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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電影,改變了我們看待世界的方式

或許有些人會不喜歡弗朗索瓦·特呂弗,另一些人對夏布洛爾或裡維特有點意見,而更多的人討厭讓-呂克·戈達爾。

但毋庸置疑的是,很少有人會不愛阿涅斯·瓦爾達。她在2019年3月29日因病逝世,房前擺滿了鮮花。

她會希望我們因她的逝世而落淚嗎?她會因為自己的衰老而悲傷嗎?我想不會的。對於這位直至九十歲仍在創造、仍在發現的“少女”來說,死亡對她而言,或許不過是另一場冒險。

而她那些動人的電影,或許正是她可以與我們共享的不朽之物。

之前耳朵發表在“幕味兒”的一篇文章,以時間為軸,對瓦爾達的一生進行了一次動人的縱向回顧。他倒敘的寫作手法,想必是致敬瓦爾達那部精彩的倒敘式自傳體電影《阿涅斯的海灘》。

而在這篇文章中,筆者將采取橫向的寫作思路,來總體地談一談瓦爾達的電影作品,與其他的大師相比,究竟有什麽獨到之處。這或許正是瓦爾達最後的作品《聽瓦爾達說》所講述的東西,這部作品也於近日在百老匯的法國電影展進行了放映。

在瓦爾達最後的作品《聽瓦爾達說》中,她總結了電影創作中最為重要的三個關鍵詞:靈感、創意與分享。在瓦爾達的作品中,這三個詞常常是相輔相成的。

對筆者而言,瓦爾達與其他導演最為不同的地方,就在於她處理靈感的方式。她能夠在日常生活中,捕捉到令人意想不到的主題。但她的作品更迷人的地方在於,她從不局限於事先劃定的主題。

她總能通過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從既定的主題發散開來,而這些發散出來的元素,卻又總是與影片的主題存在著有趣的聯繫。如果用一句話來總結這個特點,那就是“千變萬化,卻又萬變不離其宗”。

正因如此,觀看她的電影,總能改變我們看待世界的方式,總能讓我們切身地體認“日常生活中的驚奇”。她影片中那些具體的手法,可以說都是服務於這一觀感的。

首先,她形式最為精巧的那些作品,幾乎都具有某種“知識考古學”的意味。這個詞出自福柯的著作,否認具有超越性的主題,轉而以空間橫斷面作為基準,追溯某一現象的衍生過程,探討該現象與其他事物之間的關係。

用這個概念來討論阿涅斯·瓦爾達的《尤利西斯》(1982)這樣的作品,實在太合適不過了。這部影片從瓦爾達1954年拍攝的一張照片切入,照片中有一個男人、一隻山羊和一個小男孩。

鏡頭在這張照片上不斷地尋找新的重點,並通過訪談與導演本人的口述等方式,來還原當時的情境。於是,從這張簡單的照片中,漸漸流淌出無數的記憶、故事與思考。

雖然像這樣從一張照片衍生出來的影片,已經有戈達爾的《給簡的信》(1972)這樣精彩的先例,但瓦爾達相對溫和的立場,也讓她創造出了思緒更自由、層次更綿密的考古影像。

《給簡的信》是一部純粹的政論電影,目標明確、效果顯著,而《尤利西斯》則帶領觀眾不斷提出新的問題,不斷去探索更廣闊的的時空。

瓦爾達作品中的這種傾向,其實非常適合短片這一形式。因此,在《女雕像物語》(1984)和《走近藍色海岸》(1958)這樣的影片中,我們便隨著她以一種全新的方式,來看待雕像、藍色海岸,看待這些我們本已經習以為常的事物。

當然,在這類作品中,最為純熟的想必仍是那部著名的紀錄片《拾穗者》(2000)了。這部影片從米勒的名畫《拾穗者》出發,以“拾荒者”為命題,捕捉了當代法國拾荒者的影像。

在《拾穗者》中,畫中的農民、被展出的名畫、撿拾廢棄物的貧民、撿拾“廢棄影像”的瓦爾達,產生了一系列極為有趣的連鎖反應。這部影片完美地詮釋了瓦爾達創作“命題作文”、建構微型宇宙的能力。

瓦爾達影片中的第二個最為重要的特點,就是紀錄片與劇情片的結合。此前大鵬導演獲金馬最佳短片、將在北影節展映的作品《吉祥》,正是一部模糊了紀錄片與劇情片邊界的作品。而毋庸置疑,瓦爾達正是拍攝這類影片的大師。

事實上,上文中提到的紀錄片《拾穗者》,就蘊含著她大量精巧的構思與設計。紀錄下真實的影像,然後發散開來,為這段影像賦予更多的意義,正是瓦爾達最為擅長的東西。

《紀錄說謊家》(1981)這一片名,其實就體現了瓦爾達對紀錄片的理解,她的紀錄片並不一定就意味著“真實”,也有可能在說謊。這部紀實與虛構相結合的作品,從偶然中尋找推進“劇情”的線索。瓦爾達極為敏銳的感知力,體現得淋漓盡致。

在這類影片中,最為迷人的,想必就是瓦爾達為著名演員簡·伯金創作的傳記片《千面珍寶金》(1988)了。在那部影片中,簡·伯金千變萬化的形象,在瓦爾達別出心裁的拚貼之下,被賦予了夢境般的質感。

瓦爾達的紀錄片拍得像劇情片,劇情片也拍得像紀錄片。她也在《阿涅斯論瓦爾達》中提到,她在拍攝虛構的影片時,常常會添加一些帶有紀錄片特質的元素。

如果說《拾穗者》是她最著名的“劇情紀錄片”的話,那麽《天涯淪落女》(1985)就是她“紀錄劇情片”的代表作了。這部講述流浪者的影片,採用了大量紀錄片式的移動長鏡頭,為這部影片賦予了幾分真實的質感。

有趣的是,瓦爾達指出,她在這部影片裡使用的推軌鏡頭,大多是從右往左移動的;而在一般的影片中,人們習慣從左往右移動的推軌鏡頭。她通過這種逆反性的手法,對“現實”進行了風格化的重組,我們既看到了她所記錄的現實,也看到了她讀解現實的方式。

上述的兩個特點——“知識考古學”式的結構,與“紀錄+劇情”的視聽風格——共同造就了瓦爾達的影片極為獨特的觀感。觀看她的影片,就像是和她一起踏上旅程,我們知道自己的起點,但不知道自己的終點——因為意外在不斷地發生。

在《臉龐,村莊》(2017)的最後,她沒能敲開戈達爾的家門,這或許是一場意外。但有趣的是,這場意外卻讓這部影片顯得更加動人。我想,這位絕頂聰明、可愛的導演,到了死後的世界,無論遇到什麽樣的意外,都一定能夠找到她的解決方法。畢竟,在她那些無比迷人的影片中,她就是這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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