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鎮，笨拙又真誠的生活

葉子黃了的白蠟樹

從陝北回到小鎮，已是深秋了。

去十字路口，看這棵白蠟樹，葉子全黃了。風一吹，不疾不徐的，都往地上落。鄰居孫爺爺，他的小花園，絲瓜花謝了，藤蔓有的都乾枯了。玉簪花也謝了。九月菊卻開的正好。北方的秋天，過了燥熱的夏，日子好像突然慢了下來。悠然。恬靜。像人，血氣方剛過了，不狂了，開始成熟穩重起來。

北方的，秋天裡的，小鎮。

小鎮上。有一家很小的花店。賣花人40多歲，男，膚黑，身材瘦小。他看上去不像個賣花的。氣象好的時候，他常把花和花盆搬到門口，澆水曬太陽。他主要賣多肉，天竺葵，發財樹，和一些常青綠植。春天，也賣一些南方的花木，杜鵑，扶桑，和三角梅，紅的紫的，在門口擺一大片。我去買多肉，一盆桃蛋，一盆吉娃蓮，掃碼付款時，知道他的網名叫“開心果”。這個網名，讓我想起一個種棗的農民，他的網名叫“老黑牛”。

“開心果”常去河邊的一大片空地上跳舞。一次，我去散步，看到了他。他穿著乾淨的白襯衫，正和一個年齡相仿的女人，跳探戈。他們跳的很好，跳的很默契。一曲終了，又跳了一曲。跳完，女的往東走，他往西走。他倆不是兩口子。我轉身向河岸走去，看到河水，無聲的，細細流淌。

他一天根本賣不了幾盆花。但也沒見他有多憂愁。

在匆忙緊張的生活之外，人有閑情逸致，並有所好。這樣的日子，雖貧窮，也算有滋味了。

小鎮上。我常去一家小飯館吃飯。店裡就夫妻倆。男的在裡面刺刺啦啦的炒菜。女的倒茶水，招呼客人。她不會說漂亮的好聽話，也不低三下四地屈就客人。她做什麽都是慢慢的，靜靜的。

有時候點菜，她說，今天這個菜不新鮮，最好別吃。菜單上沒有的，我想吃什麽，也都可以點，他都能做出來。去的次數多了，他會多做一碗湯送我，有時是蝦皮紫菜湯，有時是青菜豆腐湯。湯味鮮美。

他家生意不好。從門口路過，常看見冷清的店裡，倆人坐在那裡看電視。

小鎮上。有一家理發店，叫“小夏理發店”。她50歲了，一直就在小鎮給人理發。剛去的時候，她會問你怎麽剪。後來再去，就不問了。小鎮人少，誰喜歡剪什麽樣，她都一清二楚了。

她最近喜歡上了艾灸，喜歡在手機裡聽人講《弟子規》。前幾天去理發，不大的一間房，飄滿了淡淡的艾草香。她給我講“相由心生”，說一個人心地善良，常微笑，面相就會越來越好看。

小鎮上。多數還是農民。有時候，附近的村民來鎮上，也不買什麽，就是村裡呆久了，來鎮子上轉轉看看。然後在臨走的時候，去面館吃一碗面，要二兩牛肉，像過年一樣滿足。

日薄西山。一天即將結束的時候。我偶爾到田野裡走走，走那條羊腸小道，兩邊長滿玉米，和高高的雜草。有時走到一半，會碰上慢騰騰回家的羊群。為了給羊群讓路，我就抓住一棵玉米，或是一棵草，吃力地斜靠在田埂邊。

趕羊的人，面無表情。我從來沒和他打過招呼。他和我見過的大多數農民一樣，沉默寡言，老實膽小，對所有衣著光鮮的人，都心存敬畏。

在小鎮，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小地方，笨拙而又真誠地生活著。粗茶淡飯，穿簡單的衣服，踏實安穩睡覺。工作，賺一些能力之內的錢，度日。剩下的時間，笨拙而又真誠地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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