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級教師魏勇：近距離感受美國教育，國內教育的差距值得每位父母思考

有人說，中國教育的最大問題是輕視實踐、脫離實際、紙上談兵，孩子們備受煎熬，家長無可奈何。

下文是北京十一學校歷史特級教師魏勇在美國參訪時的感受，近距離感受美國教育，國內教育的差距值得每位父母思考。

改革開放30多年來，中國經歷了一個爆炸式的增長，我們的社會從農業社會跨越式地進入到資訊社會。然而，教育卻沒有跨越式地成長。

很多父母都是經歷過中國常規教育成長起來的人，都有一種深切的體會——自己在中小學裡學到的知識和自己所花的時間、努力相比，性價比太低了，大部分當初累死累活熬夜學的東西今天幾乎都沒什麼用，唯一就是培養了一點吃苦耐勞的精神。

所以，我們應該把視野放到那些相對成熟的國家。關注這樣一個群體，看看他們的教育做了些什麼，也許能父母帶來一些啟發。

下文是我前不久在美國參訪時的一些體驗，近距離觀察美國的教育，中國的孩子最缺少這4點特質。

斯坦福大學門口有一條十字路口，這個十字路口沒有紅綠燈，車來車往非常有序，四個方向的車都排隊通過。

排隊的方式是根據四個方向的車來算你排在第幾位，每個人開車的時候都要動腦筋算下自己的順序而通過。

我和北京二十一世紀國際學校的校長一起在路口探討這個情況：「我就不信，美國人就這麼講規矩。這個地方沒有攝影頭和紅綠燈，就能一直這麼有序嗎？」

我們看了半小時，想抓住那些開車不守規矩的人，但等了半個小時，十字路口的車來車往，真沒有不守規矩的。

在回去的路上，我們一群人非常感慨，在這樣的路口做到有序，中國需要多少年？什麼時候我們可以做到？

我們得出的結論很悲觀，覺得好像這一天遙遙無期。

就我們自己的體驗來看，70年代的時候，中國到處有人隨地吐痰，80年代也有，甚至我記得我的祖母在家裡也隨地吐痰。但到了90年代，我們覺得這個很難解決的問題，慢慢減少了。

今天，你也可以找到在北京街頭隨地吐痰的人，但是少了。這並不是靠罰款、攝影頭來解決的，從根本上來說這種文明是與整個社會發展程度相匹配的，你的社會發展沒有到達那個階段，從整體上就要提高國民的文明程度，這個難度比較大。

但中國的體量很大、歷史悠久，社會發展的程度持續時間長，根據這種正面的慣性、經濟發展的慣性，我相信還是比較樂觀的。除非有不可控的戰爭發生，我覺得也許在我們這一代可以看到我在美國看到的這一幕。

當時我還在想，成年人的世界讓我們羨慕，那這些成年人是從哪裡來的呢？當然是從學校走出來的、從他們的家庭走出來的，他們是家庭和學校共同作用的結果。

在學校裡面，他們對這些人究竟施加了怎樣的教育影響，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的？我是帶著這個問題進入了美國的課堂裡面，我發現他們的課堂是有意識地在培養孩子的規則意識，不但是高中，而且初中、小學、幼稚園一以貫之。

我們這一次去還專門看了他們的幼稚園，不同層次的學校，優質學校、比較差的貧民區的學校都去看了。

所謂貧民區的學校，是在德克薩斯的首府奧斯汀看的，周圍的房價情況是十多萬美元可以買別墅，一方面說明房價很低，另外一方面說明這個地方是窮人區、教育資源、配套設施比較差。

參觀完的感受是，人家的基礎教育根本不比我們差，要說差就差在他們的知識講得不夠深、不夠細。

作為一個教育工作者我從教育的本質這個角度來說，美國在教育的本質方面所施加的影響一點不差，遠遠超過國內的學校，甚至超過國內的優質學校。

這是在美國一所好學校時的片段，那堂課叫做「長官力」。好學校和不好的學校其中一個差距就是課程差距，好學校的課程多有比較高和深的課程。比如「長官力」課程，一般的學校是不會開的，只有特別好的學校會開。

學生在上課之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放手機，老師面前有一個塑料盒，學生一來自己把手機扔到那個盒子裡面，走的時候再拿走。

這是普通的學校、普通的班級，他們很清楚有放手機的地方，每個人進教室的時候要把手機放在指定位置，不能夠隨身攜帶，他們很清楚要把手機拿出來。

下面是上體育課，我拍的這個場面是沒有參加體育課上所組織的比賽的學生，場上有兩隊學生在比賽，場下的學生在看，他們都是中學生。

我和我們的體育老師發現這些孩子很可愛，老師在上面組織當裁判，這些學生在下面待著的時候，沒有跑來跑去的，都站在線以外看。

想想國內的體育課，老師在沒有關注到的情況下，同學們在下面做各種各樣的事情，以至於常常需要體育老師說下面的人不要打鬧。

本來這堂課我們是沒打算去看的，實在是我們想看的語文課課堂沒有，就隨便進了一個教室去看他們的體育課。

無論是集合整隊，和中國的學校不一樣的地方就在於，你會感覺到這些學生非常守規則，該乾什麼的時候所有人都乾什麼，不該乾什麼的時候所有人都不乾。

比如下課的時候，只要下課鈴聲一響，不用老師整隊集合，所有人都知道該乾嘛，把身上穿的綠色衣服脫下來放到指定的地點，瞬間消失。我們還沒有離開，學生已經走光了。

我們把這個叫「紀律」，但我覺得紀律和規則好像不太一樣，雖然都是一些規矩要讓大家服從，但規則是什麼呢？

我仔細琢磨了一下，規則是所有的人在普遍的場合都要遵守的一些紅線，而紀律只是在特定的場合、特定的人群當中要遵守的規則。

規則的範圍更廣，規則意識和紀律意識也有差異，規則意識應該說某種程度上已經內化為了學生自己主動的素養，我要主動這樣去做，看到別人沒有這樣做你也會看不慣，這就說明你有規則意識了。而紀律意識是建立在被迫、強製高壓之下的一種服從。

國內的學校強調紀律，就會看到這種情形，在學校的時候，這些孩子很聽話，老師說集合要排隊、放學要排隊，但是出了學校就不排隊了。

為什麼？因為他們只有紀律意識，沒有規則意識。

他們只在特定的場合和特定的人群待在一起的時候排隊，離開了這樣一個特定的場合和人群，這個東西就蕩然無存了。

還有一個細節，上課的時候上廁所，他們可以自由去，不用向請示老師。然而有一個程式，就是他們出門的時候要登記，下面這個孩子就是在登記幾點幾分出教室，回來的時候還要登記幾點幾分回教室。

這也是規則，所有人都要這麼做，這就使他們很容易養成將來離開學校這個環境時，他也會考慮到什麼事情是不可逾越的紅線，什麼才是自由。

當然，我並不是說美國的教育都是好的，我只是通過自己的觀察發現這裡和國內教育的差異，以及差異對孩子未來發展的影響。這種影響中，我覺得規則意識是應該每個學校、每個班級從小到大應該重視的。

我們還去聽了幼稚園的一堂課，結束的時候，老師讓幾個小朋友留下來補課，補課的內容是坐地毯的規則。

在一塊方格地毯旁，老師說你們這幾個小朋友，上節課沒有學會怎麼坐地毯，接下來專門補課怎麼坐地毯。

然後開始做示範，一個一個地糾正，必須要這麼坐。要知道這個幼稚園就是我說的貧民區孩子的幼稚園，大部分是墨西哥或者黑人的孩子，白人的孩子很少。

這個幼稚園裡面的孩子呈現出的狀況，讓我這樣一個成年人有了一個感覺——要是國內的孩子也像他們這樣表現該多好！既有序，又非常自由；既專註，又非常活潑。

我就在想，為什麼中國解決不了這個問題？不能在自由和秩序之間找到一個連接點？

這次美國之行，我慢慢有了一個思考，我發現要讓孩子活躍起來、自由起來，前提就是把規則意識像種子一樣播種在他們心裡，讓孩子們明白守住這些規則才有自由，所有的自由都以不突破這個規則為前提。

這是我在他們的學校觀察到的一以貫之的、有意識的規則教育。當然，這個規則教育不是狹隘的讓老師在課堂上僅僅去講，是他們在教育當中行出來的、做出來的、體驗出來的。

在美國，我們看了這些學校共同的感覺就是，學生們很自由，但是他們做事的時候很專註。

這個畫面是一節高中的數學課。

老師講完例題、布置完任務之後，讓大家按照自己習慣的學習方式和姿勢學習。

所以，有的學生站著寫練習題，有些學生走來走去思考，有些學生坐著寫練習題。這方面老師沒有做硬性要求，但國內的學校肯定是不允許這樣的。

剛開始的時候，我覺得這樣做挺彆扭的，後來一琢磨，如果我是學生，這個方式挺好啊，每個人的學習偏好都不一樣，每個人的大腦產生最高效率的姿勢是不一樣的。

有些人在外面走路的時候感覺大腦最好，有些人喜歡坐著、有些人喜歡躺著、有些人在特別安靜的時候最聰明，這是不一樣的。

人和人的差別那麼大，為什麼要求大家用一種姿勢完成同一個任務？為什麼不能選擇切合自己的學習方式？因為我們覺得，這樣不守紀律，看起來課堂亂，我們看不慣。

我當時想，假設國內的高中數學課也這樣會怎樣？有些基層學校，可能有人會藉機乾別的事。這是一個死結嗎？

之所以有些高中生會乾別的事，是因為在初中的時候就沒有養成好的習慣，之所以初中沒有養成，是小學的時候就沒有在這方面培訓。

如果一個孩子從懂事的時候開始，從進幼稚園的時候就這樣培養的話，小學、初中把這個接力棒接下去，高中就沒有任何問題了；如果斷了層，當然會出問題，出問題是這個方式不太適合目前這個狀態下的高中生，因為初中和小學的教育沒有匹配。

國內的教育改革是一個系統工程。讓我們的學生活而不亂，就是要有規則和明確的底線。

這是幼稚園裡面孩子活動的場面，非常自由，但是他們非常專心，沒有人搞事、沒有人跑到別的小組去打別人一下。

所謂的自由，首先是限制，不是為所欲為。比如我們自己在家裡要不要疊被子，如果是單身宿舍可以；如果是集體宿舍可能就沒這個權利，因為集體宿舍和個人之間有一條邊界——個人不能影響集體，損害別人的權利。

舉個例子，每個人都有體會，家裡面的家務事，父母跟孩子之間的邊界。包括孩子不聽話的時候，就是因為雙方沒有確立一個共同的邊界，導致了關係不好處理。

比如說，孩子成年了，他談戀愛、結婚，父母應不應該乾預？他的對象你不滿意，我應該乾預到什麼程度？是發個言說一句就不管了，還是說我要求他必須要把這個戀愛關係結束，到什麼程度？

如果大家都越界，家裡的關係就會亂成一團麻；如果雙方的關係界限明確，自由度反而就大了。

這裡面就有「尊重」的問題。

學校應該教會孩子起碼的尊重。我們去一個基督教學校參訪，這個學生作為導遊帶我們參觀。

她帶我們參訪了40分鐘，一直倒退著走路，始終保持正面面對我們這些參訪者。

這一個小細節讓我震撼，因為在國內我看不到這樣的現象，這就是尊重。

「敏捷」是我們在對學生的要求中忽略的，但是這對一個人一生的發展至關重要。

中國有一些成語形容敏捷：雷厲風行、聞風而動。在家裡，家長可能對孩子有這個要求，但在學校幾乎沒有要求，除非孩子沒有完成作業，會被老師批評拖拖拉拉，沒有效率。除此以外，上廁所、吃飯、洗臉、刷牙、走路，我們沒有要求。

但是我們作為一個成年人深深地知道，社會當中彼此需要合作，才能夠完成一些事。

而與別人合作的過程中你是否有雷厲風行的作風，對你的合作成功太重要了！你是否敏捷，太重要了！沒有人願意與那種拖拖拉拉、豬一樣的隊友合作。但是，國內的教育卻沒有在這方面做真正有效的工作。

這也是我觀察到美國的學校裡有意思的場景。

我們去參加他們的烹飪課，做麵包，我做了一個成品出來，是跟他們的老師學的。

要下課的時候，前面這位女老師給孩子們下了命令，提出的建議是：兩分鐘之內，讓所有參與炊具還原、打掃乾淨，一定要快。

這些孩子馬上就動手，他們是小學生，馬上開始挽起袖子乾活，果然很快這個教室就還原到了我們剛進來的那個樣子，他們乾活乾得又麻利又乾淨。

反觀國內的教育，我們在這方面有沒有專門做一些工作？

體育課本來是最應該培養學生行為敏捷的，但是我們的體育課，我們北京的這些好的學校的體育課，在這些方面做得也並不是很好。

比如他們上場比賽和下場交接，穿藍色衣服的是下場的，幾秒鐘就交接完畢了，沒有人賴在比賽場上的。教練一吹哨子，沒有人賴在上面，非常敏捷。

我覺得敏捷之所以重要，是因為我當過很多年班主任，最頭疼的不是那種特別調皮的學生，而是那種橡皮糖學生，就是你拿他沒轍，他油鹽不進。

2008年我第一次當班主任，碰到一個女生每天上課遲到。

因為她在鏡子面前至少要站半個小時以上，總是掐著時間出門。

和她鬥智鬥勇，最後以我失敗而告終。

我跟她說：「你要是遲到了，我就把你的凳子拿掉，你就站著上課。」

第二天她遲到了，我把她的凳子拿走，她知道怎麼回事，也沒來找我，站就站著，站完之後，那天下午做值日的時候，我去檢查值日，我發現她的桌子上留了一個紙條：「魏老頭，你再拿我的凳子，我跟你沒完。」

我給她回：「你下次再遲到，我們兩個在操場上跑四圈。」

但我跟她鬥了一個月，還是鬥不過她。

後來我問她之前的一個老師，他說：「你就別指望了，她肯定遲到，她做什麼事情都拖拉，因為她從小到大都這樣。」

我舉的只是極端的例子，還有那些讓老師和家長都很頭疼的。

有一有一個家長來找我：「孩子現在各科亮紅燈，作業也完不成，老師你說怎麼辦？」

我們知道孩子有不好的習慣通常和家庭有一定關係，我說：「孩子在學校比較拖拉，在家裡面呢？」

他說：「在家裡面洗澡40分鐘，吃飯一個小時。」

我說：「能不能從生活習慣入手，讓他動作變得迅速一點？比如吃飯你規定20分鐘，吃不完就把飯菜撤了，餓著行不行？」

家長說：「不行，這不利於健康，吃飯要細嚼慢咽才有利於健康。」

你們說這兩者究竟哪個對孩子更重要？從這個家長的言談當中，你會發現他沒有覺得敏捷這個事有多重要，他已經感覺到了有危機不好，但是他沒有發現製約孩子成長的瓶頸是一個非常糟糕的習慣。

以前，我們只是強調要好好學習，認真做作業，如果學校和家長把日常行為的要求也加上去，是不是對這個孩子會有幫助？

一堂小學生的經濟學課，講的是怎麼進行家庭預算，不當家不知鹽米貴，他們的課程是讓學生體驗當家的感覺。

老師設計了一個表格，發一些假的美元，讓孩子們商討怎麼進行衣食住行分配，大家把花的錢填在這個表格裡面，孩子們很願意參與，在這個過程當中體驗到了怎麼來當家、怎麼對家庭成員進行妥協。

這樣的內容是將來孩子在生活當中會遇到的場景。

還有政治課，是製作總統競選方案。老師把學生分成若乾小組，提供路徑，你怎麼幫助你的候選人贏得大選。他們是給學生提供工具和路徑的，這是特別值得中國教育學習的。

比如提示學生競選方案有哪些策略，怎麼分析對方的資金來源，怎麼拉票，完全是實戰，目標就是怎麼能夠讓你的候選人當選。

所以，我感覺國內的教育在這個方面要特別花心思，就是增強教育的實用性，怎麼讓孩子受到教育後在未來能夠用得到，這是我們需要共同思考和探討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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