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為的成功之道：同理心領導力

越來越多企業界人士開始呼喚職場中人性的回歸。他們認為應注重員工的整體發展，看重他們的本質以及他們自身的故事。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思想？職場真的有那麽糟糕嗎？史丹佛大學管理學教授羅伯特•薩頓認為，職場充斥著一種成功至上的文化。為了成功，不惜作出一些令人討厭的事。在其著作《將渾人趕出職場：營造文明的工作環境》中，薩頓教授明確指出，美國企業認為只要員工工作表現好，為人討厭一點也是可以接受的。很多研究與薩頓教授的觀點一致。例如，有研究表明，美國14%的員工會碰到專橫的主管。這種無效的領導風格導致員工缺勤率高、醫療支出費用高、效率低下等問題，每年給企業增加約238億美元的額外成本。

因此，當下職場最需要的似乎是建立更加積極的職場關係。積極的職場關係不僅有助於改善員工身心健康，培養員工的樂觀精神，還有助於提升員工的學習效率，激發創造力，提升信任。要實現以上目標，就需要領導者站在員工的角度思考問題，在實際行動中給予員工應有的鼓勵和尊重。長此以往，這將有助於提升員工和企業的韌性。領導力研究學者因此認為，同理心在當代領導力實踐中非常重要。毋庸置疑，同理心是一種重要的美德，能帶來很多好處，但同理心真的能提升領導力的有效性嗎？

職場流行這麽一句話：權力越大，責任越大。其中一項責任就是行使權力時要克制，要有同理心。事實上，隨著商界和社會不斷強調可持續發展，同理心領導力或將成為21世紀的主要領導風格。為什麽這麽說呢？同理心能帶來什麽好處？越來越多研究表明，如果領導者能夠理解員工感受，為員工賦能並給予他們所需的支持，將有助於培養積極的上下級關係，成為高效領導者。西蒙•斯涅克在《最後吃才是真領導：如何打造挖不走的團隊》一書中稱，真正的領導者懂得關心他人的處境，以同理心去感受他人的難處。這種態度會促進神經化學物質催產素的釋放，有助於建立正面和親密的關係。換句話說，同理心領導力確實有效，可以提升職場信任度，達成正面結果，助力企業長期成功。神經造影方面的研究也表明具有同理心的領導者知道如何激勵員工、贏得信任，讓員工死心塌地追隨自己。

同理心的哲學基礎

同理心在中國社會及生活哲學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對中國人而言，同理心是從精神層面看世界，本質上是關於如何善待他人。這也是電影《血戰鋼鋸嶺》在中國上映時大獲好評的原因。這部電影講述了一名士兵勇敢拯救多名士兵的故事。這名士兵踐行的價值觀就是同理心。這種為他人著想的精神在儒家及佛教典籍中也屢見不鮮。這兩種哲學流派都認為，同理心在規範社會交往行為中發揮著關鍵作用，有助於建立積極和互信的關係。

首先，在中國，職場關係是人際關係的一種，需建立在相互承諾、忠誠及負責任的基礎之上。擅長建立關係的人通常能與他人建立信任和更為密切的聯繫。有趣的是，關係這一概念源於儒家傳統。儒家學派創始人孔子是一名思想領袖、政治家及教育家。他一生致力於研究社會交往模式，並創立了以“仁”為核心的社會哲學，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同理心”。孔子認為，社會有責任弘揚同理心這一價值觀。在中國，關係是獲得商業成功的核心要素，因此在商務交往中，同理心也應得到更多重視。

此外，佛家思想也認為，領導者要有同理心。佛陀認為，智慧和同理心是得道的兩大必備要素。智慧是指洞察本質、認識自我。有了智慧，才能對他人的苦難具有同理心，產生幫助他人脫離苦海的信念。事實上，已有神經科學領域的研究表明，在對佛教禪修者的大腦進行掃描時發現，坐禪時產生的同理心可以提高大腦左前額葉皮質的活性。左前額葉皮質直接關係著人的幸福感、積極性和韌性。因此，懷有同理心的人，包括領導者，更擅於建立積極的人際關係。

我們是否認同中國企業文化中推崇的同理心領導力？

中國電信巨頭華為就是通過踐行同理心領導力實現商業成功的典型代表。通過融合中國哲學和西方的理性管理科學，華為早在2012年就在銷售收入和淨利潤上超過愛立信，成為全球領導者。同理心為何能助力華為在全球取得商業成功？這與華為創始人兼CEO任正非的信仰和行為有很大關係。

佛家思想認為同理心源於智慧。在2017年年初發布的《華為：領導力、文化與聯接》一書中，我們發現過去三十年間華為之所以能持續成長，並不斷進行自我改造，靠的正是智慧領導力。任正非熱愛學習、追求跨領域知識，這對華為的持續增長具有決定性影響。美國前總統約翰•肯尼迪曾說過：“領導力和學習，兩者密不可分。”從任正非的很多行為中，都能看到這種智慧。任正非很會講故事，經常分享他對企業管理的一些理念以及自己的人生觀、哲學觀。他經常反思過去取得的成就，談及對未來的抱負，讓大家清楚知道自己當前面臨的挑戰，時刻保持謙虛。華為的成功之道在某種程度上和佛教徒的坐禪類似。通過坐禪，佛教徒形成自己的認知，從而對他人的苦難更加感同身受。任正非的領導風格就是這樣形成的。從華為的發展歷程看，自1987年創立以來，任正非多次受到抑鬱症、焦慮症的困擾，總是擔心華為能否繼續存活下去。任正非的領導風格既具前瞻性，又帶有反思性質。這是因為他具備同理心，能夠將他人的苦與自己經歷過的苦聯繫起來看待。他認識和理解苦難的目的非常明確，就是讓華為持續存活、持續領先。

基於這種領導理念，華為形成了關於領導力的重要假設：領導者需要能夠從員工身上吸取能量，學會相信員工，成為精神領袖。這意味著領導者不能事事追求完美，否則很容易偏離自我激勵的價值觀，失去激情。對員工也是一樣，領導者不能將員工擊垮，而是要以一顆同理心來對待員工的失敗。人們普遍認為，像無數電影中描繪的英雄人物那樣，英雄都是完美的，無往不勝的。但這種認知是錯誤的。華為認為不完美的英雄也是英雄。或者說，不完美的英雄才是真正的英雄。華為認為要了解員工的缺陷，寬容他們的失敗。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要有同理心。領導力的目的不是改變人的本質，而是要對他人的擔憂和苦難感同身受，激發他們的特定才能。任正非曾說過，把煤炭洗的白白的是沒意義的。不要試圖去改變他人，而是要接受他們原來的樣子，與他們開展合作。

在華為的發展歷程中，同理心領導力對華為產生了深刻的影響。首先，眾所周知，華為是一家由員工持股的公司。早在華為創立之初，任正非就設計了ESOP（員工持股計劃）。根據該計劃，截止2016年12月，任正非個人僅持有華為1.42%的股份，其余的由81,144名員工持有。這是因為任正非關心員工的工作和經濟狀況，更確切地說，他認為華為與應員工齊心協力，共享利益。

其次，作為一家ICT企業，華為不斷追求創新，這一點也至關重要。為了提供最具創新力的解決方案，華為將研發投入的30%用於基礎科學研究。有意思的是，華為認為用於基礎科學研究的30%研發投入中，50%的失敗率是可以接受的。這是因為華為認識到了寬容失敗和苦難的重要性，對尋求創新的員工更是要多一些寬容。

最後，同理心領導力認為要寬容他人的失敗，容忍他人的缺點。2016年，任正非決定採用奧運冠軍格裡菲斯•喬伊娜作為華為“厚積薄發”形象廣告代言人，便是同理心領導力的最好例證。

然而，任正非的這一決定備受爭議。儘管喬伊娜是力量和成功的代表，目前仍是100米和200米短跑世界記錄的保持者，但她生前曾因服用興奮劑而“醜聞”纏身（喬伊娜死於1998年，年僅38歲）。雖然喬伊娜從未被檢測出服用興奮劑，但外界對她所取得成就的質疑從未停止過。因此，從行銷的角度看，很多人都對華為選擇喬伊娜作為廣告形象代言人表示費解。其中一個原因是這幅圖片能很好地傳遞華為的同理心領導力理念：寬容失敗，對他人的苦難感同身受。從管理學角度看，失敗的員工同樣應該受到肯定和尊重，不然誰還會去冒險呢？任正非在一位主管的檢討郵件上批示：“我們要象美國當年寬容麥克阿瑟在菲律賓的失敗那樣寬容基層主官；沒有常勝將軍，沒有失敗就沒有勝利。失敗是成功之母。”任正非選擇喬伊娜作為華為廣告代言人的舉動表明，他認為同理心是企業價值觀的重要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