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的話
最近看到不少雙母語能否實現的討論，那麽英文到底應該作為一門外語來學習，還是作為學習所有課程的媒介語言？什麽樣的孩子在幼年階段可以受益於全英文授課的教育，什麽樣的孩子反倒會受阻於全英文教育呢？
寒假期間我把七歲小侄女從北京接到上海家中給她補習英語。小侄女平時養在爺爺奶奶，也就是我爸媽，身邊，老人家完全不會英語，學校是體制內的公立小學，老師上課幾乎不教。北京的小學一年級英文課本也很奇特，可能編書的人想讓小學生從Phonics入手，把很多發音近似但沒有任何關聯的詞放在一起讓孩子讀。同學們都在校外輔導班裡學，小侄女沒上輔導班，學的是糊裡糊塗。每次不會讀了，就視頻電話打給我，搞得我也很惱火，不知從何教起。
怎麽讓小侄女在寒假四周內快速掌握英文呢？我想的很簡單，有什麽比“浸入式教學法”更有效的嗎？我提前跟女兒和老公打好招呼，待小侄女來了之後，我們全家就隻跟她說英語，在家裡創造一個純英語環境。我自信地認為過不了幾天，她一定能用英文開始表達了。
估計不用我說，你也能猜出來，我的這個“浸入式”英語教學法最終徹底失敗了。小侄女英文基礎幾乎為零的情況下，我的每一句話，都換來一雙不解的大眼睛，“姑姑，你在說什麽呀?" 老公和女兒在一旁看我的笑話，堅持了不到三天，我就只好放棄，去外文書店買了本少兒英語教材，老老實實從基礎對話和單詞開始教，不懂的地方用中文講解，這才看到了進步。
某日我正在為讓小侄女學英文和她鬥智鬥勇，一旁觀戰的老公忽然說了一句，”她現在根本不需要學英文，你好好學習一下最近一期經濟學人雜誌的頭版文章吧。”
”那篇文章我看了，是寫非洲和東南亞小朋友的，能跟北上廣比嗎？” 對老公這種當著小朋友的面，釜底抽薪的行為，我表示了極大的憤慨。“你再仔細看看呀，英語到底是語言還是媒介，學習起來是不一樣的。你別幫倒忙，害了孩子。” 老公繼續補刀。
晚上，等孩子們都休息了，我拿出Kindle，把白天被我忽略的文章又拿出來仔細讀了一遍。不得不承認這一次又被家裡的插刀教教主插中了。
經濟學人的文章是針對南亞和非洲英文教育出現的問題。這些國家不少曾經是前殖民地國家，有著全民崇拜英文的狂熱。因為政府機構的精英們都需要熟練掌握英文，造成一種全民共識，如果自己的孩子不能熟練掌握英文，就沒有前途。現象則是用母語教學的學校招不到學生，學生都湧向全英文授課的私立學校，公立學校為了留住學生，也不得不改成全英文教學。
那麽，問題出現在哪裡呢？和北上廣的英文學習有什麽關係呢？
01
我們知道什麽樣的老師在教自己的孩子嗎？
印度是比上海還全民崇拜英文的國家。精英的子女們都送到純英文教學的私立學校，低收入父母們也不甘落後，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借著說一口流利的英文步入精英階層。只要是有學校用全英文授課，就不愁生源。
問題是哪裡能找到這麽多能用英文教數學，教歷史，教科學的老師？調查人員的發現也很震驚，當他們去所謂的全英文授課學校調研的時候，發現有的學校（精英子弟上的貴族學校除外）可能只有兩三個老師能用英文交流，其他老師竟然需要翻譯。家長因為不懂英文，並不知道學校的師資情況如此糟糕。
可能我們覺得印度這種情況，在中國，特別是北上廣，是不可能發生的，畢竟國際學校都面對高收入家庭，授課老師們都是外國老師，肯定是英文流利的。但是越來越多的私立幼兒園，小學和中學開設全英文國際課程，老師從何而來？中國老師用英文授課的教學方式也開始常見起來。
最近，我幫一家想在上海開辦學校的美國教育集團做了一個市場調研項目，對滬上的雙語和國際學校家長們做了很多訪談。大家一致的反饋是師資越來越差，特別是小學階段。因為很多國際學校對高中階段抓的很緊，畢竟升學率是硬指標，對招生有決定性影響。小學階段由於沒有硬指標來比較，師資就快變成只要是來自英語國家的老外都行。
02
孩子用英文學習的效率足夠高嗎？
母語英文的定義是父母都能熟練掌握英文，平時在家也講英語。如果父母完全不懂英文，那麽小學階段把孩子送進全英文學習環境，能讓孩子成為中英文雙母語人才嗎？
一個很有趣的例子來自種族隔離期間的南非。南非政府在1955年為了讓種族隔離更有效率，制定了一項政策，延長黑人學生用母語學習的時間兩年，希望通過用英文授課的滯後，更有效率的進行黑白隔離。正因為這項幾十年前的政策，給了研究者非常有價值的數據。這項旨在不讓黑人學生提早接觸英語的歧視性政策，反而提高了學生們的識字率和成人後的工作收入。
換到今天的場景，如果孩子對英語的掌握不熟練，家長的英文水準也有限，讓孩子從小接受以英文為媒介的教育，可能的風險是不但英文學不好，可能其他學科也都學個一知半解。
我女兒是三年級的時候從國內課程轉到國際課程的。我記得家長聚會的時候，經常聽到從一年級就開始國際課程的家長抱怨說，“我們的數學沒法跟你們這些國內部轉過來的孩子比呀！” 家長認為自己孩子數學學不好，主要是老外老師不會教數學，刷題沒有國內部的孩子多。
今天看到南非這個例子，我在想，是不是還有一個原因是孩子用英文學數學的效率太低呢？
03
英文一定要從小浸入式才能學好嗎？
從小學一年級開始進入全英文學習環境的學生，相比一個從六年級才進入的學生，哪一個英文更好？
再舉非洲的例子。研究人員對喀麥隆12所學校做了一個調研。第一類學生是小學一到三年級用母語授課，英文隻作為一門外語進行學習，第二類學生是從一年級開始所有科目都用英文授課。在三年級結束的時候，第一類學生除了英文，其他科目的成績都優於第二類學生。從四年級開始，兩類學生都開始全英文授課。到了五年級，第一類學生不光是其他科目，連英文成績也超過的第二類學生。
看到上面的這個研究，讓我想到了我的一個好朋友。她女兒小學就讀於上海徐匯四大名校之一，初中階段才轉到IB系列的國際學校。一開始英文學習還是有些吃力，沒成想到了高一，她的女兒跑到美國康奈爾大學的暑期學校跟大學生們一起學習英國文學，順利拿到了A。朋友也非常吃驚，自己都不敢相信女兒的英文怎麽變得這麽好。
很想看到中國的教育研究者們也做一個類似非洲喀麥隆的研究，回答一下前面提出的問題。
感謝一下我家的插刀教主，一句話讓我寫出這麽長的一篇文字。本文的目的不是吐槽國際學校的教育是否值得，而是反思一下英文學習在我們家長的心目中是否權重過高，由於過分強調英文學習是否犧牲了孩子其他科目的學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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