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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書雖熱,對兒童文學的“批評失當”更需引起警醒

-開欄的話-

當代文學的發展,經歷了世紀之交新媒介呼嘯而來的悲觀“唱衰”之後,非但未“死”,反而在近年來一掃頹勢,伴隨國民文化素養與人均GDP的提升,從多個空間維度展現出蓬勃的生長力。

如果說整個文壇都在升溫的話,那兒童文學的熱度就堪比“地心”,越來越多的創作資源與出版資源向兒童文學匯聚,再熱異塵餘生一般,不斷刺激兒童文學的進一步升溫,當代兒童文學也越來越多地呈現出新樣貌、新焦點與新問題。

謹此針對當下兒童文學的創作、批評、傳播、接受,追蹤新的創作風向,新的路徑嘗試,新的批評導向與新的伴生問題等,做一拋磚引玉、開啟思辨的“新”評說。

>>>崔昕平

關於文學批評的批評,近來是個熱點,專業讀者與大眾讀者均對文學批評的狀態與功能有所質疑。今年4月,閻晶明曾專門撰文談《“批評的批評”需要活躍》,上月《文學報》也剛剛刊發了段崇軒《強化文學評論“批評性”的N個理由》(點擊閱讀),談及文學批評“批評不足”的問題。綜觀兒童文學批評,也存在“批評不足”的問題,但更令人憂心的,是大量“批評失當”的問題。兒童文學似乎與兒童一樣,生而孱弱,可以隨意地、居高臨下地、無專業背景地批評一番。

最引人注目的,當數對於中國首位國際安徒生獎得主曹文軒的批評,堪稱批評者眾,傳播力強。獲大獎,時常會給作家帶來高度的關注,繼之是始料不及的批評。追蹤獲國際大獎作家的批評史,常常呈現為,在未得獎前,是密集的褒獎,在得獎後,是集體的失語,再繼而,是狼煙四起,再繼而,才回歸常態。曹文軒顯然未能跳出這個“紅”與“黑”的魔咒,2016年獲獎,近兩年常可見對其文、其人的批評。曾有批評者義正辭嚴痛斥曹文軒作品充斥“情色”,不但不當讀,而且已經達到了毒害青少年讀者的“級別”。然而,在吸引人的標題後,摘錄的重要佐證語段,竟然是出自曹文軒的成人文學作品《天瓢》。批評者顯然對兒童文學領域極為陌生,對曹文軒的創作也極為陌生。

也有批評者將對曹文軒的批評建立在“個案”判斷基礎上,比如以“我的孩子就不愛看曹文軒作品”為例證,得出曹文軒作品對兒童讀者缺乏吸引力的結論。“個案研究法”的確是學術研究領域重要的研究方法,它指向實際存在的個體,多個個案也可以歸結出普遍性的結論,尤其是在教育學、心理學領域,常常以個案追蹤的方法,得出重要的研究結論。但個案研究法不能直接等同於與個案論證,個案研究確實可以代表一個樣本的真實面貌,但也僅代表一個樣本的真實面貌;且該研究法更多時候是對個案做追蹤研究的,也就是要對這個個案的發展做出一個相對完整的過程判斷,而不是僅僅截取一個片斷得出某個結論。

就兒童的文學閱讀而言,個人的閱讀趣味、閱讀取向是有著鮮明的個體差異、年齡差異甚至性別差異的,一個孩子在這樣的年齡段不喜歡讀某本書,不能判斷他在未來的年齡段一定仍然不喜歡這本書。早在1933年,兒童文學理論的先行者呂伯攸先生就在他撰寫的《兒童文學概論》中,區分了各個年齡段兒童心智發展過程中最感興趣的閱讀材料,以及各年齡段男童與女童的不同閱讀取向。這種經驗立論基礎上的批評,脫離文學批評方法論指導,遠離文本對作品做出優劣判斷,顯然也是簡單化的、缺乏學理性的批評。

還有一些民間批評,更是完全建立在非專業基礎上的判斷,但是批評態度卻是言之鑿鑿,並且經常通過微信公眾號的形式,得到非常有效的擴散。

前幾日讀到過一位“故事媽媽”(權且借用台灣這個樸實的稱謂吧)批評某權威機構的分級閱讀書單,指稱低幼年齡推薦誦讀的民間童謠有嚴重問題。什麽問題呢?比如,出現了“小小子,坐門墩兒,哭著喊著要媳婦”一首,於是對這所謂的“成人趣味”嚴加抨擊,上綱上線。

但是,民間童謠的特徵與魅力,就在於大膽詼諧,充滿鮮活的生活滋味;且事實上,在孩子的現實家庭生活中,在成人養育孩子的過程中,孩子是否是在一個完全抽“真空”的“純淨”規避的狀態下成長的,顯然不是。這樣一句話,對兒童的感知理解能力而言,是否就達到了“成人趣味”的程度?兒童是否就不能夠觸碰一點點與兩性摯愛相關的內容?這無疑是對兒童文學的一種抽離現實的“道德捆綁”。

更何況,兒童是需要習得家庭概念,習得親情,友情,包括愛情,需要建立正確的兩性觀與家庭觀的。幼童的遊戲中,有大量的“過家家”遊戲;傳統民間童話中比比皆是美好的愛情故事;當代兒童文學中的許多作品,比如徐魯、彭學軍、張玉清、韓青辰等人的散文,或是曹文軒、秦文君、程瑋、李東華、殷健靈、汪玥含、肖勤等人的小說中,都有懵懂而美好的、對異性美的書寫,這是不可能完全被規避掉,也不應該被完全遮蔽掉的。可畏的是,類似的、不建立在專業基礎之上的批評,觀念化、機械化的批評,借助當代便捷而無門檻的傳播渠道,對兒童文學觀造成了嚴重的“誤導”。

這些“批評失當”的兒童文學批評聲音的產生,其實便回到了文學批評的“破”與“立”的問題。“破”與“立”之間,既是對立的,又是統一的。“破”的目的不應單純在於“破”,而應最終在於“立”。面對相較於成人文學還顯弱小的兒童文學,王泉根教授曾感歎,“破”是多麽的容易,而“立”又是何其的艱難!深有同感。文學批評應當取一種“建設”的姿態,應有扎實的專業素養為依托,應該是批評家與作家共同去建設更理想的文學。非專業的兒童文學批評、甚至目的不純粹的兒童文學批評,如果佔據了批評話語的主流,勢必對兒童文學創作的發展造成嚴重掣肘。追根溯源,行使批評的權力之前,我們需要的是心懷敬畏與尊重,首先是對文學批評事業的敬畏,其次是對兒童文學專業性的尊重,以及更深層的,對兒童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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