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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東華:中國企業家需要一條內有尊嚴、外有尊敬的成功之路

作 者:袁治軍

來 源:《中國慈善家》2019年2月刊

正和島創始人兼首席架構師

中國企業家俱樂部創始人

“我想要這個世界因為我的存在、我的努力而變得更美好一些,哪怕一點一滴。這種想法不是被觸發的,而是天生的。”

做布道者還是踐行者?這個問題曾困擾劉東華多年。

多年前他想成立一個“人類共同價值觀課題組”,把人類的整體利益和未來利益,置於一個邏輯框架下,形成一個《地球村村民公約》。

“不管什麽利益集團,不論什麽族群,都必須以地球村全體村民的整體利益和未來利益為前提行動。”

讓劉東華暫時放棄這種選擇的原因,不是他做不了,而是他意識到,古聖先賢,早就把人類的一切問題都說透了。

“人類還是在朝相反的方向走,你用新的方式再說一遍沒多大用。人類這幾千年,進化的是聰明,是工具理性,退化的是智慧,是價值理性”。

轉身,他在2011年創立了正和島。

或者,在那之前,劉東華就已經不自覺地行走在踐行者的道路上,只是彼時,他還未將自己的身份做概念化詮釋。

1992年,自他在經濟日報社創辦《民營經濟專刊》,他的人生,就與中國企業家群體被時代捆綁在一起。此後,不論是創立中國企業家俱樂部,抑或正和島,一連串創業背後的邏輯思考,都只是基於這樣一個認識:

做一名為中國企業家群體尋找精神歸宿、讓商業世界越來越美好的踐行者。

企業家是追求生命意義、

生命價值最大化的人

問:您見證了改革開放以來中國企業家這個群體的成長之路,您是否總結過,什麽樣的人能成為企業家?

劉東華:企業家是一種小概率的存在,越大的企業家,其出現的概率越小。在我看來,企業家都是天生的,他們是非常特殊的一類人。

問:天生的,為什麽您會這麽說?

劉東華:企業家的基因和別人不一樣。這種不一樣首先體現在他做任何事情的動力,全部來自於內心。

許多人在做一件事的時候,都有一種討價還價的心理,就是你付我多少酬勞,我做多少工作。但企業家不是,企業家是主動去尋求一種改變,對自己命運的改變,也是對世界的改變。

當他主動去尋求改變發生的時候,他無法計較個人的成本與收益之間的比例。

企業家之所以能成為企業家,另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是用心在看未來、看這個世界最珍貴的東西,而不是用眼睛。所有真正珍貴的東西,眼睛往往是無法看到的。《道德經》有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道”是什麽?看不見摸不著,但它決定著後面的一切。

馬雲借用過一句話,說大部分人因為看見而相信,少部分人因為相信而看見。這裡第一個“看見”,說的是眼睛,第二個“看見”,說的則是心,不用心是看不見的。

舉個例子,萊特兄弟為什麽敢造飛機上天?所有人都知道飛上去掉下來就會殞命,但萊特兄弟卻看見了人類一定能實現的另一種狀態,他們要做的,就是不懼生死把那種狀態呈現出來。

企業家的看見,和藝術家、科學家的看見也不同。藝術家能把自己心中所見借助某種形式,例如繪畫、譜曲表達出來;科學家可以借助公式證明自己看見了什麽。但企業家不能,企業家唯一能做的,是把各種資源、各種人才組織起來,說服那些看不見的人,和他一起相信他“看見”的價值並最高效率地實現出來。

問:在您創立中國企業家俱樂部、正和島的過程中,您看見了什麽?

劉東華:全世界對企業家沒有一個統一的定義,但我從領銜《中國企業家》雜誌到創辦中國企業家俱樂部到正和島這個過程中,逐漸清晰地對企業家擬出了一種新的定義。

企業家是通過商業的價值創造,追求生命意義、生命價值最大化的人。

什麽是生命意義、生命價值最大化?我們以李嘉誠為例,如果僅就滿足個人欲望來說,他的財富早就可以滿足他任何需求,他應該多少年前就沒有工作的動力了,對吧?

但我們看到的卻不是這樣,他年事已高仍然無比勤奮,這說明他一定有遠超小我欲望的更高追求。

這種追求,不就體現在怎麽能夠為更多的人、為更遠的時空帶來更大的價值麽?當他們在為更多的人、為更遠的時空創造價值,他們所做的事情,其實就是一種公益。

天生擁有公益人格的人

問:說到公益,您曾把社會企業家評價為這個時代的英雄。那麽,什麽是社會企業家?您為何給予他們如此高的評價?

劉東華:我在公益界算外行吧,對於社會企業家,我只能說說自己樸素的定義。

狹義的社會企業是指企業用商業的方式解決社會問題,但是一開始就定義為不分紅。

不論是投資人還是管理者,或者主要的價值提供和創造者,他們都不能從企業經營過程中獲得分紅,但他們是在用企業的方式解決社會問題。

但我說的社會企業,與狹義的理解不同。社會企業未必不分紅,它們就是企業。這些企業從誕生之初,就是用公益的心態和商業的手法來解決社會問題,這些企業的創立者們,就是社會企業家。

他們與傳統意義上的商人有區別,商人是以個人利益最大化為目標,而社會企業家不是,他們是為了生命意義和生命價值的最大化而戰。

說到這裡,我想引申一下。許多年前,我們就說西方的商業理念和商業模式已經到頭兒了。

為什麽這麽說?因為他們是以股東利益最大化為目標,這成了西方企業和國家一個公認的,或者說一個不能被質疑的基本理念。我從第一次聽到就感到疑惑——股東利益最大化,意味著對其他利益相關者的忽略和傷害,這是不可能走遠的。

問:比如您創辦的中國企業家俱樂部和正和島?

劉東華:這是非常好的兩個案例。

我在創立中國企業家俱樂部時,因為沒辦法以社團的形式注冊,所以是以公司的形式在工商局注冊的。

我自己作為出資人和大股東,在中國企業家俱樂部創立之初就承諾,永不分紅,永遠不從這裡拿一分錢的薪酬。中國企業家俱樂部其實就是我的一個公益行為,它是典型的傳統意義上或者說狹義層面的社會企業。

但是我覺得正和島將是一個新型的,上面所謂的廣義的社會企業,它不但有股東,而且將來還可能會上市,大家該分紅就分紅。

但我作為創始人不是為了賺錢而做正和島的,如果只是為了賺錢我根本不必做這件事,正和島就是為了解決巨大的社會問題而存在的。這個社會問題就是企業家們所代表的巨大需求,他們需要一條內有尊嚴、外有尊敬的成功之路。

問:在這個過程中,最困難的是什麽?

劉東華:創立正和島,說難也特別難,說簡單也很簡單。其實難和不難都在自己身上。

最大的困難,在我看來很大程度上是我太自信了。因為自信,所以就覺得這件事怎麽做都會成功,甚至自己用不著像過去那樣辛苦,那樣拚命。

比如創辦正和島初期,我一直希望團隊承擔更多的事情,因為是一件創新的事情嘛,這樣能讓年輕人、讓團隊成長得更快。但其實這是一個借口,是放棄自己職責的一個借口。

作為一個創業公司,創始人作為靈魂人物如果缺位了,下面所有人都會缺位。可能看上去是我給大家提供了舞台,放手讓大家去做,但繞了一圈,發現根本不能用偷懶的方式進行授權。有些事根本繞不過去,該你做的,該你承擔的,沒有任何人能替代你。

馬雲曾經跟我說,創業就是“惹禍”,你自己惹那麽大的禍,怎麽能指望讓別人替你去扛?最重要的事情你必須自己扛。

我當時自信地說,我最擅長的就是找人、用人,但實際上從正和島的發展情況來看,我在找人、用人方面下的功夫也是遠遠不夠的。以前很多企業家都夢想50歲能退休,後來發現那是一種奢望

對於一個創業型企業而言,至少在前20年的時光中,最大的不可替代性就是創始人,而越是了不起的事情、了不起的企業,找到一個理想的繼任者就越難。

問:您本可以過一種更舒適的生活。

劉東華:人都願意留在自己的舒適區,問題是我們應不應該留在那裡,我們還有沒有可能走得更高、更遠。

以前我寫過一篇文章,想要闡述這樣一個道理:每個人都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

我之所以會得出這樣一個結論,是因為我把人類整體看成一個大公益體,人類今天享受到的一切,其實是千百年來人類這個族群積澱下來的物質、精神財富和價值創造的總和。

從這一點上來說,每個人都是人類社會的受益者。當你站在這樣一個角度看待世界,你會從內心湧起感恩之情,因為你受益太多,必當有所回報。

我想要這個世界因為我的存在、我的努力而變得更美好一些,哪怕一點一滴。這種想法不是被觸發的,而是天生的。我想我和某些人一樣是天生擁有公益人格的人。

還有一點,為什麽會創立正和島?因為我看到了企業家不斷升級的巨大需求,而在目力所及的範圍內,沒有人能比我們把這件事做得更好。什麽叫天命?這就是天命——在現階段內,當你是不可替代者時,你必須去做需要你做的事。

可能也是一種天生的客戶思維吧,多年來我總能找到社會特別需要,但是非我不可的事情去做。事實上,我也一直在做這樣的事情,如果某件事我覺得別人也能做,甚至做得比我更好,那麽就會認為自己去做沒有意義,至少,意義太小了。

從企業家到慈善家是一條必由之路

問:為什麽您會把21世紀的新商業文明價值觀總結為“先問是非,必論成敗”?

劉東華:這裡有三個背景。

首先,人類在科技領域的進步特別容易脫離理性的軌道。從核武器到人工智能,處理不當,都會對人類造成毀滅性後果。

好萊塢曾經拍過一部電影《I Robert》,在那部電影中,建立了這樣一個邏輯:人類無法用理性邏輯來管理自身,正在朝著一個自我毀滅的方向加速前進。

在這種背景下,機器人“反叛”,期望通過人類的理性邏輯來約束人類的非理性行為,以避免人類滅亡。這部電影的邏輯是一個真實的邏輯,因為人類目前就處在一個日益失控的向著自我毀滅狂奔的狀態中。

在商業層面,前面我們講到,西方的“股東利益最大化”,讓個別人利益至上成為一種天經地義,於是我們看到在股市中,哪怕價值觀很有問題的公司,只要能掙錢,這家公司的股票照樣飛漲。這種現象不能改變的話,是非、良知就成了沒人在乎的事。

因此我在十幾年前認真提出這件事,就是21世紀新商業文明的核心價值觀是什麽?我們應該拿這個價值觀作為尺度,去丈量某件事我們是否該做——在驅動人類強大的創新能力前,要先全力避免這種創新造成人類的自戕。

其次,互聯網時代的來臨,使得“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因果效應周期變得越來越短。互聯網時代之前,做惡的人有一種僥幸心理,認為自己做壞事不會被發現。但在互聯網時代,天天作惡而不被抓的可能性越來越低,因此因果效應幾乎都成了“現世報”。

第三,人的天性決定了人在足夠大的誘惑面前,都是管不住自己的孩子。《資本論》曾說過這樣一句話:當利潤達到300%,資本家敢於踐踏人間一切的法律。如果商業不論是非,如果利益至上的觀念永遠得不到糾正,那麽,我們的未來將會怎樣?

事實上,正是因為第二條,互聯網時代的來臨,才使得人們願意相信“是非”很重要。那麽為什麽要在是非的基礎上還要問成敗?因為企業家必須對結果負責,不問成敗必然失敗。

問:這些年,越來越多的企業家投身公益慈善領域。在您看來,企業家除了捐款、成立基金會、親自踐行公益活動外,還可以通過哪些方式來做公益?

劉東華:不同的階段,企業家們從事公益慈善的方式不一樣,並且踐行的方式也因人而異。不容忽視的是,中國的公益慈善大時代來了,物質條件的充分準備,與人們內心對高品質人格完善的追求,促使越來越多的人關注公益慈善。

不論是捐款還是成立基金會,或者親自踐行公益活動,我認為不必糾結於企業家們踐行公益的形式。在我看來,企業家們把企業做好,這個可能更重要。

中國企業目前普遍存在產品和服務水準不高這個問題,企業家們把企業做好,就解決了社會上三個最重要的問題,一是就業,二是納稅,三是為人們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創造出越來越好的條件。

從這個角度來說,企業家們把企業做好,就是最大的公益。公益慈善領域應該交由專業的人去做,目前這個領域太欠缺專業的隊伍了,這或許也能解釋為什麽企業家們會紛紛涉足這一領域。

過去幾十年間,中國進步最快的還是企業和企業家。在公益慈善領域專業人才意識、能力不能滿足需要的情況下,企業家們把他們沉澱、積累下來的理念和管理能力延伸進公益慈善領域,我覺得是非常重要的。

問:當下經濟下行成為一種普遍共識,會對企業家們踐行公益造成哪些影響?

劉東華:經濟形勢不好,有時會讓人更團結,更能激發人們內在的鬥志。如果大家都去外面找原因,那麽經濟形勢不好會對大家的狀態造成影響;但如果大家眾志成城,共克時艱,每個人都把自身的正能量釋放出來,對別人產生更好的影響,那麽,經濟下行和踐行公益慈善之間,也許會呈現出可喜的反向關係。

市場上任何時候都有好人,而且越艱難的時候,好人越珍貴,越被尊敬。企業家們在這個時候做好自己,就越容易影響別人,他們的聲音就越容易被接納,他們的舞台也就越大。

我覺得,沒有必要刻意到外面從事公益,企業家們把自己做好了,把自己和自己的企業樹立成榜樣,就是最大的公益。

排版| 吳恙

審校| 潘姍姍主編| 葉正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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