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最新頭條.有趣資訊

“救世主”張昭離開樂視,揮別至暗時刻

作者:萬芳

來源:首席人物觀(ID:sxrenwuguan)

01

1993年,31歲的張昭思來想去,還是跟紐約大學提交了修改專業的請求,將哲學改為電影製作。

那是他最初就想要做的事情,被後來的他稱之為“回歸初心”。張昭的父親是中國第一代核潛艇研究專家,父母希望他能夠繼承衣缽,但他還是不顧家人反對報考了軍藝導演系。

儘管最後被父親知道了,還被拽回了複旦大學修計算機,但在大學生涯,話劇社、電視台等一系列課外節目可沒少參加。

在去美國修哲學之前,父母雙雙離世,給張昭不少打擊。離開中國時,他甚至把家裡的電飯煲都塞進了箱子,頭也不回得出了羅湖海關,那時候他以為自己不會再回來。

花了不少周折,張昭不僅把專業改回了電影相關,還在費城大學電影學院輔修電影相關課程。在學電影期間,他經常去紐約的一個錄像店,店老闆是一個韓國人,常常放一個咖啡壺給學生們免費煮咖啡。

不少窮學生假期都到這家店租錄影帶,順便蹭咖啡,這其中除了張昭,還有一個沉默的小夥,叫李安,當時兩人沒少碰面。

一年後,李安寫出了《喜宴》,並在美國上映,該片獲得第43屆柏林國際電影節金熊獎,李安憑借該片還獲得了第30屆台灣電影金馬獎最佳導演獎。

同一年,張昭在費城大學電影學院的資助下,拍出了《木魚詞》和《著陸》兩部短片,前者獲得了學生奧斯卡獎,還為張昭贏得了綠卡。

這兩個年輕人的命運在這個咖啡店短暫交集,並很快往截然不同的兩條道路飛馳而去。20年後,不知道李安和張昭是否曾有過再度相逢的機會,那時這兩個都熱愛電影的男人,一個獲得了第85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導演獎,而另一個人卻成為了企業家,樂視影業的董事長及CEO。

02

張昭對電影的熱愛一點也不亞於李安。

1996年,當電視裡開始循環播放《北京人在紐約》時,張昭則從紐約回到了北京。那一年,他接到了上影集團的邀請,決定回國做導演,結果畢業後的第一部影片就給他了現實的一擊。《太空劫持》,這部中美合資的科幻片,也是張昭的處女作,票房僅100多萬,非常慘淡。

“那個時代的大學生,總有種英雄主義情懷。拯救中國電影行業,不能埋頭‘造車’,還是得先‘修路’。”當時的張昭接受採訪時說道,中國電影行業百廢待興,如果不把大環境建設好,一味地做理想主義的電影也無濟於事。

“救國”情懷一直充斥在張昭的腦海裡,這與他最初修哲學的初衷一致,選擇哲學專業,張昭定義為“思想救國”。這是80年代的留學海歸普遍擁有的情懷,留學讓他們對故土的感情更加深厚,“你被貼上了中國人的標簽,所以自然要捍衛這種身份,愛國情緒就是從那裡來的”,張昭說。

這種“救世主”情節被延續到了張昭後來漫長的人生歲月裡。他用拯救電影行業、重建秩序等各種理論包裝著他的處世哲學。

有很多報導寫道,張昭是因為王長田媽媽的一盤餃子所感動,才加入的光線傳媒。實際上,倒不如說是王長田希望重振電影產業的想法,和張昭不謀而合,才讓張昭決定從體制出來與王長田進行第一次創業。

“一開始我是想要造車的,回國一看根本沒有路,那就算造出一輛跑車來又能如何?”張昭說,中國的電影產業和美國大相徑庭,如果渠道不暢通,再好的作品都沒用。

2004年,張昭加入了光線傳媒,成為了一個藝術總監。當時光線傳媒是中國最大的民營娛樂傳媒公司,但民營電視製作卻陷入了泥沼,在和電視台的合作中難以獲得平等的話語權,也無法從渠道方面獲得更多的利潤。

為了和王長田共同重振電影產業,張昭在11人的高層內部會議上舌戰群儒,力挺王長田做電影。兩年後,光線影業誕生,張昭終於得以將自己“修路”的利潤運用到實際。

這一次創業,張昭可謂拚了命,他組建了自己的發行團隊,在兩三年時間,建立了一套地面化的發行行銷體系,開創了中國電影發行的“地網”模式。

2006至2010年的四年期間,光線影業出品並發行了20余部商業電影,連續四年保持了100%的增長速度,創造了為中國電影業矚目的“光線速度”。

光線影業成功了,張昭成為了第一功臣,但隨後發生的事情並沒有給予張昭相應的回報。根據2011年6月,光線影業發布的招股書顯示,張昭在光線傳媒的持股僅為0.24%,遠低於李曉萍、李德來以及王長田的妹妹。

此外,證監會要求把光線影業並入光線傳媒,這背離了張昭的計劃,“當初我創建光線影業的時候說得很清楚,這是一個獨立的公司,是不跟光線傳媒一起上市的,你並進去的話,我就沒有辦法按照產業的發展來進行布局了。”

“企業的文化,或者企業的責任感,這個事情你只有在新的公司你才能從頭開始做。企業價值這一塊是我非常看重的,我願意從頭來建,(以便)能夠用那個東西來驅動企業。”張昭在當時接受採訪時候說道。

幾乎是同一時間,張昭遇到了人生中第二重要的人,賈躍亭。

跟賈躍亭深度接觸的人都有所了解,他在挖人時特別知道對方的所求,能夠精準出擊得打動人。曾接觸的樂視高管說,“老賈在找人的時候,特別知道那個人當下處於什麽階段,需要什麽,他就用對方最想要的那個籌碼去打動他”。

2011年,賈躍亭約張昭在北京昆侖飯店見面,給出的條件就是“承諾樂視影業未來會獨立上市”。

另一方面,當年大火的《失戀33天》大獲成功,讓張昭意識到,電影產業不能光靠路面廣告了,必須通過互聯網平台和消費者聯動,但光線已經無法滿足他在互聯網方面的嘗試了。電影產業的互聯網行銷時代已經來臨了,而賈躍亭正用互聯網平台給張昭拋出了這根橄欖枝。

張昭一位前下屬後來感慨,如果王長田能早一些意識到互聯網的重要性,或許樂視影業就不曾輝煌;如果賈躍亭沒有大興造車計劃,或許樂視影業已經成功上市,完成另一重超越。

2011年,昆侖飯店一遇後,正直不惑之年的張昭毅然決然地加入了樂視,開始了第二次創業,也是最曲折、最複雜、最具有戲劇性的一次創業。

03

賈躍亭給了張昭的電影夢最大的發揮空間,但在賈躍亭最需要他的時候,張昭“躲了”。

2017年4月16日,張昭收到了孫宏斌的一條微信,讓他不要借錢給賈躍亭。在此之前,賈躍亭已經先後兩次來到這個位於北京六裡屯的樂視影業辦公樓,此前這是樂視體育的辦公地點,為了縮減開支,在2017年初樂視影業也被搬到這裡。

賈躍亭的請求是三億。在這之前,樂視就已經陷入危機,樂視影業也多次出手相助。張昭不是不惦記著賈躍亭的知遇之恩,2014年賈躍亭滯留香港,為了提振樂視股價,當時的樂視影業就已經放棄了獨立上市,注入了樂視網。

這和三年前賈躍亭承諾張昭的已經背道而馳,但當時的張昭也顧及不了其他。樂視影業作為樂視生態的一部分,也必須為樂視生態負責,很難再獨善其身。從那以後,張昭再也沒有在外界提過樂視影業獨立上市的計劃了。

張昭和賈躍亭的關係,也伴隨著樂視影業和樂視生態之間複雜的交集而變得難以言狀。

曾經賈躍亭和張昭兩家人關係不錯,常常一起出國過春節。那段時間,樂視影業和樂視網是整個樂視生態中最強大的“現金牛”。2012年樂視影業出品並發行6部影片,市場份額列五大民營公司第四位。其中《消失的子彈》獲台灣電影金馬獎最佳影片等四項提名,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影片等十三項提名。

樂視影業參與出品並負責中國市場發行的美國影片《敢死隊2》,在中國市場取得了5400萬美元的票房,佔影片全球市場份額的18.5%。一時間樂視影業可謂名利雙收,市場再一次見識到了“張昭速度”。

甚至是在影視行業最低迷的2016年,影業都實現了11部影片的票房片片過億。在樂視出現巨大的資金危機時,張昭和樂視影業算得上是賈躍亭最後的資金來源了。但從另一個層面來說,如果影業可以自保和獨立運作,還是完全存在獨立上市的條件的。

“老賈借錢,我今天躲了”,張昭對另外兩位高級副總裁黃紫燕和陳肅說道。黃紫燕是張昭的妻子,她回憶那天的張昭直到凌晨三點都沒有吃飯,煙灰缸裡堆滿了煙蒂,“他特別痛苦,面對一個曾經對你很有幫助很支持的一個人,因為更大的責任不得不拒絕的時候,那種勁兒特別難受”,黃紫燕對媒體記者說道。

2016年12月孫宏斌曾做了長達1個月時間的盡職調查,統計了除掉樂視汽車部分的樂視資金缺口,打算“缺多少解決多少”,最後大概談的價格是110億,之後覺得可能不夠,又加到了150億。

而實際上,3月底時清點完的各業務債務總額遠超這一數字:總欠款約為343億,扣除保證金後仍高達近263億。

也就是說,這三億也許對賈躍亭和他背後的樂視資金漏洞來說,真的只是杯水車薪,但對樂視影業來說,三億一出,接下來公司的工資都可能會發不出。這個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了,2016年年底資金鏈出問題時候,賈躍亭便來影業借過錢,結果導致影業不得不收緊日常運營,報銷經費都卡得很緊。

第二天,思來想去後,張昭還是念及舊情,決定,借錢。條件是,賈躍亭與孫宏斌的融創協商,簽訂了協議及還款承諾書,答應在4月24日將這筆錢歸還給樂視影業。

但這一次賈躍亭失信了。原因是,截止2017年5月20日,樂視網的股份質押次數已達1350筆,金融機構對樂視已經不再信任,“上午還款下午再抵押出去”的情況再也不會出現了。國泰君安在獲得還款後,沒有對樂視再次放貸。

從那次以後,任何關於賈躍亭的問題,張昭都不在採訪中輕易回答了,而採用了另一種值得讓人回味的話術,“樂視一定是一本教科書”。

張昭在後來一次回憶說,樂視是他從業20年來遇到的最棘手的困難,涉及到“銀行、股市、員工、合作者、股東、行業,那麽多人……”

最困難的時候,黃紫燕被張昭叫去院線收账,甚至放話“不給錢我就死給你看”,這種事情張昭乾不出來,但他妻子在關鍵時刻總是衝在最前面。

賈躍亭失信張昭後,留下國內業務的爛攤子,奔赴美國繼續他的造車大計,留下了張昭和千穿百孔的影業。從那以後,張昭身邊的人就變成了孫宏斌。

精明的孫宏斌非常了解樂視影業的價值,他決定對樂視影業進行增資,並在內部融資會裡面首先表態支持增資。在孫宏斌的推動下,樂視影業的90%老股東都同意增資,但是估值從98億元降到了30億元。

2018年3月,張昭發布了一封內部信,正式宣布更名為“樂創娛樂”,融創中國成為了第一大股東。樂視影業這才正式從樂視剝離,但結果和七年前和賈躍亭談的已經完全不一樣了,獨立的條件並不是上市,而是易主。那個存在於張昭心裡的電影產業夢想,還是沒能最後實現。

同一年,李安被美國導演工會授予了2018年度終身成就獎,這個獎項主要表彰通過電影、電視為美國文化作出傑出貢獻的獨立個體或者機構,在此之前,李安還憑借《斷背山》《臥虎藏龍》獲得DGA最佳導演獎,憑《斷背山》和《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兩次拿下奧斯卡最佳導演獎。

曾經在紐約默默種下電影夢的兩個男人,在生命中出現了截然不同的兩種可能。張昭的遺憾或許在於,他幾經波折,先後創辦的影業公司都在國內五大民營電影公司中佔據席位,但完全屬於他自己的高光時刻,卻始終還未來臨。

但他還未放棄。2018年,張昭已過55歲,但他還是決定再博一把。

04

2018年6月19日,孫宏斌和張昭一起出現在上海電影節樂創娛樂的發布會上,“只要影業方向對,錢不是問題”,孫宏斌又一次體現了對影業和張昭的支持。

脫離了樂視以後,張昭終於有辦法繼續去實現他在電影產業的構想。但樂視給他帶來的影響還未完全解決,這背後還有樂視17億的債務和樂視控股的股權處置問題,更重要的是,樂視的負面影響已經波及到影業此前和合作夥伴和影業多年建立的品牌形象。

2017年的樂視影業,因為資金短缺造成多個項目停擺,合作方離開。其中,2017年春節檔的《熊出沒》也因此最後被光線接過了發行權。

很多項目方在此之前和樂視影業有多年合作,但樂視的事情讓他們終止了和影業的合作,“你能不能讓樂視網把欠我的錢還了,我再跟你談這個合作”,其中一個項目方和黃紫燕談到不打算繼續合作的原因。

孫宏斌在上海電影節發布會上的那句話,無疑是對全行業注入一個強心針,讓他們相信樂創娛樂未來不會出現太大的資金問題。

在擺脫樂視後,張昭在樂創娛樂提出了新的產業升級,“電影品牌聯營”,就是借助系列電影使IP品牌化,和文學、動漫、遊戲、文旅等方面聯合運營,共同獲得衍生權益。

這個模式和迪斯尼類似,被張昭定義為迪斯尼模式的中國畫。但不同的是,樂創娛樂不需要自己擁有這些IP,它更重要的是品牌媒介價值,通過電影的方式把這些IP品牌的價值提煉出來。

他認為爆款電影會給行業帶來不確定性,因為誰都無法完全保證自己的下一部電影是爆款。“樂視影業從沒做過幾部超過10億的電影,但我們也活得好好的。”

但哪些IP值得系列化運營,這需要慎重考慮,畢竟樂視影業之前重金投資的《睡在我上鋪的兄弟》以及《28歲未成年》都只有1億左右的慘淡票房。

他還提出了對動畫影業的布局,通過動漫板塊,打造多部親子家庭動漫系列影片。但其實這背後更重要的是,動漫產品最容易和文旅行業結合,這是融創背後的優勢。

2018年底,融創文化板塊成立,主要包含樂創娛樂和東方影都融創產業園,是融創中國四大戰略板塊之一。孫宏斌的兒子孫喆任融創文化集團總裁。

地產出身的孫宏斌和賈躍亭、王長田畢竟不一樣,在他的帝國板塊裡,電影永遠不是第一優先。“未來3年,我們票房收入佔比會降到五成”,張昭在一次採訪中提到,樂創娛樂已經離一個電影公司越來越遠,更像是一個服務於文旅的品牌媒介公司。

6月24日,張昭宣布離職,未來將由融創文化集團總裁、孫宏斌長子孫喆接任樂創娛樂CEO一職,張昭則有可能履新複星集團。

張昭的離開或許讓人意外,因為樂創娛樂正蒸蒸日上。

但時間撥回三十年前,那個在紐約的錄像店裡,那個對電影充滿夢想,對中國電影產業充滿了救世主情懷的青年,或許這次決定,只是因為不屈,還想繼續完成心中的那一個電影夢。

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高光時刻。

獲得更多的PTT最新消息
按讚加入粉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