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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有順:批評要有面向虛無世界的氣質

尚虛無、善幻想,都是極重要的精神品質,因為批評文章如果寫得太實,就成創作的附庸了。批評文章不同於一般的學術文章,還是要寫得飛揚一點、務虛一點,既評點一個世界,也想象一個世界。by-謝有順

批評要有面向虛無世界的氣質

文,謝有順

我生在福建,受教於福建師大,家鄉情結很深。我在廣東工作二十年之後,也被人稱為“粵派”,但骨子裡還是“閩派”。學術流派的形成,有一些是因問題而生,有一些是因師承而立,還有一些是因地域而命名。這三方面也有交叉的地方。以地域劃分而產生的流派,並不是毫無根據的。一個地方的風土人情、文化氛圍,對那個地方人的性格、學養的塑造是有很大關係的。梁啟超專門做過關於人才地理學的研究,按照他的觀察,北宋以前,人才主要以黃河流域為中心,以軍事人物為主;清中葉以前,人才主要以揚子江流域為中心,以文化教育類的人物為主;到了鴉片戰爭之後,近代以來,人才是以珠江流域為中心,以實業人物為主。這種概括當然非常粗疏,但確實從一個側面說出了人才與地理之間的關係。高原適合於畜牧,平原適合於農業,濱海、河渠適合於商業,所謂苦寒之地的人比較會打仗,溫熱之地的人比較重文化,這些大的概括並不是全無道理。一個地方會產生一種性格、一種學養的人,是有一定的理據的。

文學批評的工作是在場感很強的,要面對文學的現場,研究具體的問題。它和文學創作一樣,包含著寫作者對世界的想象及對文學的個體理解。而在這些想象和理解之中,特別珍貴的是,它不完全受製於材料和現實,總是會產生許多玄妙、虛無的哲思。“閩派”雖然身處南方,批評風格卻是南北融合、虛實相生的。

劉師培在《南北學派不同論》中:“北方之地,土厚水深,民生其間,多尚實際。南方之地,水勢浩洋,民生其間,多尚虛無。”王國維也曾說:“南方人性冷而遁世,北方人性熱而入世,南方人善幻想,北方人重實行。”尚虛無、善幻想,都是極重要的精神品質,因為批評文章如果寫得太實,就成創作的附庸了。批評文章不同於一般的學術文章,還是要寫得飛揚一點、務虛一點,既評點一個世界,也想象一個世界。

這也是閩派批評一個極顯著的特點。

上世紀九十年代以後,我們熟知一句話,叫做“思想淡出,學術凸顯”,其實就是講九十年代後學者寫文章比較重實學,重材料。但文學作為一門生命的學問,理應充滿對世界和生命的獨特想象,關於文學的研究也一樣,理應有對這個生命世界的體悟、分享和思索。如果忘記了學問背後的情理、生命、想象,文學研究也就成了死的學問了。

閩派批評的群體,之所以個個風格鮮明、思想獨特,正是得益於他們都不是做死學問的,他們的文章,既是研究文學的實學,也是虛學,是個體的玄妙之思。如果把虛無的維度拿掉了,那文學就不能稱之為文學了。文學本就是虛無之物,寫作更是無中生有的勞作,批評呢,當然也要有一點面向虛無世界的氣質。最好的批評,在闡釋對象的同時,也是在自我闡釋。

謝有順

當然,也必須看到,地域式學派,在古代是普遍的,那時人的活動邊界有限,資訊交流也有限,一個地方的學術氣質,很容易被一群這個地方的人顯明出來。但現代社會,地域式學派產生的可能越來越小,尤其是今天這個資訊化時代,人的自由流動,資訊的瞬時全球分享,使地域的差異變得不再重要。在北京還是在福州做學問,區別已經不大。因此,不必過度執著於“閩派批評”這個命名,更不要去固化“閩派批評”這一群體的特徵,也許,群體之中的個體差異,更值得研究。

一個地方的文化高度,往往是由個體的高度所決定的,個體的意義至關重要。當“閩派批評”論壇舉辦了四屆之後,可以考慮多做些閩派批評家的個案研究,在他們的同與異的比較中,尋找新的學術議題。

(根據第四屆“閩派批評”論壇上的發言錄音整理)

謝有順

中山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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