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鬆綁到提速，中國密織核電發展大網

從立法到規劃，從國際技術合作到國產配套產品研發，從“引進來”到“走出去”，從安全保障到公眾認知普及，近年來，中國密織核電發展的大網，總體產業布局正加速形成。

8月7日上午，廣東省台山市赤溪鎮，台山核電站單機容量為175萬千瓦核電機組正在運行。

這是世界上單機容量最大的核電機組，也是中法兩國能源領域的最大合作項目。接下來，台山核電還有二期3號、4號機組等待核準建設。

像台山核電這樣排隊上馬的核電項目（機組）還有不少。今年4月初，生態環境部副部長、國家核安全局局長劉華曾透露，今年會有核電項目陸續開工建設。

在建核電規模領跑全球

7月25日，國家能源局發展規劃司司長李福龍在新聞發布會上介紹，上半年全國新增核電125萬千瓦。海陽核電2號機組建成投產，山東榮成、福建漳州和廣東太平嶺核電項目核準開工。

“目前世界上有70多個國家已經有核電發展計劃或規劃。新興經濟體國家工業化推進對能源需求增長強勁，發展核電仍然是許多國家的重要選擇。”國家能源局副局長劉寶華在6月26日召開的核能發展與公眾溝通國際研討會上說。

8月7日，廣東省台山市赤溪鎮，台山核電站全貌。攝影/章軻

2019年1-6月全國發電量統計分布。資料來源：中國核能行業協會

2019年1-6月全國核電電力生產指標統計表。資料來源：中國核能行業協會

目前，我國在建核電規模領跑全球，已經運行的核電機組總體保持良好的安全業績。中國核能協會最新數據顯示，截至今年6月30日，我國運行核電機組共47台。1-6月，運行核電機組累計發電量1600.14億千瓦時，約佔全國累計發電量的4.75%。

與燃煤發電相比，這些核電上網後，相當於減少燃燒標準煤4928.43萬噸，減少排放二氧化碳12912.49萬噸，減少排放二氧化硫41.89萬噸，減少排放氮氧化物36.47萬噸。

核電機組世界核運營者協會（WANO）的統計數據表明，我國核電機組的運行指標中80%以上優於世界中值，70%以上指標處於國際先進值區間，且呈持續提升趨勢。

“截至2019年4月，我國核電機組已安全穩定運行累計300余堆年，未發生過國際核與放射事件分級表（INES）2級及以上的事件或事故。”4月15日，在“媒體核電行”啟動會上，國家核安全局副局長、核設施安全監管司司長郭承站說。

郭承站對記者表示，核電是國之重器，核電的安全、健康、可持續發展，有利於保障我國能源安全，有利於推進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有利於促進節能減排和應對全球氣候變化。

而調整能源結構，加快利用核電、可再生能源等非化石能源，向綠色高效低碳方向轉變是我國未來能源發展的必然趨勢。

正是在這一大背景下，近年來，中國核電產業不僅得到鬆綁，發展步伐也越來越快。

此前由於受2011年日本福島核電站洩露影響，我國核電項目審批曾一度放緩腳步。自2015年核準8台新建機組後，“零審批”持續了三年。

具備全產業鏈出海能力

據第一財經記者了解，此輪核電建設提速從立法開始。根據國務院公布的2019年立法工作計劃，今年有13件法律案擬提請全國人大常委會審議，備受關注的《原子能法》名列其中。

《原子能法》是涉核法律法規體系的頂層法律，被稱為“母法”。此前核電領域的另一部大法《核安全法》已於2018年1月1日正式生效。

截至目前，我國核領域已形成了以《放射性汙染防治法》和《核安全法》為引導，以《民用核設施安全監督管理條例》《民用核安全設備監督管理條例》《放射性同位素與射線裝置安全和防護條例》等系列條例支撐的核法律法規體系。

在《電力發展“十三五”規劃》和《能源發展“十三五”規劃》中，核電的地位和發展目標也進一步明確。國家能源局原總工程師韓水介紹，“十三五”期間，全國核電投產約3000萬千瓦、開工建設3000萬千瓦以上，2020年裝機達到5800萬千瓦。

根據國家發改委日前發布的《產業結構調整指導目錄（2019年本，征求意見稿）》（下稱《指導目錄》），核能產業鼓勵類共有13項，限制類和淘汰類均為0項。

鼓勵類中的核能項目主要涉及鈾礦地質勘查和鈾礦采冶、鈾精製、鈾轉化；先進核反應堆及多用途模塊化小型堆建造與技術開發等多方面。

40多年前，中國的大型商業核電站建設從大亞灣核電站起步，從建設伊始的鋼筋水泥都需要進口，到“華龍一號”國產化率超過86%，再到具有自主產權的核電站“神經中樞”——核級數字化控制平台“和睦系統”上線，走出了一條“引進、消化、吸收、再創新”的自主發展之路。

福建寧德核電基地的核能汽輪發電機組。由東方電氣製造。攝影/章軻

中國核電建設“後來居上”優勢明顯。據第一財經記者了解，山東榮成採用的2台CAP1400核電機組是以世界第三代先進核電技術為基礎，通過再創新開發出的，是具有獨立自主知識產權、功率更大的非能動大型先進壓水堆核電機組，機組單機發電功率153.4萬千瓦；福建漳州項目及廣東太平嶺項目共計4台機組採用了中國完全自主知識產權的“華龍一號”技術。

以“華龍一號”示範項目開工和CAP1400技術的成功研發為標誌，我國成為繼美國、法國、俄羅斯等核電強國後又一個擁有自主三代核電技術和全產業鏈的國家。尤其是2018年以來，我國陸續投產多台三代核電機組。在高溫氣冷堆、快堆與小堆技術領域，也開展了自主研發。

目前，我國已形成了支撐每年新開工8至10台核電機組建設的裝備製造產能，在工程建設和核電運營方面積累了豐富經驗，在核燃料供應上保障了核電發展的需要。

中國核能行業協會專家委員會政策研究組組長黃峰表示，中國三代核電已具備批量建設條件。預計三代核電將在“十三五”後期進入批量化建設階段，今後一個時期每年將開工6至8台三代核電機組建設。

中國廣核電力股份公司總裁高立剛介紹，中廣核與法國電力集團（EDF）正共同建設英國三大核電項目，攜手開發第三方市場。其中，欣克利角C項目、塞茲維爾C項目使用法國EPR三代核電技術，由EDF控股、中廣核參股建設，布拉德韋爾B項目將使用中國三代核電技術“華龍一號”，由中廣核控股、EDF參股建設，並以中廣核防城港核電二期項目為參考電站。

目前，“華龍一號”海外工程巴基斯坦卡拉奇核電工程2號、3號機組正處於安裝高峰，部分系統已步入調試階段。中國與阿根廷、英國、羅馬尼亞、土耳其、南非等國家的核電合作也正在進行中。

而“一帶一路”沿線將是中國核電“走出去”的重要領域。根據國際原子能機構統計，到2020年全球將新建約130台核電機組，到2030年前這一數字將達到約300台。“一帶一路”相關國家將佔到新建機組數的約80%。

如何邁過兩道坎：電價與安全

核電要被市場和公眾廣泛接受，需要邁過兩道坎：電價與安全。

黃峰介紹，核電站的發電成本包括投資建設、財務、燃料、運行和維護、乏燃料處置以及退役等成本。

因為核電站技術難度大、安全要求高、建設周期長，部門投資造價較高，在度電部門成本中佔比較高；核電站建設投資額大且工期較長，還貸期一般15年，財務成本也很高。

黃峰介紹，經過多年的發展和積累，我國二代及二代改進型核電已具有較好的經濟競爭力。我國引進的二代核電機組經過國產化、批量化、規模化、標準化以及設計、技術、工藝優化，後續二代改進型機組建成價大幅下降。

數據顯示，大亞灣核電站1、2號機組建成價為40.7億美元，按當時的美元匯率計算，折合人民幣每千瓦造價為17483元。後續建設的國產化程度高的嶺澳二期、寧德、紅沿河、陽江、福清、方家山、田灣等二代改進型項目的部門投資已大幅下降。

統計分析結果顯示，我國二代改進型核電機組建成價部門投資平均12056元/千瓦，最高12983元/千瓦，最低10468元/千瓦。目前，已投產核電絕大多數為二代及二代改進型，從當前電價水準看，“二代加”核電標杆電價水準普遍與電站所在沿海各省煤電標杆電價相當，有一定的市場競爭優勢。

8月7日，廣東省台山市部分師生在台山核電基地參觀。攝影/章軻

2018、2019年1-12月全國運行核電機組發電量趨勢。資料來源：中國核能行業協會

2018、2019年1-12月全國運行核電機組上網電量趨勢。資料來源：中國核能行業協會

在公眾認知層面，《核安全法》設立了“信息公開和公眾參與”專章，明確規定國務院有關部門、核設施營運部門及核設施所在地省、自治區、直轄市人民政府指定的部門應“依法公開核安全相關信息”“就涉及公眾利益的重大核安全事項征求公眾意見”，這為保障公眾知情權、參與權、監督權提供了法律依據。

“台山核電站已連續7年開展‘公眾開放體驗日’活動。”台山核電合營有限公司綜合管理部公關宣傳模塊高級主任孔源說。

孔源介紹，台山核電一直致力於做周邊社區的“好鄰居”。截至2018年底，當地居民超過550人次在台山核電基地工作，其中赤溪戶籍443人。

法國COFACE（科法斯，一家信用保險機構）已連續9年對台山核電基地的環境與社會責任開展調查，評價結果顯示，台山核電項目與周邊社區的關係和睦。這在科法斯參與調研的世界其他大型項目中也是十分少見的。

福建省福鼎市硤門佘族鄉柏洋村緊鄰寧德核電基地。這些年，靠著為寧德核電基地提供各項配套裝務，柏洋村家家戶戶都蓋起了三四層樓房。

“一戶村民靠著出租房子和煮麵條，一個月就能有3萬多元的收入，一年能賺30多萬元。”該村黨委書記王周齊對記者說，“核電有那麽可怕嗎？沒有。能帶動地方經濟，能幫助村民致富，有什麽不好。寧德核電已經上了4台機組，大家都希望5、6號機組也盡快開工，這樣就會有更多的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