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董思成
編輯 | 露冷
出品 | 貴圈·騰訊新聞立春工作室
《創造營2021》上期節目結束後，4月18日，利路修後援會終於關閉了衝刺決賽的集資鏈接。此舉來得突然：一個半小時前，打投組還在向新加入的粉絲介紹決賽階段投票規則，而現在，這筆單輪衝刺資金停留在228722元。
從第一周的74名到決賽前一周的第10名，為了護送利路修一輪輪晉級，後援會此前已經開了十輪集資。公開數據顯示，累計金額約227萬元。排位前三的粉絲投入金額均超過萬元，單個账號最多投入17777元。
但當事人利路修似乎並不領情。這位今年選秀節目裡最出名的選手，出名的原因就是“不想成團”。時至今日，他甚至已經活成一個隱喻——在粉絲的隆隆愛意下，他困在一場比賽裡，困在一座島上，想逃離而不能，想自由而不得。
27歲的俄羅斯小夥兒利路修參加選秀，本就是一場意外。最初，他登上海花島錄製基地，是受天王星公司CEO王友良委託，幫助旗下兩位日籍選手Amu（羽生田挙武）、Yuu（喜內憂心）學中文。由於外形條件優越，又有語言優勢，他被節目組發現，盛情相邀。幾輪溝通下來，他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勉強答應了。
利路修本名弗拉德·西德洛夫，在中國的正式名字是衛俊浩。在遼寧讀完大學後，他找了個設計公司的工作，還兼職做模特和翻譯。利路修這個名字來自動漫《反叛的魯魯修》——之所以取這個名字，是他擔心用真名日後會在同事、朋友間大型“社死”。
很快，利路修就發現參加比賽、成為偶像的體驗實在不怎麽美好。接受高強度訓練，不斷打磨精進藝能，這本是選秀節目的標準敘事。但對他來說，這卻是毫無疑義的折磨。他沒有唱跳基礎，在高強度的訓練中頻頻崩潰。他熬出黑眼圈，膝蓋練“廢了”，“ 我覺得我在這個節目，最少老了三年。”他當然也不喜歡被規則束縛，“愛豆規則太嚴格，你必須當那種完美的人，但是這個世界沒有完美的人。”
痛苦之處還在於，舞台總是以團戰形式呈現。作為團體的一分子，他不能自暴自棄——因為不想拖累隊友，毀掉別人的夢想。但每一次晉級都讓他為難，“我覺得這個不對，不太公平”，有種差生擠佔奧數班名額的僭越感。
他期待著，可以憑著自己不怎麽樣的表現，盡快被淘汰。據網友統計，他在一個月內上了19次熱搜，多半內容都是“想下班”“想回家”“想跟著淘汰的選手一起走”。
如果實力可以決定排位，利路修應該早就下島了。主題曲匯報表演結束後，他的專業評級被劃歸最低等的F班。利路修笑了，他說F意味著freedom，自由。他在電話裡向親友傳遞喜悅，預計“兩周可以回家”。
但選秀比賽的規則是，要有實力，更要有人氣。利路修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當別人都在節目中努力散發魅力的時候，他努力打造出的“不討喜”的樣子，反而成了粉絲眼中的亮點。
100萬的微博粉絲數讓他感到害怕。他在表演中劃水，盡可能降低存在感，能不參加的活動就不參加，人多就躲到後排。他對媒體採訪表現敷衍，裝作中文不好，不願多說話，到後來連形象管理都放棄了，拒絕造型師給自己裝扮，永遠頂著油乎乎的頭髮出場。
這是內娛選秀節目裡從未出現過的類型，利路修的格格不入讓粉絲陷入瘋狂。他們迅速集合在一起，像那些雞娃的老母親一樣，督促他不斷進取。2月28日，利路修後援會發布第一條微博，粉絲熱評中排名最高的就是，催促後援會“打投趕緊組織起來”。
參與打投是刻在粉絲骨子裡的基因。兩年前《創造2019》熱播時，豆瓣小組艾瑪花園成立。這裡聚積著眾多秀粉，充斥著一種“每天都battle”的雞血文化。粉絲群體有一種通行的價值觀：戰鬥既是意志，也是行為本身——這種行為甚至無關偶像的意願，每個進入打投模式的粉絲，都有著自己的自尊心和好勝心。
比賽的晉級名額就是他們的目標：粉絲出錢集資，後援會統一購買奶票（“奶票”指粉絲通過購買讚助商的奶製品獲得的投票機會）、账號，後援會發號、發奶票，粉絲參與投票再投票。在這個過程中，後援會的管理者是負責決策的大腦，運籌帷幄，確保投票效益最大化——什麽時候需要攢票，什麽時候統一發力。普通粉絲負責具體執行，指哪打哪，鏈路清晰。
投贏了，皆大歡喜；投輸了，總結經驗蓄力再戰。一次次的較量，讓參與打投的粉絲獲得一種群體化的、超越個人利益的成就感和歸屬感。
這種氛圍下，沒有人能做到佛系躺平，集資金額也水漲船高。利路修的打投團隊迅速壯大。3月27日，官方後援會公布消息，第一個打投組已滿員。20天后，儘管準入門檻不斷提高，依舊有五個穩定的打投小組為送利路修出道而奮勇戰鬥。
利路修後援會的打投組管理員，用“瘋狂”來形容自己的狀態。“瘋狂招人，天天培訓上百新人，天天熬夜工作”，“幾乎all in才拚到現在的名次”。
粉絲越來越拚，利路修本人的痛苦也越來越深——在一篇探班報導中，他對前來採訪的記者說，“如果他們還在給我撐腰，那麽他們就不是我的粉絲。”記者試圖帶入粉絲邏輯，向他列舉成團後的種種好處。可利路修依舊抗拒：“粉絲可能不知道，他們覺得成團（對我）有好處，但是實際上對我沒什麽好處。”
所謂粉絲邏輯，是很多人覺得，“他不想成團出道只是因為他不懂內娛生態”。用時下流傳甚廣的一篇小作文裡的話來說就是，“十五年後，他是一個42歲的中年人，經營著一家小小的淘寶店，收入勉強能養活妻兒。”打開手機，他刷到的新聞裡，曾經一起比賽又成功成團出道的隊友，變成了亞洲舞王、中美友好大使、出席坎城電影節的影帝。那時的他一定會後悔。“夢裡，他回到27歲，那個站在命運十字路口的27歲”。
說得再通俗一些，就像是熱播劇《小捨得》裡蔣欣飾演的母親田雨嵐，全情投入地督促孩子讀奧數、上課外班、考高分，卻無視他本人的意願和最樸素的快樂；一旦被挑戰，就情不自禁地感到委屈，含淚喊出的那句著名的——“媽媽這都是為你好啊！”
叛逆青年利路修的態度，讓很多粉絲感受到傷害。作為第一個公開拒絕粉絲盛情的偶像，此舉不僅否定了她們的努力，更讓她們被指責為“把快樂建立在利路修的痛苦之上”。她們無法理解，為什麽自己又出錢又出力，反而成了惡人——看，又是一個專注雞娃的母親想不通的問題。
每一個牛娃的背後，都站著一位想要掌控孩子命運的中國式家長，而每一個流量明星背後，也站著一群要為他逆天改命的中國式粉絲。用俄羅斯網友的話來說，“利路修就是那種9點想要休息，卻被父母逼著學習到11點的人。”
現在，事情越鬧越大，利路修的境遇在俄羅斯也成了網絡熱門話題。決賽將至，粉絲們終於放下執念，決定放他一馬。4月23日，總決賽前一天的選手實時排名中，失去後援會投票的利路修已經下降到第18位，出道無望。
正如網友所說，今天的決賽夜，11人出道，12人開心。
* 部分圖片來自網絡
* 版權聲明：騰訊新聞出品內容，未經授權，不得複製和轉載，否則將追究法律責任
香港九龍灣馬來街興發大廈15樓D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