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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個愛好,他差點被當成了國際藝術大盜

高考結束那天,張旺畫了一隻抱著寶貝球的猴子貼在微博。“高考結束!抓緊時間玩吧!”

仍是濃濃的國畫風格,卻不是傳統國畫,而是數字中國畫,精美又不失趣味,一看便是張旺的作品。

他的作品在網絡上流傳度廣、辨識度高:穿著中國古代盔甲的擎天柱、扮演四大天王的忍者龜、秦俑超人、楚甲蝙蝠俠,東方經典元素結合西方英雄電影人物,打破次元壁壘和國界,卻又毫無違和感,漫威還專門邀請他為漫畫創作封面。

採訪前,我先在網上問了轉載他作品的網友,為什麽喜歡張旺的畫?

“欣賞張旺老師乾淨的畫面,還有很好地把國畫風格和數字藝術相結合,人物塑造得非常靈動,表情和形態很傳神。看慣了油畫風的插圖,看到這種生動的國畫風格,會感覺特別清新。”

張旺被譽為“中國數字國畫第一人”,傳統國畫是用筆墨在宣紙上作畫,張旺卻用數位板在電腦上繪畫,與此同時不失國畫風格。

他也是第一個為中國郵政設計數字中國畫郵票的人,包括《黃梅戲》《諸葛亮》《粵劇》等系列。

他目前為南開大學文學院東方藝術系副教授,著有作品《骨力·風神:張旺白描作品集》《古典與玄幻—張旺CG作品集》《古斕斑》《東學西漸》《張旺手繪人體結構研習手冊》等。

01

師傅領進門

張旺1976年12月生於天津,4歲左右就拿著畫石在胡同裡的牆壁上畫畫,畫了不少孫悟空、豬八戒等連環畫裡的各色人物。於是,他被家人送進少年宮學畫畫,不到十歲就接觸了國畫。

但張旺覺得,那時所謂的學畫根本算不上專業訓練,就是純粹的玩兒,促使他真正走上專業繪畫之路的,是范曾。

一次偶然的機會,8歲的張旺去看了書畫巨匠范曾在天津的個展。范曾畫的人物充滿張力和雕塑感,給他留下強烈感受。

“這比別人畫的更像一個活生生的人,不像是古畫。”

1995年報考大學之際,在招生導報上看到南開大學東方藝術系在招生,而師資信息中就有范曾的名字,張旺毅然決然奔著范曾而去。全國一年招8個人,他以專業課第六名的成績考上,文化課成績還是藝體生中的第一名。

“大學之前的學畫實際上都是在玩,但這對我倒是一個娛樂的狀態,一個輕鬆愉快的狀態。”一邊學畫,張旺還一邊輔修中文系的漢語言文化作為第二專業。

大學畢業後,張旺並沒有立刻開啟他的職業畫家生涯,而是於1999年被保送成為同校美學專業研究生。

一方面,張旺自知個人風格的建立和國畫的功夫都不是一朝一夕可就;另一方面,范曾對他說:“你要多讀書,理論修養的提高能在畫上給你非常大的幫助。”

美學其實類似於哲學的分支,那時候張旺念了不少書,美學原理、辯證法、東西方美學的比較等等。除了對藝術的感性直覺,張旺的作品裡還有理性的思考。

我考慮問題不會僅僅是造型藝術的純感覺,還有一些邏輯性的思考,例如合理性,畫面位置的構成,整體與局部、統一與變化之間的關係。這未見得對創作都是好事,但我能比較快地進入一個理性構思的狀態,假如能夠超越這個狀態,很可能就是更高的層次。”

研究生期間,張旺師從著名教授彭修銀。范曾讓張旺好好跟彭老師讀書,表示藝術並不會因為念書而受到限制。范曾還說:“大樹旁邊沒有大樹,你遠離我比較好。”

張旺回憶,范曾說這句話時就在系裡一樓的大廳,那時候他的頭髮還是黑的,而現在范先生的頭髮已然全白。

此外,國畫大師杜滋齡也給了張旺諸多教誨,一直在專業上對他有提攜和點撥。2002年碩士畢業後,張旺進入天津光榮軟體有限公司。

“去公司就是想打遊戲去的。”張旺是個遊戲迷,在遊戲公司從事遊戲人物建模,又系統學習了當時國際領先的三維建模流程。

02

強迫症遇上數字藝術

張旺笑說自己有強迫症,這在採訪時得到了充分驗證。他不喜歡工作時桌面凌亂,也會在聊到一半時站起來,把黏在桌子上的飄絮拿去外面的垃圾箱;他堅持不用蘋果電腦,因為Windows系統需要來回拷貝,他要看到東西的多個拷貝上去才有安全感。

在軟體公司工作期間接觸數字繪畫,讓張旺異常驚喜。

“這種東西對於一個強迫症就是無限友好,因為你只要操作對了,你的畫就留住了。不像傳統工具,假如有一點工具上的不好,例如宣紙本身的纖維不夠均勻,即便筆意到了,還是會前功盡棄。”

“對我來說太美好了,我不願意在藝術上留下遺憾。”

“我覺得它就是屬於現代藝術的,不論傳播也好,還是創作媒介也好,它都是純現代的。”

可以說一拍即合,張旺接觸數字繪畫後就再也停不下來了,他可以對作品多次修改,而不用擔心紙張會破掉。張旺也喜歡讓它的作品不斷提升、不斷變化,就好像這張畫變成了“活的”。

畢加索說:“一幅畫掛在牆上就死了。”但現在這張畫即便出版了,它還是活著的,因為原始文件是活的。

傳統藝術是單一的,這種不斷的變化體現了現代藝術的非單一性,但也正因為如此,創作者必須不斷創新。“不僅要跟別人的作品拉開距離,還必須跟自己的作品拉開距離。”

因此,每一張畫,都要有大幅度的改變。對於傳統繪畫來說,一個姿勢的改變都是一張新的畫,例如徐悲鴻的馬、齊白石的蝦。對於數字繪畫,每一個姿勢每一種範式都可以做足,但那也還是同一張畫,所以,不管造型還是構圖都要有大變化,才能成為第二張畫。

張旺的性格,也十分符合這種現代藝術的特性。他喜歡和別人拉開距離,也希望不斷挑戰自我,更不喜歡重複自己,於是他的作品雖然個人風格強烈,但畫作之間又相互獨立、絕無雷同:古代先賢、十大妖仙、漫威英雄、悟空八戒。

張旺也喜歡雕塑,卻是在電腦上建模,用三維技術列印出來後,再翻模鑄銅而成。在他的辦公桌上,有一尊穿著中國古代盔甲的擎天柱雕塑,似乎準備要穿越時空。

張旺說,自己很遺憾沒系統性地學習雕塑,但如果真學了可能也受不了,因為他可是個強迫症啊,遇到任何不滿意的地方,會想要一直修改下去。

因為不喜歡重複性強的工作,張旺在遊戲公司一年後,便離職進入天津大學影視學院視覺藝術系教書,2006年調入南開大學軟體學院任教,2010年轉入南開大學文學院。

03

東學西漸

不僅是傳統藝術和現代技術的結合,張旺身上也有東西方文化的融合,這亦體現在他的畫作裡。

還是得從擎天柱、威震天談起。兒時的張旺喜歡看動畫片,也深愛《變形金剛》,但那時玩具非常貴,沒辦法把鍾情的玩具全部帶回家。他就不斷去店裡盤貨,別人哪個貨賣了,他可能比售貨員還清楚。

這種小時候求而不得、取用不足的痛苦,對藝術家來說未見得是壞事。它成了張旺非常深刻、寶貴的童年回憶。

我自己把童年時候沒有在玩具裡得到的那種滿足,在畫作裡充分彌補。”一幅作品,通過張旺長時間的推敲、琢磨和修改,成就了他心目中的擎天柱、威震天。

它們身披明光鎧,一種流行於南北朝至盛唐的鎧甲—張旺在一定程度還原歷史的前提下,加了自己的想象和重構,希望既體現古代戰甲的精致結構,又能展現鎧甲內人體本身的健美;頭戴有鳳翅盔,是宋代盛行的華麗頭盔;面帶獸吞,也是中國古代鎧甲表面常見的獸面裝飾。

擎天柱和威震天除了衣著變了,它們擺出的姿勢還會讓人聯想到傳統的中國“門神”,因此得名“傳世佛魔”——拜他的朋友、著名作家馬伯庸所賜。

在張旺看來,除了童年的求而不得外,這也體現了一種真正的文化自信。

“從骨子裡自信起來之後,中國人對西方輸出的流行文化也有反思,實際上很多東西也是從我們這裡過去的。這種反思就是用中國的符號改造西方的流行文化,卻完全沒有違和感。這樣整個呈現一遍的時候,實際大夥同根,或者說我們甚至是你們的根。”

“很多東西我們這頭已經很多了,不能說每一個都是從我們這過去的,但我希望用中國元素重新演繹,來體現我們文化的豐富性、包容性。”

《忍者龜》亦是張旺童年時鐘愛的動畫片。他對那時候看動畫片的情景,有一種饑渴下的美好記憶。

於是,他最初構想讓忍者龜裝模作樣“扮成四大天王”,經過長時間篩選和推敲後,鎖定龍之九子中的贔屭。於是,作品呈現龍頭龜身,加入中國龍卷曲茂密的頭髮和胡須,手持四大天王的法器,起名“風調雨順”。

張旺更是個漫威迷、DC迷、哈利·波特迷、迪士尼迷。他即便長大後也充滿童心,還很調皮。他的辦公桌和書櫃上有各色玩具模型手辦,他還會穿著哈利·波特的衣服去看《復仇者聯盟》,穿著超人的衣服去看《變形金剛》,穿著部落的服裝去看《魔獸》。

在他的畫筆之下,超人穿上秦俑衣甲,蝙蝠俠套上楚甲,小醜成為東漢說唱俑,小醜女變身長袖陶舞俑,鋼鐵俠和綠巨人浩克變成“和合二仙”(起名“進喜”和“好客”),而吸血鬼、狼人、木乃伊和科學怪人,則化作凶猛的“驪山刑徒”。

張旺喜歡日本、西方的漫畫和電影,與此同時也熱愛中國傳統文化,因為自小接受的教育讓他熏陶於其間。應中華書局之邀,張旺目前正在為中華書局的新書畫封面,兩套書總共100多個人物,都是中國歷史上的先賢和傳奇人物。

他會在畫古代人物時,仔細考據當時人們的服飾。例如,明代那時對服製要求極其嚴格,所以在畫文人穿便服時,要知道他們穿的是什麽顏色。這和現代人的想象,其實是有所差別的。

04

讓作畫變得更饑渴

既要教書,又有約稿,這樣張旺一年之中只有1/10的自由創作時間。但他認為,教學相長,而且這讓自己對畫畫更加饑渴

“我是那種手裡不能停住的人。”一天平均至少要畫4個小時以上,一張畫基本在一個星期左右完成,因為他要反覆修改,才能讓畫作呈現他理想的那種最完美狀態。

張旺也享受教書的過程,因為如果一直在同一個環境下,不會有別的啟發。與年輕學生交流,就會不斷有新的想法、新的靈感,而且通過教學他也讓自己想明白了更多事情。

“我如果隨時在畫的話,我就隨時在輸出,教學讓我往裡吸收了。通過教學我不斷思考,讓自己更加豐富,然後我再往外輸出。這讓我對畫畫更加饑渴。”

從前還喜歡買玩具模型手辦、參加玩具展,張旺說現在除了畫畫幾乎沒什麽其他愛好。但他非常喜歡逛博物館,無論是出差還是出國,博物館幾乎是必逛地點。

“別人去博物館可能比較著急,想一次看很多東西,我進博物館非常慢,因為太慢,很多人不願意跟我一起去。”

有次在美國,因為在一幅畫前駐足太久,又不斷換角度並湊近去看顏料厚度的表現,張旺被保安懷疑是來“踩盤子”的國際藝術大盜而遭緊盯。

張旺覺得自己還在不斷進步、創新、改變的路上,但他也坦言,因為接受不了不把人畫得好看,這一階段的作品反而會有種“千人一面”的感覺。

此外,他的作品幾乎都是單人,他準備嘗試畫更多場景和組圖。人體也是張旺非常感興趣的題材,因為人體才是最難畫的,肌肉、骨骼、關節的連接,手或腳部的動態,都有其原理和繪畫難度。“我想表現生命力勃發的狀態。”

張旺的語速很快,而且相當直爽,他自己身上已經帶著蓬勃的生命力、創造力,一如天津那日的明媚氣象。

作者 |南風窗記者 薑雯

編輯| 李少威

排版 | JANE

南風窗新媒體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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