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報 記者 田進地處北京南四環的新發地農產品批發市場，是一個24小時不眠不靜之地。在這裡，每天有6萬多人湧入、約有重達7600頭成年大象（3.8萬噸）的蔬菜水果被運入，然後又被分散至北京乃至東三省。
6月5日凌晨3點，掛著遼、豫、魯等車牌的暗紅色中型貨車，京牌白色小貨車、三輪車不間斷的通過新發地批發市場的關卡，駛入各個交易市場。交易市場的空地上，操著不同口音的經銷商向來自零售店、超市、學校的採購員介紹著最新農副產品價格。喇叭聲、發動機的轟鳴聲、人群交流聲一時混雜在一起。
經銷商與採購員的成交與否總是很迅速——採購員帶著目的而來，詢價，稱重、付款、搬運上車，經銷商一口價，即使採購員說不降價就選擇另外一家購買，也不會去挽留。十分鐘內一次交易便可完成。
在這裡，你可以獲悉全國各產地蔬菜水果的價格信息，這裡也同時供應著北京市70%以上的蔬菜、80％以上的水果，北京市一天的蔬果價格也是從這裡蔓延開的。
在新發地一家蘋果批發公司擔任銷售的陳慶對經濟觀察報回憶道，現在的蘋果價格是近五年來的新高，最便宜的蘋果批發價都達到了7元多/斤，好品質的在11元/斤左右，相比去年同時期漲了約一倍。國家統計局監測數據顯示，2019年1-4月鮮果價格上漲幅度總體不斷走高，4月份達11.9%。
位於北京東二環的一家連鎖進口超市婕妮璐，山東精品紅富士蘋果的售價已直逼進口蘋果，達16.9元/斤。一名工作人員向記者介紹，從今年年初以來，從美國進口的紅蘋果價格基本穩定在20元/斤左右，而國產的蘋果則隨著市場不斷上漲，現在品質好的蘋果批發價都到了12元/斤。
時間拉回到2014年。山東南村果園果業有限公司創始人邵剛向經濟觀察報介紹，2014年下半年，蘋果價格也經歷40%以上的上漲幅度，高端蘋果的收購價到了8元/斤。
緊接著，2015年蘋果市場價格迎來了一輪暴跌。“蘋果行業一片慘淡，蘋果價格甚至跌到不足1元/斤，一批經銷商虧損到死掉”。
作為連接蘋果銷售鏈條上遊的蘋果收購商、果農和下遊的零售商，陳慶表示，蘋果最終的零售價格經過層層加價，任何一環節出現問題，都可能引起終端消費者價格的波動。
2014年蘋果行業的大漲大跌會卷土重來嗎？這一輪水果價格飆升，背後隱藏著哪些關竅？未來價格走勢又將如何？連日來，經濟觀察報記者展開實地探訪，試圖尋找答案。
與資本抗衡的收購商
每年秋季蘋果采摘後，大部分會進入農戶或收購商的冷藏室，最長呆上一年，以保障不同季節的蘋果供應。
邵剛介紹，正常情況下，果農高端蘋果種植成本是1.5元-2元/斤，收購價在5元/斤左右，果農利潤在2-3元/斤，一畝地賺2萬多元。但現在收購價是7.5-8元/斤，考慮到公司2.5元/斤的存儲、運輸等成本加上利潤，批發價也就到了11元/斤左右。
今年收購價為何上漲？邵剛表示，主要是因為去年氣象原因，蘋果產量少，而蘋果需求一直很穩定，在供需關係下，市場價格自然就上漲。中國果品流通協會的統計數據顯示，2018年全國蘋果產量預計在3200萬噸左右，相比2017年減產1000多萬噸，減產30%以上。
邵剛同時介紹，近幾年，不可忽視的是，蘋果收購價格的波動同樣也受到資本的影響。此前，高端的蘋果產區需要十年以上的時間才能培育起來，傳統收購商基本都有穩定合作的蘋果種植戶。但伴隨著新的銷售模式出現，如一些生鮮零售商為了搶奪高端蘋果貨源，把高端蘋果的收購價格一步步抬高。
回憶起2014年，邵剛說：“那時，我們每到一個地方，每斤高端蘋果收購價出五塊，生鮮零售商就出六塊，我們出六塊，他們就出七塊，最後山東的高端蘋果收購價被抬到了8元/斤，價格上漲進而傳導至全國。果農獲取市場信息的渠道有限，只能盲目的跟風，期望值進而看高，一般品相的蘋果本來3元/斤便可出手，看到高端果賣到8元/斤，也開始惜售，想等價格進一步走高再賣。”
邵剛對經濟觀察報表示，2014年本是豐產年，但因突然變高的收購成本，出口的經銷商賣不出去，也就不願從果農那裡收購存貨。到2015年春季，果農賣不出貨開始著急，便不斷降低價格拋售，蘋果價格開始雪崩式下滑，最後收購價甚至跌到不足1元/斤。“現在是傳統經銷商和生鮮電商、資本炒作相抗衡的時代，我們生存的很艱難。”邵剛表示，如果今年蘋果豐產，2014年的蘋果行業的悲劇可能還會重演。
利潤2毛/斤的批發商
“蘋果批發價不管是2元/斤還是10元/斤，我們批發商每斤蘋果的利潤也就是兩毛左右。批發行業掙錢主要靠走量，賺個辛苦錢。現在一般品相的蘋果批發價在9元/斤左右”，陳慶對經濟觀察報表示。
在新發地果品批發市場新區，一棟綿延一百多米、兩層樓高的白色建築，被切割成9個蘋果冷藏庫，每個冷藏庫對應著一家蘋果批發公司。冷藏庫前一排排紅色遮陽篷下，擺放著價格不一的蘋果樣品。一有訂單，一箱箱蘋果便從冷藏庫中拉出。
陳慶對經濟觀察報記者表示：“現在從山東、陝西、甘肅等地的果農或經銷商收購蘋果，如果是8元/斤收購價，除去運輸、倉儲等各項成本，即使批發商不賺錢，批發價也得賣到10元/斤。但蘋果批發價格便宜與否，每天銷售量基本維持在五六萬斤，多的一天能賣到十多萬斤，每天都有一定比例的固定客戶來拿貨，貨源也會在每天凌晨補充。”
對於蘋果價格上漲，陳慶介紹，價格從去年底開始就一直緩慢的上漲，物以稀為貴，去年蘋果產量少，因此冷藏柯瑞的貨也少。“現在距離新蘋果成熟還得好幾個月，未來幾個月是否繼續漲價說不準確，但肯定不會跌。”
身不由己的零售商
“超市作為流通的終端環節，對於商品價格持續上漲只能隨行就市，即使我們與水果產地或生產合作社建立了長期合作關係，仍然需要以實時價格採購，這是市場規則。除非提前簽約包銷種植，但那樣對超市而言成本過高，風險也比較大。”北京超市發連鎖股份有限公司副總經理趙萌對記者表示。
記者在各大超市走訪中發現，蘋果的價格主要集中在10元/斤和14元/斤兩檔。10元/斤的蘋果，一個蘋果售價在7元左右。
趙萌介紹，每個零售商對於水果的定位不一樣，打造的供應鏈就不一樣，利潤空間也不一樣。如果把蔬果作為核心品類，可能就要投入大量的精力在產地採購上，總體上價格更有競爭優勢；如果只是作為常規品類，便選擇就近找批發商拿貨，利潤空間就相對小一點，更省事。
當前，超市發實施的是產地採購，分布在全國各地的數十個採購員，在接收到北京的電子訂貨單後，在相應水果產地的合作社下單，農民采收交採購員驗貨之後，直接從產地運回北京的配送中心，由配送中心再直接配送到門市。
趙萌表示：“超市發有自己的倉儲冷庫，會根據市場情況做存儲計劃，但存儲本身也存在風險——售價走低、折損率等。像蘋果這類大宗商品漲價時，自有存儲量不足以平抑價格，因此更多時候還是被產地實時報價牽著走，價格波動大時，三兩天就得換一次價簽。”
為何蔬果價格上漲會引爆社交網絡？
趙萌介紹，蘋果、梨在水果品類屬於基礎需求，價格翻番後，買兩斤蘋果可能比原來多花十元，消費者馬上就能體會到蘋果不再是便宜的水果，因此會變得敏感，銷量也會受到一定的影響。但真正貴一點的水果，如17元/斤的草莓，從單值來講，即使比蘋果貴出很多，銷量卻依舊穩定。
超市發在北京市區的直營店銷售數據也揭示了價格上漲對銷量帶來的影響，2019年2-5月，蘋果的銷售量與去年同期相比下降了15%。
首都經濟貿易大學教授陳立平對經濟觀察報表示，還需注意到，在當前經濟形勢下，一些人對未來的經濟、收入預期不好，一定程度上會抑製其消費欲望，此時當一些生活必需品價格突然間上漲，如水果、豬肉，閱聽人會對此變得敏感、反應強烈。
陳立平同時表示，從全球來看，大豆、玉米等一些農產品供應鏈被打破，銷售與購買方面臨一些不確定性，在連鎖反應下，豬肉等農產品價格問題可能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面對系列蔬果價格上漲，可能將促進中小規模超市采取大規模的聯合採購以降低採購成本。
近期，農業農村部、商務部、商務部多次發聲表示，近兩月鮮菜、鮮果價格上漲主要受到此前極端氣象季節性因素的影響，而季節性的短期衝擊不具有持續性，鮮菜鮮果價格的上漲也同樣不會持續在高位。後期隨著西瓜、甜瓜、桃等夏季時令水果大量上市，水果價格將總體回落至合理區間，農業農村部有信心保障重要農產品的供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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