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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漢奸”將軍的自我救贖

歷史上的今天:1891年8月11日,抗日名將張自忠將軍出生。

他是整個二戰期間,同盟國犧牲的軍階最高的將領

這名將軍是中國人,原先被很多人罵作“漢奸”

但他死後,舉國哀悼。

讀過中學歷史課本的,應該多少都會知道“張自忠”這個名字。

進一步的,知道他是一名國民黨將領,犧牲了。

大概偶爾也會和“張治中”這個人名混在一起。

但張自忠的故事,遠不止那麽簡單。

張自忠1891年出生於山東臨清的一個官宦之家,沒錯,他還當過清朝人。關於他的童年,我們一筆略過,只需要知道一點:

他最喜歡看《三國演義》和《說嶽精忠傳》。

一般來說,一個人小時候喜歡看什麽書,會對他的性格產生比較大的影響。

現在讓我們一下子把時間跳到1931年。

這一年,清朝早就結束了它的歷史使命,中華民國也走過了19個年頭。

這一年,張自忠40歲。他從北洋法政學堂畢業,投奔馮玉祥,從一名排長做起,在1931年,已經成為了馮玉祥“西北軍”中的一員悍將。這一年,“東北少帥”張學良通電擁護蔣介石,全國形式上統一。西北軍被改編成國軍第29軍,張自忠成了38師的師長。

一個師長,在歷史上是很難留下什麽痕跡的。

但是時間再往後跳6年,1937年,張自忠的名字,第一次被全國熟知——以非常恥辱的形式:漢奸。

“七七事變”時,盧溝橋上的中國士兵

事情說起來並不複雜。

1937年7月7日的“盧溝橋事變”後,日軍大舉逼近北平。

當時平津,被29軍的宋哲元和愛將張自忠佔據。平心而論,宋張二人還是有“軍閥思維”,認為平津自己的地盤,蔣介石的中央軍別進,日本人我們自己斡旋。

在這個過程中,無論宋哲元還是張自忠,都對日軍全面侵華的決心估計不足,一心以為和日本親善,可以保住自己的平津地盤。張自忠甚至還代表宋哲元,專門去日本做過訪問。

可是日本人一點都沒給他們面子。

兵臨城下之時,宋哲元以“保留西北軍一點底子”為由,帶著大部隊先撤了。他把那副爛攤子丟給了張自忠——當時的天津市市長。

宋哲元走的時候,張自忠說了一句:

“我怕要成了漢奸了!”

果然。北平孱弱的兵力,根本無法防守日軍。張自忠最終決定,在城裡各處張貼安民告示,放日軍入城。

那一天,北京的老百姓起床後發現,國軍全撤了,到處是安民告示。他們瞬間就明白了——這是投降啊!

日軍不費一槍一彈,進入北平城。

張自忠不願真成了漢奸。他先是逃進一家德國人醫院,然後再通過其他方式,潛逃出城。

但不戰而丟北平,這個責任,確實張自忠難辭其咎。

全國的報紙鋪天蓋地地羞辱張自忠,人們給了他四個字評語:

“自以為忠!”

日軍進入北平

北平城破一個月後,張自忠因“放棄責任,迭失守地”,被撤職查辦。不久後,張自忠得到了一個軍政部的閑差。

那時候的張自忠,終於徹底醒悟了。

他給蔣介石寫了一封“血書”。但直到李宗仁,程潛等人力薦,本就是用人之際的蔣介石,才半推半就,讓張自忠回到自己的老部隊,代理第59軍軍長(原38師擴編)。

也就是從這一刻起,可能張自忠就想好了自己的歸宿。

從1938年2月開始,張自忠帶著他的59軍,開始了他們“自贖式”的拚死戰鬥。

在3月的“臨沂戰役”中,張自忠的59軍在友軍配合下,血戰7晝夜,擊退日軍中號稱“鐵軍”的第五師團。這一戰,打得日本人刻骨銘心,同時也打得讓全國都知道,張自忠原來是抗日的!

這一戰之後,張自忠的所有處分都被取消,並升任27軍團軍團長。

沒有臨沂戰役的死守,就不可能有“台兒莊大捷”

但這遠沒有達到張自忠的自我要求,那種迫切要洗刷的恥辱的自我要求。

193年3月至5月的“徐州會戰”,張自忠和他的部隊殺紅了眼,且專挑髒活累活:哪裡要增援?我們去!哪裡要死守?我們來!哪裡要斷後?我們來!哪裡最苦最危險,張自忠就帶著他的部隊堅決頂上,而且一交火就往死裡打。在每場戰鬥前,張自忠都會先留下遺書。活著回來,就銷毀。

那一次會戰,很多日本人都記住了一個對手的名字:張自忠。

到了1939年,張自忠大大小小的戰役打了那麽多次,無一敗績。他的名字,不僅在國軍中成了響當當的名字,在日軍中,也已經享有威名。這一年,張自忠以陸軍中將,被授上將銜。此時,他已經第33集團軍總司令,並且是第五戰區右翼兵團總司令。

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曾專門關照張自忠:“集團軍總司令,就不要去一線親自戰鬥!”

但張自忠似乎從來沒有聽進去過。這使得不斷有後人推測:

張自忠其實早已經想好以一死來洗刷先前的恥辱了。

第五戰區高級長官合影,從左到右依次為:吳仲直、高永年、劉汝明、王鴻韶、郭仟、湯恩伯、孫連仲、李宗仁、張自忠、黃琪翔、韋永成。

1940年5月,棗宜會戰打響。

張自忠奉命出擊棗陽,截擊日軍。張自忠作為集團軍司令,不用自己親自出擊,但他命令副司令留守,自己又一次奔向了前線。

這是張自忠參加的最後一場戰役。

臨戰前,張自忠給追隨他多年的59軍的軍官們,罕見地寫了一封非常長的信。其中有一句寫道:

“萬一不幸而拚完了,我與弟等也對得起國家,對得起四萬萬同胞父老!”

5月15日,張自忠率總部和74師抵達南瓜店。他們並不知道,由於集團軍總部無線電通信頻繁,被日軍通信部隊察覺,並被偵聽到電台確切位置。

日軍驚喜地發現:面對他們的,是國軍第33集團軍司令部!

5月16日,日軍第39師團調集5000多人,開始包圍張自忠的集團軍司令部。當時張自忠身邊,也就1500人左右。

如果當時決定突圍,還是有機會的。但張自忠再也不願意臨陣脫逃了。他決定死守待援。

5月16日清晨,日軍發起總攻。防守陣地上的中國士兵,都知道總司令就在自己的身後,血戰誓死不退。但日軍的兵力和火力都遠勝國軍,防守高地相繼丟失。

張自忠的的衛隊早就被派到了第一線,身中數彈的他渾身是血,依舊站在小山包上督戰。

張自忠的最後時刻,終於來臨了。

先是一顆子彈射入了張自忠的腹部,本已倒下的張自忠突然挺立,用手去抓一名衝上來的日本兵的刺刀。這時,另一名日本兵將刺刀插入了他的身體。

至此,張自忠的部隊自他以下,全部殉國。

故事到這裡,並沒有結束。

一個人到底在大家心目中是什麽位置,不看他生前,而是看他生後。

刺死張自忠的那個日本兵,叫做藤岡。他在張自忠的屍體裡,翻出了一支鋼筆,上面刻著三個字:“張自忠”。

藤岡大吃一驚,在他看來,對方聲名赫赫的集團軍總司令,居然沒跑?

藤岡立刻把這一情況匯報給了聯隊長。聯隊長不敢怠慢,請來了三十九師團參謀長專田盛壽。專田盛壽和張自忠,是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的同期同學。

確實是張自忠!

專田盛壽是跪著幫張自忠整理儀容的。隨後命令士兵用擔架把張自忠的屍體抬下山,清洗以後安葬。

清洗後,日軍發現,張自忠身上兩處炮彈傷,一處刺刀傷,五處子彈傷,一共八處創傷。

在陳家集,日軍用柏木做了棺材,把張自忠的遺體用布裹好,下葬。木牌上書:“支那大將張自忠之墓”。

豎牌後,在場日軍集體敬禮。

日軍設在漢口的廣播電台中斷正常廣播,插播張自忠陣亡的消息:

“我皇軍第三十九師團官兵在荒涼的戰場上,對壯烈戰死的絕代勇將,奉上了最虔誠的崇敬的默禱。”

故事還沒有完。

當晚,國軍第三十八師和一七九師的官兵,立即組織了敢死隊,不顧一切地向日軍第39師團的司令總部發起拚死攻擊,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

一定要搶回張將軍的屍體!

那一夜,中國計程車兵像不要命一樣地往前死衝,最終終於找到了張自忠的墳墓。

按照日軍自己的記載:

“當夜,張自忠的遺體即被數百名中國兵采取夜襲方式而取走。”

張自忠的遺體,被中國官兵重新洗淨,換上整潔的內衣和軍裝,配上將軍短劍和領章,裝入貴重的楠木棺材,準備送回當時的陪都重慶。

途徑宜昌,百姓得知運送的是張將軍的靈柩,10萬人出城哭送。期間日軍飛機飛臨宜昌上空,防空警報長鳴,但群眾無一散去。

日機盤旋多圈,一彈未投而離去。

張自忠的靈柩走水路前往重慶,一路上經過巴東、巫山、雲陽,萬縣,忠縣,涪陵,所經之處,供桌延綿數裡,祈願的香火繚繞不絕,很多中國百姓在長江兩岸長跪不起。

1940年5月28日,張自忠靈柩抵達重慶。重慶百姓傾城而出迎接靈柩。蔣介石臂挽黑紗,親自上船迎靈。

張自忠殉國時,50歲。16歲時,他與山東老家一名17歲叫做李敏惠的女子結婚。雙方數十年互敬互愛。得知張自忠訊過後,李敏惠從容料理好家中大小事務,然後絕食而死。

國民黨之後追授張自忠二級上將。共產黨之後追認張自忠為“革命烈士”。

在今天的北京、天津、上海和一些城市,都有那麽一條路,叫“張自忠”路。

【饅頭說】

1986年4月,在香港舉行了一個特別的首映式。

上映的是一部大陸的廣西電影製片廠拍攝的電影,名字叫《血戰台兒莊》。

這部電影,

在這電影裡,有這樣一幕鏡頭:

蔣介石主持國民黨師長王銘章的追悼會,正好日機空襲,場面混亂。但蔣介石絲毫不為所動,依舊鎮定演講。

就這樣一個小鏡頭,連同這部電影,轟動香港,震動兩岸:這是大陸第一次正面承認國民黨的抗戰功績!

在台灣的蔣經國聽到消息後大為震驚,立刻要來了錄影帶,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沒多久,蔣經國宣布,準許台灣老兵回大陸探親。

歷史就是歷史,歷史永遠不會忘記。

文節選自《歷史的溫度》一書,作者張瑋

中信出版社8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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