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總要知道，世界是什麽樣子的。
作者 | 順子
朋友圈讀到一篇文章，叫做《對不起，北大畢業的我還是失業了》。
這篇文章充滿了天真、幼稚、理想與堅持，這也是很多剛畢業青年的迷茫。
這不是不是經濟形勢的問題，而是這麽多年過來了，哪怕是北大，也沒有搞清楚什麽是大學的責任。
如果能夠見到這位畢業於全宇宙第一的專業，擁有著編劇夢的女孩子，我很想對她說：
你求職失敗的確是因為沒有健康的求職心態，缺乏對行業和社會的基本了解，但這些未必都是你的錯。
你的北大，辜負了你的期望，它理應為你做到更多。
如果北大沒能教會學生如何面對社會，那麽北大畢業生找不到工作又有什麽好奇怪的？
這位截至在文章發布前依舊沒有拿到offer的小姑娘是不是人才？當然是。
北大的畢業生，的確就是應該去改變世界，而非適應世界的那一批人。
然而，改變也好，適應也好，他們總要知道，世界是什麽樣子的。
現實是，他們對真實社會的一無所知令人擔憂，更有甚者，他們也缺乏了解社會的欲望。
以那篇文章的作者楊七罪為例，她對自己所要進入的行業現狀一無所知，在碰壁前，也壓根沒有覺得自己對於行業的無知會有什麽問題。
所以，她才會乾出下面這種事：
“那時，我一邊上課一邊實習，看了看招聘資訊，都是些我不太看得上的企業。
但為了練練手，我也勉強自己辛苦坐了幾站地鐵去試了一家。
那天我比約定的時間還遲到了幾分鐘。
進了候場，我斜著眼掃了一下面試現場的其他人，深深地歎了口氣。
鋒芒畢露地做自我介紹，我的用語大概都是“我是XX，XX就是我做的，我能為你們帶來XX”，牛逼到飛起。
和面試官談笑風生到一半，他突然問我：
“你覺得《李茶的姑媽》這部電影怎麽樣？”
我下意識地流露出真實的反應：
“有點low。”
「啪！」面試官突然把我的一紙簡歷拍在桌上：
“你覺得你自己有多了不起？
做這部電影的人很多是比你還要優秀的人，你憑什麽覺得low？”
然後我一臉懵逼地出來了。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這家公司參與了《李茶的姑媽》的製作。
原來如此，我心裡呵呵噠，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我又面了幾家同類型公司。
每當我準備洋洋灑灑地介紹《羅生門》是一部多麽偉大的電影時，就發現他們對經典電影完全不感冒，一個勁讓我說出新院線電影的好壞。”
楊同學相信自己以後寫個本子就能值200萬。
但這次面試恐怕是她第一次接觸能夠拿得出200萬買本子的行業中人。
之前她也許壓根沒想到，能拿得出200萬買本子的人，不會去看《羅生門》，人家更喜歡“有點low”的《李茶的姑媽》。
一個夢想成為編劇的人，從未真正了解過自己將來所要從事的行業，這種情況我們叫做單純做夢，不叫實踐夢想。
都說好的編劇一定要了解社會，很明顯，楊同學對於其他普遍存在的社會問題也並不了解。
比如說，她完全不了解國企的人事現狀和中國職場潛規則對於女孩子們的惡意。
所以，當國企面試官問她有男朋友嗎？她如實的回答：有。
直到被淘汰，她才開始發現：
性別歧視是真的存在的，男生找工作總是更容易被錄用。
我自己曾在廣州某事業部門參與招聘編外人員的工作，我可以把職場對於女性的歧視用更加具體的方式來表述一下：
性別為女，則要求985或211院校畢業，英語6級且成績優秀，外貌端正，性格良好，吃苦耐勞，沒有男朋友，未來五年不打算結婚生孩子。
性別為男，則要求活的，是個正常人。
我在該部門經歷了三次招聘，聘用的女生均為985院校畢業的高材生，英文流利。
雖然達不到個個都能同聲傳譯的水準，但她們跟著長官接待外國學者或者出國開會做個臨時口譯均綽綽有余。
而聘用的男生，學歷最好的是某普通一本，其他則多為二本。
他們寫的中譯英檔案，也許比百度翻譯強一點，但還不如谷歌翻譯。
一篇文章的篇幅有限，我無意於過多探討中國女性在職場中受到歧視的狀況有多嚴重，也無意於用道德評價來批判社會和企業的醜陋，道德批判總是太蒼白。
但無論多麽醜陋，這就是當代中國職場女性所必須要面對的現實。
更重要的是，這是該由學校，早早告訴學生們的社會現實。
如楊同學一樣沒有斷奶的理想主義者在中國各大頂尖高校絕非少數，他們幼稚、天真、無知，沒有正確的求職心態，在招聘大潮中，被迎頭拍來的巨浪打碎了一地尊嚴與夢想。
但我不想批評他們，因為，這種局面原本就是學校職能缺失所造成的。
回頭看楊同學的求職經歷，根本問題在於兩點。
第一，缺少對目標行業的了解。
第二，缺少對社會的正確認知。
這也是大學教育，甚至整個中國教育體系的兩個問題：
缺少職場教育，以及將現實社會與學校的徹底隔絕。
先說職場教育，絕大多數的中國大學並沒有提供有效的職場教育和幫助。
儘管大部分正規大學都有設立類似職業發展培訓中心這樣的機構，但功能僅限於組織校招，發布工作機會。
只會組織校招，發布招聘資訊，這不叫職場教育，這叫工作中介。
真正的職場教育，是讓在學生進入社會前，學會基本的職場生存技能，了解一般的職場規則。
我本科時在美國就讀的大學不算頂尖，我讀書的時候它大概全美排名六十多。
聽說這幾年母校一門心思搞體育，學術上不大求上進，所以已經掉到八十多了，還勉強算個美國的211重本。
別說和北大清華比，就算是全球排名可能還不如一些國內的985高校。
但就這麽一所普通的美國top100大學，有一個非常活躍的Career Center。
有多活躍？活躍到甚至有點煩。
從注冊成為大一新生的第一天開始，這個辦公室就開始給我的學校郵箱每周發郵件，推送該中心提供的服務。
包括職場培訓課程、行業展會和各種聯誼活動。
它裡面的課程包括職業長官力、職場交流、用社交媒體搜索找工作以及職業路徑規劃等等，每學期大概會推出20多門課。
我曾經為了混學分選了一門職業長官力。
當時覺著這課程“水”的很，只是將一些職場可能出現的情況讓大家討論如何處理，圍繞著長官力=團結力和服務意識這個議題進行討論。
可這門課有多有用，我到四五年後才體會到，並有點後悔當年沒多選幾門中心提供的課程。
在那邊不僅僅是課程，連學生就業展會、實習展會等各種形式、各種領域的工作、實習展會也是幾乎每月一次。
展會的內容和目的不僅僅是提供一些工作、實習的機會，它同時也會邀請各個行業的企業人士和學生交流。
不僅是大四畢業生們可以參加，大一新生也均被鼓勵參加這類展會，這旨在讓學生們了解企業需求和行業發展現狀。
同時，職業中心還提供模擬面試，求職谘詢等服務。
他們也會按時組織各種Networking Night，幫助學生在進入社會之前就建立起自己的人脈網絡。
可以這麽說，學生在求職過程中需要任何幫助，這裡都在盡力提供，未必盡善盡美，但誇一句面面俱到不算誇張。
除了社區大學，絕大多數美國的正規四年製大學均有這樣的職業谘詢規劃機構。
從學生踏入校門的第一步開始，美國大學就開始鼓勵學生接觸未來希望從事的行業。
他們幫助學生了解行業發展情況，提前教會他們如何應對可能出現的職場問題。
而在中國，哪怕是清華北大這樣的最頂尖學府，我們擁有這樣的職業發展培訓中心嗎？
除了職場教育外，中國大學乃至基礎教育的另一個問題在於，同社會完全脫節。
中國大學教育與社會脫節早不是什麽新鮮話題，但大多數相關的討論都集中在專業知識與行業技術方面。
而我想要強調的，是中國大多數大學，或者說整個中國教育體系，都在將學生與真實的社會隔絕。
這就造成學生在心態與社會認知上同真實社會的脫節。
從小到大，每個老師都會告訴你，好好學習就能出人頭地。等你畢業了，企業老闆告訴你，你不過就是個普通人。
從小到大，每個老師都會告訴你，畢業於名牌院校就能出入上層社會，孩子們就算未必全信，心裡也有了期待。
天之驕子們心態垮掉很出人意料嗎?
我在大三時同幾個交好的教授聊過未來的職業選擇，我的老師們從來不諱言社會不那麽美好的一面。
每個老師都會提醒我，如何最大化利用已有的人脈關係，應該是你選擇職業時的重要考慮指標。
更寬泛一點說，美國的教授老師們致力於讓學生們盡快認清社會的各種問題，從不諱言能不能出入上流社會大部分還是在於你出身如何。
同時，老師們會引導學生正面面對這個問題，及早調整心態。
我記得在定量方法的課上，Dion教授以影響薪資水準的因素為例講控制變量，他說：
“影響一個人薪資水準的可能變量有很多，包括性別、種族、教育等等，當然，還有很難體現在數據上的，家庭背景。
有的時候，沒有體現在數據上的家庭背景可能比教育這些出現在數據中的變量影響力更大。
但是，你們看，無論如何，教育對於薪資的影響仍然十分顯著。”
我相信這種表述在美國大學裡隨處可見，也正是這種隨處可見的坦然，才能潛移默化地培養出學生成熟的處事心態。
接觸真實的社會，迎接象牙塔內理想世界的幻滅是大部分人必須面對的人生經歷。
但是，這段艱難的旅程不應該讓學生們獨自上路。
在學生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幫助他們，這難道不是學校最基本的責任和義務？
而我們的大學怎麽做的呢？
我有同學在碩士階段，還活在“象牙塔”中，她對人生的規劃是“畢業於名牌院校，出入於上流社會”。
不要笑，她真的相信，只要一畢業，就可以輕鬆得到一份高薪職業，然後悠閑度日。
可以想象，她懷揣著這樣玫瑰色的夢想驟然進入現實世界，難免遭到“懷才不遇“的窘迫。
文章開頭的楊同學也是如此，既然想做編劇，那麽在大學期間可曾寫過一本可以拿的出手的劇本？
既然要求職，那麽了解一下公司的背景難道不是必修功課？
基本的情商和應對能力都沒有，作為行業從業者的硬實力也欠奉，單憑一腔熱血和清高孤傲就想讓社會拋棄成見。
這不是求職，這是瑪麗蘇小說。
求職是什麽？
我曾經有過一個比喻，就是“牛刀殺雞”。
就是是集中你自己所有的資源，甚至你家族所有的資源，是你家族幾十年的一次總動員，來博取一勝。
這絕對不是你在寢室裡翹著腳邊玩手機，邊刷淘寶，隨便在簡歷上寫幾行字，湊滿兩頁紙交給HR，然後等著中彩票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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