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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在深圳的年輕人

“深圳是個‘貼地飛行’的城市,發展很快又很接地氣。”這八年,他住過四個區,搬過至少五次家,似乎自己也在這座城市裡貼地飛行著,不知道以後是否有著陸的機會

本文首發於南方人物周刊2019年第8期

圖 | 劉有志 文 | 阿唐

編輯 |方迎忠 鄭潔

全文約2461字,細讀大約需要5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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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節,對1995年出生的深圳富士康員工高鎮(化名)來說,是個重要的日子。

雖然第二天就要回到工廠加班,但他依舊鼓起勇氣,約上喜歡的女孩子,去小梅沙的海上世界玩。從他居住的清湖新村到小梅沙,路程超過40公里,坐地鐵要兩個小時。

清湖村位於深圳龍華新區,由新村和老村兩部分組成,在“二線關”依然存在的時候,這裡屬於深圳的“關外”。“二線關”曾經作為深圳經濟特區的分界線而存在。在深圳迅速崛起、城市規模不斷擴大之後,這條分界線,又成了人們約定俗成的區分市區與郊區的界線。“關外”梅觀高速的兩側,是富士康和華為這樣擁有數十萬員工的龐大企業,吸引著來自全國各地的勞動人口,為連片的城中村提供源源不斷的租客。

2017年,高鎮從河南老家來到深圳打工,進了富士康,負責裝配攝影頭。每年蘋果公司發布最新款iPhone的前後兩個月,是他最為忙碌的時間。他不想住集體宿舍,又花了800元,在清湖村裡租了一個單間,十分鐘就能走到富士康北門。十平米的房間,放了一張鐵架床、一個簡易衣櫃,和兩個用來放雜物的凳子。“回來就是睡覺,別的什麽都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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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湖村外有一條河,和北邊的石清大道、東邊的大和路一起,把清湖村和富士康園區圍成了一個小小的城池。

剛到富士康時,高鎮談了個女朋友。當時高鎮上早班,一個月到手三千來塊錢,扣除房租和生活、戀愛的花銷,所剩無幾。後來女友跟他分手,他覺得是因為自己“窮、沒錢”。這次高鎮有了底氣,因為他轉去做夜班,工資翻了一倍。

在清湖待了一年多,高鎮一共去過八次市區。他最喜歡市民中心,因為那裡“寬敞,拍的景好看”。清湖村裡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飯店、服裝店、小旅館、網咖、快遞,基礎生活設施一應俱全,諸多商鋪通宵營業。工人們平時工作勞累,很多人也就不願再花時間和精力“進城”了。

打算長期留在清湖的,大多是拖家帶口到深圳打工的。對於單身工人來說,清湖是個流動性很大的地方。一位1998年出生的小兄弟,去年5月剛來,7月就走了。高鎮也不準備久留了,“打工沒啥搞頭。”清湖村因為地產商的長租公寓改造計劃,經歷了一輪加租,他租的單間要漲到850元一個月。

一天,高鎮隨著工人們浩浩蕩蕩地下班出廠,腦子裡想的只有吃頓熱乎的早餐,然後回去睡個好覺。他在排隊買豆漿的人群中靈光一閃,“這麽多人要吃飯,這就是商機啊!”

可他並不知道,在清湖,開間小店要多少錢,需要什麽手續;他也不知道,如果真的開了店,是否就意味著要在深圳長留下來。

3

在曾經的深圳關外,“圍城”不止富士康一座。

離龍華富士康不遠的地方,坐落著華為的阪田基地。這個被白牆圍起來的園區,容納了十幾萬人在此工作。他們中的多數,都會在附近的城中村找到暫居之地,馬蹄山村、崗頭村,都聚集了眾多華為員工。

1988年出生的尚超(化名)隸屬於華為下屬的手機品牌,負責海報設計,每次遇到節假日、產品促銷,或是新手機發布,都會忙得暈頭轉向。他每天早上8點半打卡上班,中午休息一個小時,然後一直工作到晚上7點。遇上忙碌的時間,加班到10點以後也是常有的事。

尚超現在住在崗頭村,和在富士康工作的弟弟合租了一個一室一廳的房子。他們兩人在臥室裡擠一張雙人床,廳裡擺了兩張書桌。

晚飯前,房東突然敲響了他的房門,緊張兮兮地說:“昨晚隔壁樓電死了一個姑娘,才19歲,今天電線都在排查呢!”尚超心頭一驚,沉默了幾秒,轉身進了屋。

很快,警察查封了隔壁樓下的店鋪。姑娘的遺物,連同出租屋裡的家具,被拉到了空地上。不久之後,她的房間就會被繼續出租,成為另一個在清湖漂泊的年輕人的落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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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華為,尚超算是“二進宮”。2011年,他剛剛從湖北念完書,就來到深圳華為,做了兩年銷售。之後,他在深圳的不同地方遊蕩,“一年換了七份工作”。在這期間,原本學計算機信息管理的他喜歡上了設計,自學並摸索出一些作品。2014年,他看到了華為的職位,就決定去試下。沒想到,這一試就是四年。

老鄉是尚超朋友圈的重要組成部分。他會定期和湖北老鄉去打羽毛球,偶爾玩兩把撲克。但尚超總覺得,自己是“例外的那個”。許多老鄉都已在深圳結婚生子,他是不多的未婚者之一。在部門裡,他不愛和同事打交道,“下了班各乾各的”。他愛聽民謠,但得是“有點年代的”。朋友們追看最新的院線電影,而他迷上了日本導演小津安二郎和北野武。他有著許多“文藝”的愛好,卻從不想被稱為“文藝青年”,因為“現在我想利欲熏心一點,我想賺錢”。

在搬到崗頭村住之前,尚超住在馬蹄山村。對他來講,不同的城中村,僅僅意味著不同的落腳地,上班方便,有自己的空間,滿足基本的生活需求,這就夠了。晚上下班後,尚超會繞著華為高大的白色圍牆跑上一圈。跑著跑著,他就認識了現在的女朋友。

尚超並不喜歡華為的氛圍,卻兩次進入華為,“連我自己都會diss自己。”終於,他下了決心,要離開了。

“深圳是個‘貼地飛行’的城市,發展很快又很接地氣。”這八年,他住過四個區,搬過至少五次家,似乎自己也在這座城市裡貼地飛行著,不知道以後是否有著陸的機會。

2018年,尚超30歲,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白牆包圍的華為,又一次開始了自己選擇的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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