該公司四年合計取得的投資收益高達23.95億元（同期的蘭生股份歸屬淨利總和也只有18.68億元），而這四年間，蘭生股份的各項金融投資和貨幣存款餘額一直維持在30-40億元之間，粗略估算，其四年間的平均年化投資收益率高達17%左右。
是什麽原因讓蘭生股份的股神團隊在漫漫熊市中還能保持如此神奇的投資業績？
在透鏡公司研究看來，實際上，在四年熊市中，蘭生股份的股神團隊綜合投資成績單其實實在不怎的，甚至還可能有些難看，真正化腐朽為神奇的，是蘭生股份幕後的會計團隊，正是其會計團隊出神入化般的財伎表演掩蓋了大部分的投資損失，才讓該公司的股神團隊的投資账面成績斐然。
透鏡公司研究注意到，儘管在投資收益的神力助攻之下，蘭生股份四年間歸屬股東淨利潤持續維持在高位，但實際上，其利潤表中的“其他綜合收益”的表現卻令人十分吃驚：同花順iFinD數據顯示，2015年到2018年，蘭生股份的其他綜合收益分別虧損11.52億元、0.52億元、4.39億元和6.78億元，四年間該公司的其他綜合收益累計巨虧23.21億元，這一成績與蘭生股份同期23.95億元的账面投資收益及18.68億元的歸屬股東淨利潤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截圖數據來源：同花順iFinD）
利潤表上的其他綜合收益到底為何物？蘭生股份的這一指標緣何會與歸屬股東淨利潤之間存在如此巨大的懸殊？
要想搞明白這個問題，首先需要搞明白企業所持有的包括股票在內的證券或金融衍生品資產在資產負債表中的入账方式，以及不同入账方式對於利潤表的影響。
一般來說，企業所持有的股票（或其他證券及衍生品，下同）資產可以兩種方式在資產負債表中入账：第一種方式是將其確認為以公允價值計量且其變動計入當期損益的金融資產（日常所說的交易性金融資產即屬此列，為簡化表達，以下統一採用交易性金融資產簡單替代）——如果採用這種方式入账，那麽由二級市場股價波動所造成的持股市值變動則需要以公允價值變動的形式直接計入當期利潤表損益，這會對當期的利潤產生直接影響；第二種方式是將其確認為可供出售金融資產——如果採用這種方式入账，那麽上述公允價值變動則無需計入當期損益，只需在資產負債和利潤表中暫時以“其它綜合收益”的形式單列，如此並不會影響當期利潤表上的歸屬股東淨利潤之前的所有項目，只有當企業將這部分股票賣出之後，形成實際投資損益（而非在持時的账面浮動損益）時，這筆損益才需要計入投資收益（或損失），影響利潤表。
那麽，股票資產在什麽情況下可以確認為交易性金融資產，什麽情況下可以確認為可供出售金融資產呢？
在多數情況下，對於在持的股票資產，到底是該確認為交易性金融資產，還是該確認為可供出售金融資產，企業完全可以根據自身的需要自主決定：如果CFO認為這些股票是出於短期貨易目的並套取買賣差價收益而買入的，那麽它就可以確認為交易性金融資產；反之，如果CFO認為，這些股票並非出於短期貨易獲利目的買入的，那麽它就可以確認為可供出售金融資產。
正是由於企業對於股票資產入账方式的自主空決定間很大，同時不同的入账方式又會對利潤表產生顯著不同影響，因此如果一家上市公司想借此來操縱利潤表，其實並非什麽難事。
（透鏡公司研究原創圖片/小伶）
具體怎麽操縱呢？透鏡公司研究略舉一例：假設某企業以10億元的成本買入一筆工商銀行股票，這筆股票資產既可以確認為交易性金融資產，也可以確認為可供出售金融資產，但CFO為了保險起見，可以先把這筆股票在資產負債表上確認為可供出售金融資產，這樣處理的好處在於：如果報告期內這筆股票账面浮盈2億元，那麽該企業可直接將其全部賣出，兌現的2億元投資收益可以進入利潤表增厚公司的利潤；如果這筆股票账面浮虧2億元，那麽只要該企業不賣出這些股票，那這個2億元的账面浮虧就暫時不會影響該公司當期利潤，只是其账上的“其它綜合收益”會顯示減少或虧損2億元，但卻無礙投資者們普遍關注的核心指標——歸屬股東的淨利潤。
從上述解釋不難看出，利潤表上的其他綜合收益其實是一個廣為投資者所忽略的、但卻會對公司後期利潤產生重大影響的重要指標，在適當的會計調節下，它可以用來暫時掩蓋企業當期投資業務帶來的浮動虧損（因為可供出售金融資產的公允價值變動可不計入當期損益），但長期來看，採用這種方法調節利潤，也相當於為公司未來的業績挖了一個大坑，而這個坑遲早有一天是需要填上的。
回到蘭生股份的話題，事實證明，蘭生股份去年高達6.78億元的巨額其他綜合收益損失，正是其不計入當期利潤表損益的可供出售金融資產的公允價值變動所造成的——諸君看到這裡，面對蘭生股份利潤表上的投資收益與其他綜合收益之間的嚴重倒掛會產生何種感想？蘭生股份近年的業績神話，到底是其股神團隊製造的？還是其會計團隊製造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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