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市界 黃瑩
編輯|廖影 成靜衛
三天連發10份公告，康美藥業最近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公司對300億貨幣資金一夜蒸發尚遮遮掩掩，又陷入涉嫌虛開增值稅發票的漩渦。這一次，康美藥業恐怕真要被釘在中國股市的冤罪殺機柱上。
作為中藥行業的大白馬和龍頭老大，康美藥業一直以“績優股”形象示人。2018年5月巔峰時，公司市值一度高達1391億元，碾壓雲南白藥、藥明康德。即便去年10月份被曝造假後，其股東戶數不降反增，最近兩個季度又有18.7萬新投資者蜂捅而入。
圖片說明：近一年康美藥業股價走勢圖
截至5月31日，康美藥業收獲了ST後的第9個跌停板，公司總市值僅剩208億元。短短一年時間，1100億元市值灰飛煙滅，28.38萬投資者被深埋，誰該為此負責？
01
投資者的惡夢
康美暴雷之後，眾多投資者開始收集資料，著手索賠。
陳征是其中一員，作為曾經的康美藥業投資人，他被收了12萬元的“智商稅”。
2018年12月初，陳征分四次購買了20980股康美藥業的股票。“當初投資康美藥業也是認為它屬於安全邊際較高的類型。無論是媒體的報導，還是政府部門的支持力度，讓我認為康美是一隻白馬股。”
沒多久，2018年12月28日，證監會向康美下發《調查通知書》稱康美藥業涉嫌披露違法違規，消息既出，此後的兩個交易日，康美藥業連續一字跌停。
陳征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當時，大家對於康美的質疑就在於康美貨幣資金太大，同時又有很大的負債，這不符合常理。這就相當於我家裡有100個億的現金，我不用，非要付很高的利息出去貸款幾十個億。”
基於以前的投資經歷，陳先生痛苦權衡後，賣出了所持有全部康美股票，即便如此，前後不到一個月，陳征還是虧損了12萬。
陳征對於康美的懷疑在4個月後得到了驗證。
4月30日，康美藥業發布公告稱，公司账目與實際出現嚴重不符，直接承認了2017年多計入貨幣資金299億，存貨少計入195億。坐實財務造假質疑。
面對這次虧損，陳征還是不太想得通：“銀行流水擺在銀行系統裡，一對一個準，我不明白現金存款都能造假，還有什麽其他的不能造假，還有哪一支股票還值得信任。12萬事小，對股市失望才是真的。”
失望之餘，陳征開始尋求律師索賠。
和陳征一樣開始走上索賠之路的投資人還有很多。
上海的謝連傑律師告訴市界：“最近康美藥業委託人數量較多，我們統計的已經超過了一百人，部分投資者損失過千萬。截至目前，投資者的索賠金額及人數仍在不斷地增加中。”
在新浪股民維權頻道，已經有2872個股民登記維權，討要索賠。
02
賠償還是未知數
康美藥業財務造假被坐實後，賠償成為投資者關心的話題。
謝連傑律師對市界表示，索賠範圍不僅包括股票，還包括債券投資。
目前康美藥業民事索賠暫定的索賠條件為：在2018年12月28日休市前買入，2018年12月30日之後賣出或仍持有而虧損的投資者，以及於2019年04月30日前買入，並在2019年04月30日之後賣出或仍持有而虧損的投資者。符合上述條件的投資者有望獲賠。而在4月30日之後買入的投資者索賠幾率就較小。
據市界了解，投資人可以在證監會立案調查程序結束並出具行政處罰書後，直接向法院提出民事訴訟，也可以請律師代為立案出庭。
至於勝訴率以及賠償的金額，南京謝保平律師證券維權團隊表示：目前業內證券維權案件勝訴率在80%以上。除非康美藥業申請破產清算，正常情況勝訴後通過強製執行都可以獲得賠償。
可索賠的金額大致可以理解為小於等於虧損金額，將根據投資人買入時間、買入價格、賣出時間、及賣出價格來計算。另外，法院判決時有可能會在可索賠金額的基礎上，扣除一定的系統風險比例。
謝連傑告訴市界：“證監會是去年12月份立案對康美藥業進行調查，調查的時間一般在半年至一年左右。等立案調查程序結束並出具行政處罰決定書，即可啟動正式索賠訴訟。”
對於投資人來說，什麽時候能夠拿到賠償金，能夠拿到多少賠償金，都還是未知數。
謝連傑律師對市界表示，目前，該類訴訟中比較難的幾個點包括：投資者索賠期間的確定、符合法律及司法解釋規定的損失金額的確定（算法比較複雜）、上市公司應承擔的賠償的比例等。
謝保平律師證券維權團隊認為，拿到賠償金的時間與上市公司的態度相關，例如億晶光電，由於公司方面賠償股民態度積極，一般起訴後便主動和解，3~4個月就能拿到賠償款。而大智慧，一審二審都走完了，對方還打算向最高院提起再審。
面對賠償金，此前遭受損失的陳征對康美藥業還抱有期望：“康美在中國畢竟還是頭牌藥企，我對康美的賠付能力還是抱有希望的，錢能回來一點是一點吧！”
03
誰該為此買單？
據上海周亞珠律師介紹，康美藥業主要面臨的是行政處罰，以及對投資者損失賠償的民事責任。
行政處罰一般最高罰款為60萬元，這對上市公司來說違法成本相當低。然而，如果康美藥業的投資者起訴其證券虛假陳述要求民事賠償的話，金額將很大。此類案件在之前的實務中，上市公司面臨的投資者索賠金額有超過5億元的先例。
以目前證監會對於康美藥業案的調查進展來說，還不排除可能面臨刑事責任，不過目前尚不能確定。
在這場財務騙局中，包括會計師事務所、券商在內的中介機構也必須負責。
關於康美使用虛假銀行單據虛增存款這一罪名，一位業內審計師告訴市界，且不說銀行參與造假的可能性不太大，無論銀行是否參與，正中珠江在這一操作中坐實失職。
“如果證實會計師事務所合謀，那罪名就更大了”！受訪的審計師表示；這不難讓人聯想到2001年轟動世界的美國安然公司破產案。
安然公司曾是世界上最大的能源、商品和服務公司，2001年12月2日，安然公司涉嫌財務造假，讓掌握著大量安然股票的普通投資者損失慘重，而當時位列全球五大會計師事務所之首的安達信參與了這場造假。
最終安然破產，安達信也從會計師行當裡銷聲匿跡。
證監會通報康美藥業案調查進展的同時，也通報了已對公司審計機構正中珠江會計師事務所涉嫌未勤勉盡責立案調查。
謝連傑律師對市界表示，根據證券法第二百二十三條規定，如果目前證監會對於中介機構的懷疑坐實，正中珠江將面臨沒收業務收入並處業務收入一倍至五倍的罰款。此外也可能面臨相關上市服務業務暫停。如果存在涉嫌刑事犯罪的話，可能還要承擔刑事責任。
此外，如果最終認定其存在《證券法》第一百七十三條虛假陳述行為的話，可能還要同上市公司一並向投資者承擔連帶賠償的民事責任。
作為康美藥業的老朋友，廣發證券也難脫乾系。
自康美2001年上市以來，廣發證券在其擴張中充當了重要推手，康美歷次股權融資，及大部分債券融資的保薦人、主承銷商，均為廣發證券。
通過關聯方持股，康美藥業還與廣發證券有“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
截至2019年一季度，康美藥業實際控制人馬興田之妻許冬瑾的普寧市信宏實業投資有限公司，仍持有廣發證券約1.46億股，為第六大股東。由康美藥業實際控制人馬興田控制的博益投資，也多次參與了廣發證券保薦的增發、IPO項目，其中包括古井貢酒、普邦園林和藍盾股份、冀凱股份前身石煤裝備等多家A股公司。
如果康美藥業坐實財務造假，相關機構又被證監會認定在該造假事件中負有責任並作出行政處罰，就意味著也將面臨廣大中小投資者的索賠訴訟。實務中，有不少券商、會計師事務所已經被眾多投資者列為共同被告訴至法院。
04
“不倒翁”之謎
7年前，康美藥業就曾被機構懷疑造假，其後質疑聲一直綿延不絕。神奇的是，康美藥業總是安然無恙地過關，券商、基金持續熱捧，股價也越飛越高。
2012年12月，《證券市場周刊》聯合中能興業發表《康美謊言》，質疑康美藥業的業績是由造假、融資、再造假、再融資支撐而成。
2014年到2018年，執著舉報康美藥業造假的安徽投資人劉志清，曾多次到證監會對康美藥業進行實名舉報，詳細說明康美藥業管理層的違法違規行為以及取得證據的途徑，因為對證監會給的答案不滿意，他從2014年告狀告到了2018年。
如今潮水退去，人們發現，康美藥業原來真的是在裸泳。
在康美藥業股吧以及相關維權群裡，討伐康美藥業以及相關中介機構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然而誰也無法保證懲罰了康美藥業以及相關責任人之後，“康美事件”還會不會再發生？因為現有的法律對這些造假者，即便是頂級懲罰也難以對其“傷筋動骨”。
投資者陳征對向市界表示：“創業20年，我從一無所有到擁有自己的公司，但在股市上卻接連踩雷，此前ST華業讓我損失了500萬，如今又在康美藥業賠了12萬，這讓我非常沮喪。目前我對上市公司管理、股市制度等有很多不滿意的地方，但任何事情的發展都有一個過程，我希望最起碼它是朝著健康公平的方向發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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