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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疑案“刺馬案”,:中樞與地方的角力

同治九年七月二十六日(1870年8月22日)上午十點左右,南京城督署府衙西側校場外,兩江總督馬新貽剛剛循例檢閱將士操練完畢。據當天身處金陵計程車人張文虎所記,昨日細雨綿綿,故今日放晴且不悶熱。氣象晴爽,自然觀者如堵。行經箭道時,忽一人從百姓中衝出“攔前喊冤”,馬“方接狀,一人自後至刺刃,親兵急救不及”。馬新貽肋部要害被刺,“已不能言,氣息如絲,刃處無血而口中反流血”。大夫束手無策,馬新貽遂於次日不治而亡。行刺之時,隨行軍士救護不及,待一擁而上捉住刺客張汶祥,張汶祥口中不停地叫喊:“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有來有去。”“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此事件即轟動晚清朝野的“刺馬案”。

堂堂朝廷一品大員、封疆重吏,居然於光天化日之下遇刺殞命,不啻如晴空驚雷一般,令百官驚愕,使中樞震怒。本來尚關注天津教案的千百雙目光瞬間聚焦於該突發事件上來!

馬新貽

仍處天津教案泥潭中的曾國藩,聽聞噩耗後的第一反應為“曷勝駭愕”:“馬帥中正和平,得之天性。蒞任以來,一切用人行政,無一不允愜眾望,似不致招人仇怨。忽爾罹此奇禍,殊出意料之外。懷賢念舊,感喟良深。”

和恩師一樣,李鴻章聽到這件事也是慨歎“駭痛殊深”。時任浙江巡撫的楊昌濬更是稱“轂帥之事真是天外飛來”!

疆吏愕然,京官也皆表驚懼。如翁同龢認為刺馬案實在是“三百年未有之奇事也,嘻,衰征矣!”消息傳到京城,同治皇帝也是大驚,表示這是千年第一案,最近的也是唐朝元和十年(公元815年)刺殺丞相武元衡了。現在竟然出現在自己在位的時候。慈禧太后聞知此事,當天下午即將曾國藩與李鴻章召到儀鸞殿商量。慈禧太后坐在鸞座之上問道:“這事豈不甚奇?”曾國藩因為事涉自己原任的兩江之地,急忙誠惶誠恐地回答:“這事很奇。”卻不敢再說什麽。

慈禧之“甚奇”在於,清廷費盡氣力扶植以掣肘湘淮勢力的心腹馬新貽怎會突遭不測?

馬新貽,字轂山,號燕門,別號鐵舫,諡號端敏,山東菏澤人,進士出身。自27歲分發安徽太和知縣,二十年間一路升遷,先後出任安徽按察使、布政使、浙江巡撫、閩浙總督等職。47歲那年,馬接替曾國藩,執掌兩江。由其履歷可知,馬氏任職之地,包括皖、浙、閩、蘇、贛五省,此乃太平軍、撚軍肆虐之處,亦是湘淮軍之主戰場。馬以一介書生,能夠於戰亂中少受貶黜,屹立不倒,背後自有清廷力挺。故深諳內情的王闓運一語點出玄機:“新貽起家牧令,雖在兵間,然無殊勳特績。數年之間,致位督撫,竟代國藩總督兩江重地,亦必有為之張目,隱以抗湘淮諸帥者。”

事情發生了就要處理,兩宮表示“凶犯張汶詳,膽敢伺隙行刺,戕殺總督重臣,實屬罪大惡極。必應研訊確情,從嚴懲辦,以申國法”。命令江寧將軍魁玉“督飭司道各官設法熬審,將因何行刺緣由及有無主使情事,一一審出,據實奏聞”。數日後,清廷又著派漕運總督張之萬會同魁玉查案,“務將其中情節,確切研訊,奏明辦理,不得稍有含混”。

兩人審訊一個多月,終於拿出一個結果:“據稱凶犯張汶詳曾從發逆,複通海盜。因馬新貽前在浙撫任內剿辦南田海盜,戮伊夥黨甚多。又因伊妻羅氏為吳炳燮誘逃。曾於馬新貽閱邊至寧波時,攔輿呈控,未準審理,該犯心懷忿恨。……該犯旋至新市鎮私開小押,適當馬新貽出示禁止之時,遂本利俱虧,追念前仇,殺機愈決。……隨眾溷進督署,突出行凶,再三質訊,矢口不移,其供無另有主使各情,尚屬可信。”

曾國藩

對於這個結果,兩宮絕對無法滿意,認定其間“尚有不實不盡”之處。便命調往兩江總督的“曾國藩於抵任後會同嚴訊,務得實情。著再派鄭敦謹馳驛前往江寧”審理。

曾國藩剛剛因為天津教案被罵了個體無完膚。國人責他媚外,洋人責他懲辦不力,感覺“內疚神明,外慚清議”,身心俱疲。這時又接了一個燙手山芋,曾國藩心裡是叫苦不迭。

當然,慈禧太后這一招也是故意的。朝廷調曾國藩去做直隸總督,是用的調虎離山之計。用個新人馬新貽來接他的兩江總督,與他平起平坐,是朝廷在湘軍的地盤裡拱卒。拿馬新貽來試一試湘軍的反映,果然湘軍就給予了回擊。這樣一來恰好抓到把柄在手裡,以後也好駕馭曾國藩!

曾國藩受命,卻不急著起程,他向朝廷稱病,並且還要等李鴻章來直隸辦交接。這原因也說得過去,但他的真實意圖在於還要觀察一下朝廷風向,確認慈禧的意思。如果還要追查,他便繼續推辭。如果要了結,他就去。他已知此案的了結,並非要將案情的幕後查清楚,而是要維持大局。

慈禧見狀連番催促。曾國藩看到慈禧急了,就知道這個案子要了結。如果慈禧不怕兵變,還會那麽著急地催他去嗎?

曾國藩見狀便啟程前去南京,但是他一路並不著急趕路,卻是一路拖延。抵達江寧後,每天不過會客看書,也並不急著審案。而後來在與鄭敦謹共同審案的過程中,曾國藩又往往沉默寡言,極少發問。刑部尚書鄭敦謹進行了將近半個月的審訊後,曾國藩不過是淡淡地提示鄭敦謹,恐怕案子還得像以前那樣奏結。這時,鄭敦謹才知道,原來自己只是擺設,朝廷讓他高調出馬,是要借他的名聲來結案。曾國藩的消極態度中有什麽樣的隱情,耐人尋味。最終,因曾國藩一個“實無指使別情”的奏片,朝廷中止了追求“刺馬”案真相的努力。這句話雖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但出自勳高柱石的曾國藩,力量非同小可,無非告訴朝中軍機大臣:不要再問了,問下去就沒什麽好結果了。

同治十年(1871年)4月4日,張汶祥被凌遲處死,案子算是有了個交代。

奇怪的是,鄭敦謹返京時,曾國藩給鄭大人和隨行的兩個郎中都送了“程儀”,鄭不但分文未取還隨即棄官還鄉,從此沒再入仕。

兩個助手回京後,悄然而失,其中之一,留下一本《南行日記》,記述了審案一事,說:“刺馬案與湘軍有關”,“刺馬案背後有大人物主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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