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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議對著迅哥照片“橫眉冷對”一會兒
今天是魯迅逝世82周年。
回憶魯迅,人們大都講“民族魂”,
並配上“橫眉冷對千夫指”的這張:
比他小4歲的二弟,周作人,
則提醒我們不要忘了“魯迅的微笑”,
因為魯迅最愛表情豐富的這張:
▲作者:陶元慶
跟著周作人,我們會發現
魯迅一直都有點“穩中帶皮”。
※ 從小就是社會哥
在三味書屋念書的時候,
老師把他放在靠近園門的位置——
小夥伴們夢寐以求的偷溜寶座,
被他一本正經地以“有風”推脫掉了。
但他其實也喜歡到處逛,
甚至還會帶頭“打群架”:
帶隊襲擊私塾腐敗的老師——
因為他會沒收學生的點心;
群毆“武秀才”——
因為他總是恐嚇路過的小學生。
儘管兩次都沒碰著人,
但武秀才那一次,魯迅是帶了真刀的。
▲社會我迅哥兒,人狠話不多
不過,魯迅童年快樂的日子並不多。
1893年,祖父周福清卷入了清末重大科考舞弊案。
按照常規,關節處的人是要論斬的。
但晚清比較松,祖父只被判到杭州監禁。
兄弟倆都被送往外婆家避難。
8歲的周作人對這段生活的記憶,頗為愉快。
有許多同伴,哥哥和他一起看書,哥哥還會描圖。
但12歲的魯迅,比弟弟懂的更多,
比如“要飯的”感覺和議論。
雖然這並不妨礙他後來把自己描的《蕩寇志》
賣給書房裡的同窗。
▲《蕩寇志》
第2年冬天,父親開始咯血、水腫,
並在兩年後去世。
長子魯迅承受了一連串的變故和打擊。
他長大後一再談起:
“有誰從小康人家而墜入困頓的麽,
我以為在這途路中,
大概可以看見世人的真面目。”
而弟弟周作人則沒有受到過多衝擊,
甚至到杭州陪侍祖父,也沒有太多不愉快。
雖然住在拘束的小樓頗為困窘,
但他卻是在愉快的初戀中度過的。
這一年,周作人12歲,
與哥哥“要飯的”12歲迥異。
後來,受盡冷眼的魯迅離家,去往南京。
17歲,魯迅開始接觸更廣的世界,
他寫回的信則勾起了二弟對外面的羨慕,
也加深了二弟對他的傾佩。
連筆名也是要同款的。
魯迅叫“戛劍生”,
周作人就取了一個“躍劍生”。
※ 夢想仗劍走天涯
1902年,21歲的魯迅到了日本,
第一時間就寫信、寄照片給弟弟周作人。
但弟弟在前一年才剛到南京。
兩年後,魯迅轉到仙台學醫。
在他面臨重大危機和轉折的時候,弟弟還在南京。
又過了兩年,25歲的魯迅退學回老家,
領受母親賜予的“禮物”——妻子朱安。
▲朱安
沒多久,兄弟倆一同前往東京。
周作人也在21歲開啟了他的日本留學。
與哥哥的挫折感全然不同,
周作人在日本的那幾年,是非常愉悅的。
日本寧靜、文氣的一面深深吸引了他,
他在這裡學了許多知識,尤其是語言,
如日語、希臘語、古英語、俄文、梵文等。
應該說,周作人讀書的廣度是超過了魯迅的。
於是周作人早早的擁有了眼鏡和高發際線。
▲周作人年青時
不過沒有魯迅,周作人不一定那麽勤奮。
1908年,發生了這麽一件事。
章太炎托周作人翻譯鄔波尼沙陀(梵文),
來來回回商量定了,周作人卻開始犯懶:
大夏天的,和魯迅擠在一個小屋,悶……
不想工作
魯迅催他,他只是沉默。
可想而知,魯迅在沉默中爆發了:
揮起他的老拳,在周作人頭上打了起來。
幾十年之後,周作人如實記下這件事,
並在書裡坦誠地寫道:
“魯迅向來勤苦作事,為他人所不能及。”
周作人不止佩服他哥的勤勞,還佩服他的才思。
他說自己寫文章最羨慕兩種,
一種是平淡自然、不做作,一種是深刻潑辣。
魯迅正是後一種,但這是難“學”的。
但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什麽都不怕。
學就學!
※ 梳你們一樣的小辮子呀
1917年,新文化運動正興盛,
32歲的周作人追隨大哥的步伐來到了北京。
大哥的小說雜文與二弟的理論文章雙劍合璧,
“周氏兄弟”C位出道,威震江湖。
▲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三弟卻不能有姓名
那時候,他們倆真的有些連體的感覺。
一起討論、寫新詩、編課堂講義就算了,
有時候還混著投稿,更要命的是風格還有些像。
弟弟有幾篇“雜感”混到哥哥的《熱風》裡,
如果不是弟弟在回憶錄裡說,估計沒人會分得清。
魯迅也有好幾部作品用了周作人的名字。
人們說那是兄弟情誼。
周作人則用《阿Q正傳》署名“巴人”的事,
一並說,外人不懂,那是魯迅:
“不求聞達,但求自由的想或寫
不要學者文人的名,自然也更不為利。”
時間又過了兩年。
1919年,“北漂青年”魯迅賣掉老宅,
拿出10年工作積蓄,還借了點錢,
買下了八道灣的一個四合院。
年底,三兄弟拖家帶口,住進了北京二環。
一家人在一起還算和睦。
魯迅和周作人的孩子相處起來,也是俏皮可愛。
“大爹,大爹,你為什麽老不剃頭?”
“大爹要留長頭髮,梳你們一樣的小辮子呀!”
但周作人可能不是真正的快樂。
一下子從地方中學調到北大教書,他有很多不適應。
比如說所有南方人都不能幸免的——口音。
周作人在講台上常常是手足無措。
冰心晚年回憶:
“他很木訥,不像他的文章那麽灑脫,
上課時打開書包,也不看學生,小心地講他的,
不像別的老師,和學生至少對看一眼。”
其實他大哥魯迅也被譏諷是“南腔北調”。
不過,魯迅直接寫了一本《南腔北調集》甩回去了。
至於上課氛圍,魯迅完全是idol式存在。
這一點,從學生+妻子許廣平,我們就可以知道。
▲許廣平
周作人不免得出結論:
自己在北大是“不受歡迎的”,是個“多餘人”。
工作不如意就算了吧,私底下還可以找點好吃的。
畢竟他的人生信條之一是:
“我們看夕陽,看秋河,
看花,聽雨,聞香,
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飽的點心,
都是生活上必要的——雖然是無用的裝點,
而且是愈精煉愈好。”
但北京這個美食荒漠令他感到絕望——
“我在北京彷徨了十年,終未曾吃到好點心。”
▲周作人
他這句話可能暗中diss他大哥。
要知道魯迅常跑北京稻香村等鋪子——
任何甜到憂傷的點心,魯迅都喜歡。
多年後,周作人依舊有些嫌棄地提起:
“傳說魯迅最愛吃糖,這自然也是事實,
他在南京的時候常常花兩三角錢到下關‘辦館’買一瓶摩爾登糖來吃,
那扁圓的玻璃瓶上面就貼著寫得怪裡怪氣的這四個字。”
※ 大家都是可憐的人間
1923年7月19日上午,
周作人突然給了魯迅一封絕交信。
信裡說,大家都是可憐的人間,
願你安心,自重。
魯迅一頭霧水,而周作人拒絕談話。
於是在2周內,魯迅帶著母親妻子搬進新住處。
次年6月,魯迅回去取書,被周作人夫婦大罵。
說到激動處,周作人拿起銅香爐砸向哥哥,
而魯迅也忍無可忍,抓起一個陶瓦枕回擲。
這一次吵架,許多人都在場。
鬧翻的矛頭指向了周作人的妻子,羽太信子。
▲羽太信子(左一)及周作人(中)
她的揮霍、嚼舌根都是可能的原因,
但這件事,雙方都保持了沉默,也就成了懸案。
曾經的“周氏兄弟”就這麽徹底解體了。
沒3個月,周作人就出了一本書,叫做“自己的園地”。
在這片園地裡,他說起蒼蠅:
“不要打呐,
蒼蠅搓他的手,
搓他的腳呢。”
談到飲酒:
“酒的趣味只是在飲的時候,
我想悅樂大抵在做的這一刹那,
倘若說是陶然,那也當是杯在口的一刻罷。”
談到人群與我:
“人是喜群的,
但他往往在人群中感到不可堪的寂寞,
有如在廟會時擠在潮水般的人叢裡,
特別像是一片樹葉,與一切絕緣而孤立著。”
這是一塊重情理、知識,衝淡平實的園地。
迥異於他的哥哥,充塞著刀光劍影,熱與冷快速交替。
他們終究是成了“南魯北周”所指的雙峰。
聯繫只能是遠遠問候。
1936年5月,埃德加·斯諾訪問魯迅,
問魯迅:中國新文學運動以來,最好的散文雜文家是誰?
魯迅答:周作人、林語堂、周樹人、陳獨秀、梁啟超。
※ 人總是只有人的力量
排行第1與第3的散文家,應該沒有料到,
5個月之後,他倆永遠都沒有機會再見面了。
1936年10月19日,魯迅逝世。
▲魯迅遺容
不同於眾人寫的懷念文章,
周作人寫的《關於魯迅》,對於情感一字不提。
而是一筆不落地記下魯迅這些年文字成果。
後來又寫了一篇《關於魯迅之二》,
開頭算是做了解釋:
一個人的平淡無奇的事實本是傳記中的最好資料,
但唯一的條件是
要大家把他當作一個人去看待,
不是當作“超人”。
那種克制,
比無節製的嚎啕大哭更為婉轉、心碎。
平淡之下波濤洶湧。
這是周作人的文字紀念方式。
並且這種情緒,不知道什麽時候
就冷不丁地冒出來。
魯迅去世10年後,
周作人寫《知堂雜詩》的題記,突然說:
“昔日魯迅在時最能知此意,
今不知尚有何人耳。”
又一次,他講到魯迅的小說:
“《傷逝》不是普通的戀愛小說,
乃是假借了男女的死亡哀悼兄弟恩情的斷絕
……
我也痛惜這種斷絕,
可是有什麽辦法呢,人總只有人的力量。”
魯迅逝世20多年後,他寫了《知堂回想錄》。
講到40年前自己生了一場大病,
病中他寫了一首白話詩,
“當時說給魯迅聽了,
他便低聲的慢慢的讀,
仿佛真覺得東西在走過去了的樣子,
這情形還是宛然如在目前。”
我們只能知道這詩了:
《過去的生命》
這過去的我的三個月的生命,哪裡去了?
沒有了,永遠地走過去了!
我親自聽見他沉沉地緩緩地一步一步地,
在我床頭走過去了。
我坐起來,拿了一支筆,在紙上亂點,
想將他按在紙上,留下一些痕跡,——
但是一行也不能寫,
一行也不能寫。
我仍是睡在床上,
親自聽見他沉沉地他緩緩地,一步一步地,
在我床頭走過去了。
他們大起大落的生命也這麽走過去了。
一個搏擊、掙扎,一個空手、苦隱,
各自完成了對平凡人生的叛逆。
空手苦隱的人,為搏擊掙扎的人
寫下了暗流洶湧的紀念。
他們終將相聚。
小新的每日贈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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